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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绝知此事要躬行 ...

  •   饮马渡秋风,孤月照长城。

      宝婴坐在宽大豪华的马车里,脑袋随着马车的节奏一颠一颠。实在百无聊赖了,便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眺望,可惜入夜之后外面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近处卫队的火把,着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唉……”挪了挪背后的软垫,宝婴无甚可谓地叹了口气,然而这一声过后,外面却门帘一挑进来个人影。

      “公主可有什么吩咐?”单夜师作为奚绣曾经的侍卫长,此次出使自然也随行在侧。他也知道宝婴现在心情不好,于是就与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稍有风吹草动都要伸个脑袋进来探问一番。

      宝婴很感动于他的殷勤,可惜“无聊”这种事也不是靠献殷勤就能解决的。“没什么事。”她随口一句,很是心不在焉。

      “公主……再忍两天……”单夜师见宝婴一脸的萎靡不振,想了想,打气道:“过两天陛下就到盱眙了,见了陛下,陛下自然能让公主开心的。”

      见北帝?宝婴心里悲呼一声。这位北梁皇帝奚紘乃是奚绣的嫡亲哥哥,去见这样一个看着奚绣长大的人,倪爹自然不敢让石竹来顶替,所以虽然担心宝婴现在的精神面貌,倪爹也不得不带着女儿真身前来。想到这里,她不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么心情沉重压抑烦闷的当上,马车发出沉重的嘎吱嘎吱声渐渐停了下来,宝婴听见车外一时响起喧嚣的声音,再次揭开了车帘,只见一堵城门屹立与车外。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盱眙。

      盱眙处于南北交界处的南齐地界,以淮水为屏障,于北梁遥遥相对。把此次会晤地点定在这里,对南朝来说是自然是为了安全保险,而奚紘会同意到敌国领土内见面,除了表示自家的大度潇洒外,还有股子“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自信在里面。因为就在三年前,从盱眙直到彭城之间的淮北疆域还都属于南齐所有,而正是当时刚登基的奚紘帅重军来袭,一举攻下彭城,把梁齐之间的界线南推到了淮河。

      说来这次的会晤,不仅奚紘亲临,南朝这边的使团里也赫然包括了刘翎、刘羿这两名最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在内。按理说,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很危险的行为,虽然会晤的名义是开疆互市,听着完全没有火药味,可若出个万一,南朝就要面临后继无人或只好找个庸君的局面了。因此原本计划只是让倪爹参加使团,结果刘翎却代替倪爹成为了正使,这种诡异的人事安排让很多朝臣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看来这小子终于有点上进心了。”宝婴想起临行前的晚上,倪爹饶有兴趣告诉她的话。据说这正使之位,是刘翎单独觐见老皇帝谈了很久之后,自己求来的。“如今皇后倒台,杨家势微,他要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太子的位子上,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那……他……不会危害到你吧?”宝婴犹豫了很久才问出这句。她心里其实并不相信刘翎能干出这样的事,但想一想他现在的处境,自己的亲娘要是被对方害了还不找对方报复的话,那也太孬种了。

      “那倒不至于。”倪爹颇为自信道:“我还没脆弱到被他晃一晃就能扳倒的地步,何况有他作为正使,我却没被踢出使团之列,便可见老皇帝也是为我留了余地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老头大概是想通过此次会晤的情况,来决定究竟要不要易储。”

      “易储……”宝婴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虽然是早已认清的事实,可每想一次还是会心痛。然而她不能怪父亲,也不能怪刘翎,便只能把怨气对准老皇帝。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糟老头子!”她不禁义愤填膺道:“到底想让谁当太子他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嘛!这样搞来搞去的好玩吗?”

      “你啊……所以说你对政治根本一窍不通……”倪爹啧啧两声,敲了敲女儿的脑袋,但转念一想现在对她解释权利的诱惑委实过早,便也不深辩下去。不过通过那一晚的谈话,宝婴好歹是意识到这次貌似仪式化的一场会晤,其实台面下却涌动着滚滚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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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开个会也这么兴师动众……”一行人入城后,便下榻在为此次会晤特地布置的行辕之内,宝婴反正是什么都不用干,便只是干看着身边侍从忙忙碌碌地整理房间,一边趴在窗框上对着外面叹气。

      她当然知道此“开会”与现世的“开会”意义完全不同,奈何政治细胞确实有限,尽管理解,也体会不来这里面举足轻重的意味。对此刻的她来说,与其说是这种两国交锋的压力让人沉重,还不如说是与刘翎再次近在咫尺的压力让她胸闷。

      是的,她现在与刘翎正一起住在这面积不超过4个足球场的屋檐之下,虽然4个足球场也足够壮观,但与王府和东宫间有形无形的距离比起来,简直算个屁。宝婴想着就在这行辕的某处,或许刘翎也在指挥着侍从收拾屋子,又或许在为即将来临的会晤紧张思虑,又或许……也像她这样,趴在窗边朝外面发呆……

      “殿下,我想出去转转。”越想越闷,宝婴索性回过头来,对着正在吩咐着近侍什么的倪爹说道。
      倪爹瞅了宝婴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看着女儿游魂似飘出去的背影,他想他应该不用再去提醒女儿了。她该清楚地认识到,再与刘翎牵扯上,只不过是损人损己的无用功罢了。

      事实上宝婴也确实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内心深处的一角虽然一直嚷嚷着“我正与刘翎住在一起呢!”她还是拼命压制着这让人心痒难耐的想法,专门捡人少偏僻的地方走。单夜师与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望着前方一身绛红色披风在夜风中飘摇的身影,死板如他者,也觉出了“犹如夜中昙花般娇弱”这样肉麻的比喻来。

      “公主,那有一处角楼。”或许是受了这种比喻触动,单夜师四处一扫,冲宝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火光下的建筑剪影。他听说这处行辕建在地势开阔处,可以看见淮水,便引导着宝婴上去,希望她能对着景色解解闷。

      宝婴自然不知道他一句话里有这么多心思,但上哪去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所以也不多想,抬脚就沿阶而上。随着高度一步步上升,耳边果然渐渐传来似有还无的河水流动声,只是待两人完全登上角楼,放眼观望四下景色之后,看得宝婴那叫一个惊吓,单夜师那叫一个悔恨。

      因为就在他俩前方不远处,一个裹着轻裘的背影正迎风而立,不是刘翎还能是谁!

      宝婴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来没想过当一个人见到自己万分喜爱的人时,会与见一个万分恐惧的人时的心情有异曲同工之妙。隔着胸腔,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般,连着呼吸的频率一起急速搏动,继而引起一阵阵的耳鸣目眩。她直直盯着前面人的背影,一半大脑叫嚣着“快喊一声!”,另一半大脑则叫嚣着“冷静!冷静!”,而她的身体却停顿在一个要走不走的失衡姿势上,牢牢地被定在了原地。

      单夜师仍然跟在她的后面,虽然看不见宝婴的表情,却能直觉到围绕在她周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异常。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去拉一拉宝婴的衣角好唤醒她的神智,却见宝婴动作不变,忽然朝自己晃了晃手,似乎是示意他让出一条道来,好让她悄悄撤退。

      宝婴能这么自发自觉地由这情景中自拔出来,倒是出乎单夜师的预料,他心中顿时一松,脚下无声地往一旁挪去。可当他看见宝婴回过身来的神情后,又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那是迷茫又失落的神情,有着溺水般的无奈,虽然拼命想向岸边挣扎,却止不住身体向渊底滑落。

      “……公主……”单夜师心中痛惜,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口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宝婴则回了他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提着长裙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走了下去。从始至终,刘翎都对身后的一切无知无闻,而宝婴仍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背影一如一个心虚的小贼。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宝婴安慰着自己。看,你不是已经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了吗;你不是已经能拿一半大脑战胜另一半大脑了吗。所以相信自己吧,现在会痛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就像刘翎说的那样,只要过了几年……再过几年,你就能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通通忘掉,能够心无芥蒂地和刘翎说说笑笑,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一样了。

      只是……只是停止恋慕的时间还没到而已……只要耐心地等着就好了……可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宝婴一边拼命地自我催眠着,可实际上已被这个问题问住。她浑浑噩噩,尽管想要毫无痕迹地从刘翎的眼皮子底下退去,可两腿却像抽去了筋骨似的不听使唤,终是在心思混沌中一脚塌空,猛地失去重心向前摔去。

      “哎呀!”

      只听到先是“嘶啦”一声貌似布匹的断裂声,跟着乒呤乓啷一阵响动,在静寂夜幕中格外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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