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洪水滔天

3、第二章 夜行人

　　人老了容易失眠，亚尔图列德-包文今年五十四岁，虽然体力上还不至于输给一般的年轻人，可身体的其
　　他机能确实退化了不少。每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睡着时，他就会吃一两片助眠药。不过今晚例外，他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药丸已经都吃完了。你不能指望在一个远离亲人的军营里能得到更体贴入微的照顾，即便贵为迪米特要塞的参谋长，勤务兵也不会像他妻子那样及时地将他的药盒添满。
　　好在包文还有别的助眠方法。乘着夜色出去散散步，使烦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再回宿舍说不定便能酣然入睡了。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职业习惯使然，出发前他认真地规划了散步的路线，将几个哨站作为必经之路。老头的想法是，为什么不顺便搞成一次夜间巡察呢？工作时花了太多的时间呆在办公室里研究战略战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去与普通士兵交谈，看看他们的精神面貌，听听他们的所思所想，今晚倒是个机会。
　　街道上刮起了徐徐的凉风，路灯倒映着两旁的建筑物的影子，将它们伸展开来。包文踏着这些影子，缓步向前。他身穿一件厚实的军大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脸庞。不时有几台“游弋者”从他旁边驶过，隔几秒钟，便有一道红色的扫描光在他身上探寻着。它们注定将一无所获，包文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他知道，现在是宵禁时段，哪怕只带一支小小的手枪上街，这些圆头圆脑的家伙也会认定你是个威胁，毫不迟疑地开火将你打成筛子。
　　这种设计因为有可能造成误伤事件，曾经引起一些人的反对。理由是迪米特要塞是个大军营，而许多军人又习惯了枪不离身的做法。包文不支持这种意见，他认为让执行内部警戒任务的机器人以最快速度作出敌我判断是必要的，目标身上是否带有武器理应成为判断的重要依据，至于误伤问题可以通过发布禁令和提高机器人智能水平来解决。
　　再往前就应该经过441号哨站，斜坡状的伪装墙可能曾经被战车撞坏了一角，斑驳的裂痕依稀还在。裂痕让包文想起了一些旧事，他也在这样的哨站里工作过。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年轻，精力充沛，无所畏惧，成天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祖辈那样为帝国建功立业……
　　“参谋长阁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哨站大门向上开启，一名值班军官朝他走来，向他敬礼。包文往那军官身后望去，满意地发现黑暗中，至少有三支枪管在对准他。
　　“你是？”
　　“我叫戴安，441站站长，阁下。”
　　“戴安少尉，我想到你们站里坐一会儿，喝杯水，可以吗？”
　　军官面露难色。“抱歉，阁下，这不符合规定。除非遇到突发情况或上级事先通知，否则我们无权放任何人入站。”
　　“我也不行吗？”包文沉着脸说。
　　“是的，不过，我倒是可以陪您抽支烟，就在这儿。”戴安捻动手指，做了一个抽烟的手势。“参谋长阁下，听说您最近从战利品里分到了几条好烟。”
　　有意思，包文怒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整个过程中，少尉没有任何动摇，藏在暗处的士兵也没有放松戒备的举动。
　　“本来应该奖给你一支的。不过，我出来得急，没带在身上，下次吧。”
　　“好的，阁下。”这时，从哨站里跑出一名技术员模样的年轻人，轻声向戴安汇报了一些情况。
　　少尉的眉头微微一皱。
　　“对不起，长官，站里有点事需要处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你去吧。”
　　“遵命。”
　　不错的年轻人，说不定还是贵族子弟，有种气质靠装是装不出来的。包文想着，继续走他的路。在离441哨站不远的9号码头，他放慢了步伐。记忆中，这个码头由于地处偏僻，已经被废弃了很久，应该处于关闭状态。可此时此刻，他却瞧见码头上有灯光在闪烁，还隐隐约约传来人的说话声。
　　包文从军大衣口袋中掏出眼镜戴上，伏下身子凑近几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观察着，视界内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说话的是几名士兵，正试图接驳好充能桩为一艘货船充能，看样子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去什么地方，行李堆了一地。包文注意到，向士兵们发号施令的另有一男一女两人，由于背对着他的方向，他一时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
　　令人讶异的是，他竟然还瞧见货船边默默地站着一台“游弋者”，而几名士兵的肩头，却毫无疑问都挎着冲锋枪。怎么回事？照理说这种状况“游弋者”早就该结果他们了。包文的心情沉重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目睹着一幕非法勾当，最可能的就是走私！老头早就听闻要塞里有人暗中在搞走私生意，可那是军法处查的案子，他也不曾详细问过。现在看来，走私者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搞定巡逻的机器人，这说明很可能有高级军官参与其中。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被他遇上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考虑到对方携带着武器，而且不止一个人，老头决定先退回441哨站求援。为一艘中型飞船充能至少需要半个多小时，他还有时间。
　　当他再度与戴安少尉见面时，少尉直接让他进入哨站内。
　　“阁下。您能回来真太好了，我们恐怕遇到了麻烦。”戴安忧心忡忡地向他报告，十分钟前，所有的游弋者突然都停止了工作。“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里的监视器全部失灵了，什么也看不到，指挥中心更是无法接通。”他抱怨道：“系统失灵今天已经两次了，第一次是在傍晚时分，第二次是刚才我和您谈话的时候，到现在还没恢复。按照条令，出现这样的状况我必须发布敌袭警报……”
　　“那你还在等什么？”包文问道。
　　“可是，您看……”
　　戴安飞快地往哨站主机上输入一组密码，然后按下警报键。四周万籁俱寂，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包文不信邪，上前亲自操作了一番，结果同样令人失望。
　　如此大规模的系统故障，简直不可思议，难道问题出在要塞核心机房？可那里守卫森严，似乎不太可能被人侵入！包文忽然想起了还在码头上逗留的可疑分子，敢在“游弋者”眼皮底下佩枪活动，说不定他们知道故障的缘由，绝不能让这些人跑了。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需要先问问清楚。
　　“戴安，附近的设施都处于你的管区。我问你，最近有没有收到夜间使用9号码头的特殊命令。”
　　“没有。9号码头？据我所知，那里已经关闭了。”
　　“少尉，在这里值班的有几名战斗人员？”包文继续问道。
　　“六个。”
　　“让他们马上带上武器跟我走。”
　　“我们去哪儿，阁下？”
　　“时间紧迫，边走边说。”包文将他看到情景告诉戴安。
　　一行人排成战斗队形慢慢靠近码头，“走私者”们看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正在作登船前的最后准备。
　　“听我口令，先射出爆裂弹炸毁那艘飞船，然后劝降，如果不听，就集中火力压制他们。”包文命令道。
　　“阁下，我数过了，带枪的男人至少有十二个，敌众我寡。”
　　“我知道，别忘了不远处还有两个哨站，只要这里枪声一响，他们必然会赶过来。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说罢，老头眯起眼睛抬枪瞄准货船尾部。“打！”
　　他一声令下，9号码头顿时成为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数颗爆裂弹几乎同时击中了飞船，火光闪处，剧烈的爆炸声惊天动地。
　　“码头上的人听着，我是441哨站站长戴安少尉，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随即被几道耀眼的光束刺穿。
　　“妈的，居然还有激光枪，阁下，看来他们打算反抗到底。”戴安缩了缩脖子，对包文说道。
　　“别慌，尽量保持火力，拖住他们。”老头觉得年轻时候的活力又回到了身上，他身先士卒，用力扣动扳机，不断朝敌人倾泻弹雨。很快，交火的双方都出现了伤亡。
　　继两名哨站士兵倒下后，包文也停止了射击，一束激光从他腹部射入，烧灼着他的内脏。老头悄悄用手捂住伤口，试图不让别人发现。
　　“他们正朝仓库退却。”
　　“追上去，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能赶到。”
　　“不行，阁下。您受伤了，我不能丢下您。”戴安发现了老头的秘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从那个仓库里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
　　“不好，里面好像还存放着几艘旧船。”戴安叫道。
　　果然，只见一艘破烂的老式巡逻艇摇摇晃晃地驶出，擦着他们的头顶飞向天际。
　　就在那一瞬间，包文看到巡逻艇的舷窗前显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努力眨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印证着，希望自己看错了。可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死亡的阴云便迅速笼罩住他，将他拖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