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入魔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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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克雷贝尔和艾瑞亚站在城郊的巴士车站，等车的人不多。
站台上猩红的电子表已过十点，车站上除了这二人再无其他人。
“这车早班就不能提前一点儿么。”克雷贝尔抱怨着。
“什么车？夜班车吗？”
“通往魔界糟糕地方的车，也就是你们说的鬼车。”克雷贝尔饶有兴趣地看着艾瑞尔说道，还不忘了再添一句：“人上了基本上是有去无回。”
如他所愿，艾瑞尔脸上一片阴沉。
“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去，以前是会有专门勾人的车，不过早就被禁止了，你们也算是重点保护动物啊。现在只允许在部分时间和部分地区猎食人类，不要那个表情，魔族总数是超过百亿的，绝大部分又都是喜欢茹毛饮血的，天性使然，好东西绝对不让碰是会引起暴乱的，一次三人以上，和一周30万平方公里之内超过两人的虐杀是明令禁止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车来了，这个不要摘下来。”
艾瑞尔脸色发青，一半吓的一半气的，却没看到什么车，同时手被克雷贝尔扯了过去，转过头，一条银链已被栓在了手腕上，是曾经挂在克雷贝尔腰带上的银链。
“这是……”
“准备上车，在车上不要说话，离开魔界之前不要摘链子，不然我可懒得罩着你。”
艾瑞尔一回头，见一辆旧巴士缓缓开来，无声无息，没有车牌，没有灯，车厢里一片漆黑，驾驶座上两点暗绿的光似是司机的眼。
“只有非人，带着魔界之物或者敏感，体弱的人类才能看见。体弱不是指身体，而是指对黑暗的抗性处于弱势。更是只有精神也恍惚的人类才会无故想上去。”克雷贝尔低声的解释忽然从身后响起，艾瑞尔肩头不禁一抖，听见吸血鬼低声偷笑，脸上又一阵儿发红。
车已到身前，毫不减速就无声地停下，车门又无声地打开，透出一股荒野、腐败和兽类的气息。艾瑞尔一抬头，驾驶员五大三粗，身上披着似乎是短大衣的东西，手上头上一片毛，头上两眼若有若无闪着绿光……未待细看，更未待从惊惧中反映过来，克雷贝尔从身后一拥，艾瑞尔就昏乎乎地上了车。
车上阴影中十数个更黑的阴影悉悉索索开始一点点躁动，司机也身子向上似是要离座。
“诸位夜安，有些事情要办，希望没有打扰诸位。诸位继续安坐就好。”克雷贝尔把艾瑞尔推至身边，让全车人得以看到自己，但拥着艾瑞尔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另一只手掏出两个硬币扔进投币口。克雷贝尔话语未完，车上就又归于平静，只偶尔听到野兽般嘶哑的喘息。
克雷贝尔带着艾瑞尔坐到尾端的座位上，车又缓缓地向前开动。经过其他乘客时艾瑞尔分明地感觉到，目光纷纷投向他和克雷贝尔以及腕上垂下的银链上，另外就是清楚的觉得这一车只有他一个人。
路上一车无语，艾瑞尔靠窗坐着，却发现车窗外莫名地一片漆黑，除了车下的路什么也看不到，车内倒是有淡淡的光影，勾勒出一个个非人的轮廓。看看身旁的吸血鬼，后者一动不动地从车尾望向车头。
不知坐了多久，就在艾瑞尔终于习惯了车上的氛围也终于昏昏欲睡的时候，车窗外也渐渐有树影开始闪现，一轮圆月也悄无声息地忽然悬在了天上。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艾瑞尔打量了一下车内的乘客们……结果是不如不看，虽然没有流汤的丧尸，一个个毛头毛脑或者满头鳞片，再加上地上晃过的似兽头、似人头又不是人头、不知似什么的头的头的影子也已经够触目惊心的了。收回目光，看见克雷贝尔又在偷笑。
终于巴士悄无声息的停下了，艾瑞尔在一车非人的注目下被克雷贝尔拉下了车。
巴士缓缓从眼前开走，对面林间空场中一件木屋显露出来，昏黄的灯光从窗中倾斜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野兽一般的低语，夹杂着一两声嚎叫和咆哮。
“扑棱棱”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一只尖嘴蝙蝠尖叫着飞到克雷贝尔面前，与其四目对视，片刻后又飞向高空消失在夜色里。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先去那里等一等，野外‘杂物’太多。”克雷贝尔说着走向了木屋，并招手示意艾瑞尔跟上。
屋内的景象比巴士上更甚，而且一张张脸一个个形体在灯光下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艾瑞尔眼前，后者吞吞口水很勉强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怪物公园”。其间夹杂着几个面目狰狞的“人”，不过最愚钝的人恐怕也能感觉出他们不是人类。吧台，瓶子——虽然不知里面的液体是什么，端着托盘的女妖，桌椅间群魔乱舞……应该是个酒吧。
在二人进来片刻后，屋内忽然一片死寂，焦点落在艾瑞尔和克雷贝尔身上，最终都集中在克雷贝尔上，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群魔乱舞。加上之前车上魔怪的反应，艾瑞尔明白了克雷贝尔和自己至少在这两个地方出现实属另类，而且克雷贝尔或者说吸血鬼对这些魔物而言显然是一种震慑。
艾瑞尔跟随克雷贝尔来到了吧台前。老板模样秃顶的“人”正在擦着酒具，见克雷贝尔来到身前，放下手上的东西，一首按胸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血族的大人再一次光临鄙店，真是荣幸之至。是要去邓肯的店吧？……身边这个……”说着狡狭的目光移向艾瑞尔，最终停留在后者手腕上垂下的银链上，老板脸上一滞，收回目光头低的更低低声喃喃道：“抱歉……”
“不错，是去邓肯的店看些东西。一杯红蔷薇……你，牛奶可以吗？”克雷贝尔问。
“呃？嗯”艾瑞尔点点头。
“再一杯牛奶。”克雷贝尔说着，把几个铜币扔在吧台上。
“牛奶和红蔷薇吗？晚上刚到的血蔷薇会不会合您的胃口呢，难得的纯正？”魔界的商人开始推销更得意的商品。
“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直接找个人呢，不过还是算了……”吸血鬼笑着说，余光扫了扫身边的艾瑞尔，眼中红光一闪而过，后者心里恶寒。
“哦……”老板似是明白了什么，“请二位先找个座位等一等吧。”
二人转身没走两步，酒吧的大门被撞开，一团东西咆哮着摔在了二人脚前。壮硕的人型躯体披满黑褐色的长毛，似狼的头颅露着长牙滴淌着血和口水，是两个厮打在一起的狼人，翻滚在酒吧中道不大的空场上，本就不甚干净的地板上又沾上了新的血污。
吸血鬼眉头微微一蹙，拉着艾瑞尔绕过滚在地上的两个走向酒吧的角落。
“白痴吗？！没看见血族在吗？！想死的话滚出去死！想打的话也滚出去打！”老板吼着丢出手上的杯子，在一个狼人的头上砸了个粉碎。
那狼人按住身下咬向自己的嘴巴，低吼着抬头怒视老板，吼到一半反应过来，喘着粗气惶恐地望向已坐在角落桌旁的克雷贝尔，身下的那一头也撑起身子望过去，虽说从那个高度除了桌椅和腿脚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酒吧内的嘈杂声由稍稍低了一点，‘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克雷贝尔身上，或惶恐或似是期待着什么。而吸血鬼只是无言地坐着，目光随意地并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
两个狼人一动不动地愣了片刻，什么也没等来，起身溜出了酒吧。酒吧里也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群魔乱舞。
“你们……呃……他们……呃……也喝牛奶吗？”艾瑞尔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些生物。
“本来魔族是不喝的，不过堕天使里有人喜欢这个，魔族尤其是低等魔族看他们就像你们看神一样，所以多少会有人想效仿。比起力量和学识以及相对的清心寡欲，对一些魔族来说喝牛奶要容易的多。结果魔界也开始养奶牛，有的酒吧也开始卖牛奶了。你应该庆幸因此你现在有牛奶可喝。”克雷贝尔饶有兴趣的说道。
正说着，牛奶和送牛奶的来了，妖艳的蛇发女妖一步一扭走到了桌前，放下牛奶和一杯橙红色的液体便坐在了克雷贝尔身旁，接着整个人粘在了吸血鬼身上。
“285年3个月23天，大人终于又来了，以为您不会再来这个小地方了呢。”女妖下巴搁在克雷贝尔肩上娇声说道，目光比头上的蛇身还柔，前胸挤在克雷贝尔臂上，低胸衣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艾瑞尔低头假装喝牛奶……也只能假装了，此情此景真喝恐怕会被呛死。
“沙尔娜，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吧？”克雷贝尔咽下一口橙红色的液体，淡淡地说。
“啊！您还记得我呀。是啊，您再不来我恐怕都要老死了。现在我比那时漂亮多了吧？”
女妖惊喜道。
“蛇发魔女那个能不漂亮？更何况是千里出一的金眼银蛇。”克雷贝尔侧头一笑。身上挂着的那个笑得更欢，头上的蛇都咧嘴像是在笑了。
“这位是？……”女妖和头上一半的蛇头撒娇的猫一样眯着眼睛安逸地看着吸血鬼，另一半蛇头瞳孔微张垂涎地看着艾瑞尔。
艾瑞尔低头喝牛奶，心中暗惊暗喜，很好很好，一个平衡，至少牛奶是可以咽下去了。
克雷贝尔不语，女妖扫到艾瑞尔腕上的银链，娇声道：“哦！不该我问的便不问了。大人还想要点什么吗？我请客。”
“不必了。又来客人了，你该去忙了吧？”吸血鬼望着酒吧的大门说道，那里几个裹着破袍子的魔族正走进来。
女妖起身，脸凑在克雷贝尔脸前：“快三百年了，除了您，哪怕一个像样的客人都没看见过呢。”一双金瞳柔的要淌出水来，盯着吸血鬼线条分明的唇。后者不动声色，不变脸色，只是淡淡的笑。前者终也没敢把自己的唇印上，转身一步一扭地去招呼刚来的客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酒吧的门又一次开了，嘈杂声随之停顿了一下，之后恢复如初，此外又夹杂上了嘶嘶的喘息声，酒吧里半数的客人都被新进来的那一个拖着的什么吸引住了。
来人从头到脚裹在戴帽的斗篷里，手上拖着个似乎不轻的东西走向了吧台，血腥味在酒吧里弥漫开来。
“自备的鲜货是吗？”老板眯眼看着那人脚边的东西，搓着手道。
“啊。”斗篷里传来叹息一般的回应，接着便有什么撞在了吧台上，吧台在撞击下微微晃动着。
艾瑞尔调整姿势试图去看那东西。
“你还是不看为妙。”吸血鬼低声淡淡道，更像是事后的评说，因为此时艾瑞尔显然已经看到了那东西。
一个人，一个衣服上沾染着大片血迹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的女人姿势不甚舒服地仰面倒在吧台边，手臂在地板上微微滑动，还活着。
艾瑞尔睁大眼睛，声音颤抖着：“人么？”他回头看向克雷贝尔，后者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老板向那女人俯下了身子，艾瑞尔一撑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刺耳地拖向一边，未待他继续有什么举动，吸血鬼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他腕子上。
酒吧里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艾瑞尔他们，包括那个兜帽客人也转向了这边，低垂的兜帽下完全看不到正主的样子。
静的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艾瑞尔反应过来自己错了，此时的事态和局面完全是他无法了解和处理的。
“想救她吗？”吸血鬼冷冷地问道。
艾瑞尔无法作答，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克雷贝尔，还能做出来的唯有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握在腕子上的手一送，身后的克雷贝尔无声地站了起来。
“绝望之渊。”吸血鬼沉稳的声音在寂静的酒吧里响起，他的目光扫向老板，酒吧里的怪物们流露出极有兴趣而渴慕的表情。
“有！有一个月的现货！”老板的声音有点抖，这是他这家店此时能供出最好的东西了，不过也是很难求到主顾的东西。
“对于刚刚的无礼，我代为表示歉意，作为谦礼和交换，绝望之渊一份，换你带来的这个鲜货。”吸血鬼的声音有礼而不失力量，一字一句，这是个交易。
兜帽一点头，袖子一动，一只枯黑粗大的手按在胸口欠了欠身。
吸血鬼微微点头，又做了下来，同时把愣着的艾瑞尔也拉回了椅子上。
之后那客人便被带进了吧台后的小门内。
沙尔娜表情怪怪地过来收下了两枚金币，克雷贝尔又掏出几枚银币嘱咐她先代为看顾那个女人。此事算暂告一段落。
此后艾瑞尔一直低头看着牛奶杯子一言不发，过了一阵儿吸血鬼忽然伸手托起他的下巴道：“别发呆了，车快到了。”
终于走出了酒吧，艾瑞尔有一种稍稍解脱了的感觉，疑惑和不安是很多的，但此时也无从解决。正想着，克雷贝尔站到了他的身前，目光冷淡嘴边带着笑意地说：“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确实是‘怪物’。另外能力之外不要多事，这里的法则是简单的，强者争弱者之食是无礼的，弱者争强者之食是自寻死路的。事情靠交换可以解决，不过交换所需的代价必须是自己能负担的起的。”
艾瑞尔在吸血鬼的注视下觉得身上泛起了一股寒意。
“……绝望之渊是什么？”尽管深知答案不会是自己想知道的，犹豫了很久之后艾瑞尔还是问了出来。
克雷贝尔慢慢踱到了艾瑞尔身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人类的恐惧和绝望是让魔物上瘾的，血肉也会因为萌上恐惧和绝望而有更好的滋味。”
此时艾瑞尔感觉到吸血鬼的头已经从自己另一侧的肩头探了过来，话语间气息吹拂在颈间，此刻的感觉已不能用寒意来形容，血液都要凝滞了一般。
“禁止的是虐杀和猎食的数量和频率，而不是虐杀和猎食本身。”吸血鬼的手紧紧压在了艾瑞尔的锁骨上，“一个月的现货，是指猎得之后的‘准备’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还是活生生的，只不过……”吸血鬼没有继续说下去。
艾瑞尔不禁咬牙，恐惧、厌恶……分不清的感觉，抬手想扳起搭在颈边的手，却发现这是没法做到的。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吸血鬼自己松了手。
“一般店里能和鲜货交换的只有这个了，还是不易得到的，你算是运气了。”
“……”艾瑞尔沉默地看着脚边，救了一个人，然而不可能高兴。
“时间越长价值越高……没有几个有运气只备一个月就可以死了的。”吸血鬼又说到。
艾瑞尔抬起眼，在克雷贝尔眼中似是看到了不甚愉快的意思，似乎他也有一点不满于对人如此的残虐。这个吸血鬼是他看不懂的。
道路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轻微的铃声。而且渐渐响亮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辆马车跑来，停在了二人身前。
马车由两匹马形的生物拉着，真不知该不该叫马车了，那生物比种马都要高大一些，颈上没有鬃毛，突出的骨架上附着结实的肌肉，尾巴似马尾，长长的几乎要拖到地上，不时比马尾更有力地甩动着，全身黑乎乎的，粗重地喘息着，在无甚光亮的此处分不清眼鼻。
该是马夫的人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是个身形粗壮的狼人，打开车门后对克雷贝尔躬身道：“请克雷贝尔大人和这位……客人上车吧。”
克雷贝尔点头，示意艾瑞尔先上车。不想艾瑞尔刚埋出一步，这一侧那马形的生物忽然甩头冲了过来，张开嘴露出一口绝不似马的利齿，嘴里喷出腥腐的气息。
艾瑞尔一惊，眼见不可能躲过去，克雷贝尔的手忽然伸出挡在了他脸前，那生物受了惊一样立刻刹住了自己的动作，向后猛退了一步撞在另一匹身上，没有了再近前的意思。
马夫连忙走到了艾瑞尔与那马形怪物之间，狠狠抽了那怪马几下，连连向克雷贝尔道歉。
待二人都上了车，关上车门，马车动了起来，平稳而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铃声一直响着。
一路上克雷贝尔什么也没说，似乎在思索什么，不时看看艾瑞尔的脖子，每一次最后都看似烦心地转过眼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初入魔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