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门》董晓林

3、梦始(下篇)

　　出了车站，在一条有些冷清的路上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看到了一个外观上很古朴的学校，校牌上写着“望河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双脚站在了学校，沈希哲的心一下子又亮了，刚才的不快立刻一扫而空。他扫视了一周。一座座高大的建筑物在葱翠树木的掩映下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老旧，就像过四十的女人，因为岁月而迷人，也因为岁月，再多的脂粉也掩不住的苍老，反而因了脂粉的存在而越发显得老丑得可怖。花园里，杂草与冬青肆虐生长，倒是极有野趣，树木们倒是极有精神，长久没有打理过的枝枝桠桠甚至向路中央探出了头。希哲长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东西似乎破裂了一点点。不料沈父发话了：
　　“乱看什么，还不快去找自己的班级？！”
　　沈希哲目测了一周，乖乖地向一个人非常多的地方走去。走到一看，果然贴着各班的名单。沈希哲本来就近视眼，又不愿意戴眼睛，看不清楚名字，只得一个一个地方挤，看完一个找不到，再去挤另一个地方。好在被分在了3班，希哲一会儿就找到了，又怕是重名的，又核对了一下准考证才放心。临走前，他还不忘看班主任签名，可一看就愣了，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猛一看：马喜。但又怎么不像，谁会叫这样一个名字，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焉嘉。
　　在希哲找班级时，沈父已经查到了儿子所在的寝室——5616寝室，等希哲回来，沈父拉住他，两个人去找寝室。
　　男生宿舍在学校西南角，是几栋破烂不堪的旧楼.走在楼梯上，潮呼呼的气味时不时的涌来，夹杂着淡淡的好象厕所里的味道。走上四楼，进了寝室，希哲仍不敢相信这里就是自己打算住上三年的地方。
　　“你几号？”里面两位同学冲希哲喊道。
　　希哲看了看门上的编号，说：“五号。”就往里走。
　　“哦。”其中一个高一点的一位应了一声，指着靠西南角的一张上铺说，“这儿，就在我上面。”
　　希哲点了点头，接过沈父手里拿着的手提箱放在铺上，自己爬上去，沈父扶着他连声说“小心”，两位同学都笑了起来，刚才那位说话的同学道：
　　“同学，你现在可以说是全校最高的了。”
　　希哲笑了一 下，从铺上下来，那位同学又指着东边的两个上铺说：
　　“东西可以放在那儿。那两铺下只有下铺有人，主人是1号和2号。妈的，学习好的就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上铺都没有人。”
　　希哲看了看他，觉得自己在3号铺上有点不自在。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沈父旁边休息。两同学又聊了起来。听的过程中，沈希哲了解到睡自己下铺的孟天羽，和他聊的这位朋友名字叫岳晖，睡孟天羽旁边。希哲又扫视了一下寝室，发现除四张双层床铺外仅有两张桌子，算是放东西的地方，不由得皱了皱眉。
　　中午，沈父带希哲去了一家饭馆吃饭。下午领取了一些生活用品，六位学生家长基本上都来了，忙着收拾床铺，六个孩子插不上手，只得去了阳台。
　　站在阳台上，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沈希哲这才有了种身在六楼的意识。六个人都不说话，孟天羽耐不住这种沉没，说：
　　“怎么都不说话？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孟天羽，学习不好也不坏，人品呢，也马马乎乎，你们呢？”
　　岳晖忙着说：“我叫岳晖。恩——我有个外号叫‘丘山日军’，把我的名字拆开来就是。”
　　他的话引起一阵笑声，一个又矮又胖，五官显得很不匀称的同学说：
　　“我叫邱金城。”
　　另一个有点目光呆滞的小个子说：“我叫萧文。”
　　沈希哲看了看四周，知道是两个典型的书呆子，为了刺激他俩，希哲说：“我叫沈希哲，沈是沈括的沈，希是范希文的希，哲是——张信哲的哲。”
　　萧文果然中计，茫然地问了一句：“他们都是谁啊？”
　　没等沈希哲开口，孟天羽就抢着说：“沈括实际我国宋代的著名科学家，范希文，是宋代文学家，政治家，《岳阳楼记》的作者。而张信哲嘛——”他突然住口一笑，居然开始引吭高歌：“不问你为何掉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萧文不理会他美妙的歌喉，抬头望向比他足足高了一头的孟天羽：“那不是范仲淹吗？你中考语文考多少？”
　　沈希哲在一旁干咳一声，说：“范仲淹，字希文。”
　　萧文看了看微笑的孟天羽，又看了看摆明了在看好戏的沈希哲，突然不屑地说道，“这个中考又不会考。”
　　“对啊，”邱金城在一旁说，“研究这个也没什么用，而且还费时间。”
　　“考不到就不能知道吗？干嘛把自己当作中考的奴隶，学习的机器啊！”孟天羽本来想说他们是“学痴”，又怕他们自己听不懂，不好处理，只得换一种说法，心想，用假子弹打人也能让被打者稍微痛苦一下，更何况只是换了包装的子弹。
　　“你……你是什么？不学习就是白痴，在这个学校里，没有成绩你就什么也不是。”还是萧文的话厉害，回敬的全是真枪实弹。
　　眼看就要闹矛盾，旁边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同学上前说：“好了好了，大家才认识 ，彼此开个玩笑，何必那么认真。”
　　萧文依旧很生气，脸涨得通红，不过看到有人给台阶下也就没有再说话，白了孟天羽一眼转向一边。邱金城也跟着走了过去。孟天羽看了他俩一眼，说：
　　“他们聊，我们不理他们。对了，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我叫王磊，认识你们很高兴，以后呢，凡是能用到我的，尽管说。”说完，还掸了一下上衣上的灰尘，正好掸到了衣袋上的邦威标志。
　　沈希哲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那种长期以来的优越气息是伪装不来的，一身名牌自不待言，就连头发也修整地纹丝不乱。
　　又聊了写无关紧要的话，寝室已经被几位家长收拾好了。王磊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和家长出去了。剩下的几位家长聊了一会儿，无非是关于孩子的话题，希哲不想听，又走到了阳台，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的建筑物，脑中就那样忽然一片空白。
　　下午五点多，沈父要走了，希哲随着父亲走到校门口。太阳已经西斜，风中也夹了些凉气，沈父拍了拍希哲的肩膀，说：
　　“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别想太多，给家里人争口气。”
　　希哲点点头，说：“爸，你回去吧！一会儿天就黑了，乡下的路不好走，蚊子又多。军训完了，我就回家的。”
　　沈父看了看表，眼睛却开始望向别处，说：“注意身体，好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
　　希哲望着父亲，父亲从来都不是多言的人，父子俩很多时候常常也是相对无言，现在他希望父亲能多说几句，父亲却只是望着校园内的某处一动不动，似乎也想说写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想说。
　　久久地，他说：“我走了，你也回去吧！”沈父走上了来时的那条路，走的很慢很慢，忽然，他的脚步加快了，在拐角处，他慢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
　　树拉着长长的影子，树影下希哲的面容显得朦胧而苍白。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无依无靠，不用回头，他可以想象那一张张来来去去的陌生的面孔。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裤兜里，却触到了一沓硬硬的钞票。遥远的吴桥镇，遥远的家，他转过身，还是走进了校门……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生活，只是我在这个专栏上有还原了一下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