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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璟然,璟然?”
      卫璟然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周围有一个声音,急切的语气,里面浸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担忧,但是,卫璟然还是觉得全身都冰凉冰凉的,也许吧,在一切都绝望了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够再给一个人关于温暖的感觉了,因为全身所有的器官,所有该有知觉的地方现在就像是被冰住了一样,没有了对外界一切的感知,只剩下满满一心的绝望,以及一摊心如死灰孤寂。
      “璟然,你能说句话吗?”老侯爷一生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一生戎马,军功卓越,所以总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但是,当刚一进门就听见小厮冲上来,大声的喊着说是小侯爷就那么昏过去了,好半天也没有想过来,一听见小厮的话,再听见侯爷夫人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好像天都塌了一半一样,才发现,其实是人都会有害怕的那一天,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加,害怕的事情也会慢慢增加,曾经风华年少的时候,那种,擂鼓一阵就能冲入敌阵,克复定襄的冲天气势已经被时间这种万能的东西磨损的全然没了,所以,连上朝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来,直接冲向卫璟然的房间,一入眼,就看见自己那个从出生都不知道安静是怎么写的儿子现在就安静的躺在床上,两眼紧闭,躺在那里没有了直觉。
      卫璟然眼睛里面就像没有焦距一样的呆呆的看着虚空,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耳边传过来的声音,也许吧,从知道尤安竹重新把自己送进天牢的时候,卫璟然就知道这次再也没有谁能够把尤安竹就出来,因为谁能够去救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呢?卫璟然突然之间想到,安竹对自己说,下一世他要做女子,只要自己能够找到他,下一世就可以幸福。卫璟然知道,这一次,尤安竹已经只剩下躯体还活着,他的灵魂早就在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已经全部化成了灰烬。
      可是,安竹,你真的相信下一世,我们还有机会相见吗?我相信我爱你,我也相信你爱我,可是,我要怎么相信,时间与命运这种强大的可以藐视一切的力量。安竹,你知道,我从来不自信。
      “璟然啊,你别吓唬我啊!璟然,我的儿啊!”侯爷夫人一直都把这个仅有的儿子当做掌中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一会的功夫,看着好好一个人就这样躺下了,看上去一脸苍白的惨色,怎么能不让人疼的心都碎了。
      “先把夫人扶下去,叫来御医!”侯爷一边吩咐着身边的管家,一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卫璟然,提高了音调,厉声呵斥道,“璟然,你是我忠烈侯府的人,忠烈侯府没有这样的孬种,遇上一点事情就失了分寸,全然没有了男儿的气概!”
      “侯爷,侯爷!”被搀扶着的夫人推开了身边的管家,一下子冲到了侯爷面前,连话都还没有说,就已经先抽泣着跪下了,双手抓着侯爷的衣袂,哽咽着说:“侯爷,我知道您一直对璟然严格要求,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可是,侯爷,再逼下去,他会死的,侯爷,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您就看在我好好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开个口,帮帮他吧,我不在乎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的儿子了,我也不在乎他能出息不出息,自己的儿子只能自己疼,自己护着,好不好我都在不在乎了,侯爷!”
      “夫人!”侯爷听着也不得不动容,自然,自己的儿子也就只有自己疼着护着了,可是……
      “侯爷!”夫人看着侯爷脸上的犹豫,不由的喊出了声,连手上也连带着多使了几分力气,嘴里一直苦苦哀求着。
      “晚了,什么都晚了!”床上一直没有反应的卫璟然居然在这个时候扭过了头,惨白的脸,连眼睛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灿,只剩下沉寂,说话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声叹息,几不可闻,但是,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却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璟然啊!”夫人连站起来都忘记了,就那么跪着爬到璟然的床边,说,“璟然,你听娘说,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人,你总该有一份是留给我这个生你养你的娘亲的吧,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让为娘的这么苦心?”
      “娘,你能告诉我,生亦何欢吗?”璟然的声音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是幽深的山间里面有一个人在对着山的另一边大喊,听得见自己的回音,但是,却找不到一点的安慰。
      “璟然!”夫人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哭了起来,也不在乎周围还有下人在,只是嘴里一个劲的喊着璟然的名字。
      “璟然,你爱尤安竹,爱到失去一切也不痛心了是吗?”侯爷走近了安竹的床边,隐忍了半天,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问道。在那一刻,这个老人似乎是真的老了许多,就算再怎么不服输,也抵不过心底油然升起的一阵无力与沧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爱上了一个男人,就算怎么无法接受,无法相信,也抵不过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没了生机的样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总归有些于心不忍。
      “我爱他,已经爱到失去了一切,所以,生无可欢,不如去死!他总还答应我,许给了我来世,来世再见也就行了!”
      “璟然,”侯爷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曾经年轻过,怎么会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所以,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但是,侯爷也仍然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样,“璟然,你真的爱到了没有其他一点眷恋的地步了吗?”
      爱到整个世界里面只有那一星美丽,爱到了整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色彩!
      没有回音,卫璟然连眼神都没有闪动,依然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点笑容,就像给了一个无声的回答。

      “你真的爱到了没有了其他一点眷恋的地步了吗?”皇上来到天牢的时候,就看见尤安竹平静的坐在靠墙角的地方,脸上没有看见自己的惊讶,也没有对身处环境的绝望,那种表情,静得就像是一滩死水,在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激荡起一点点的涟漪,这本不是他的目的,皇上看着安详的尤安竹,不由的一阵火气,“除掉卫璟然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可以让你有眷恋的人了吗?你的爹娘呢?你的弟弟呢?你不是为了他们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的吗?怎么现在没有了那样决绝的感觉了?就这么安静的在这里,像是等死一样,你就没有遗憾吗?你就不会可惜吗?”
      “皇上,我已经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前半生,我为别人活着,也算是错过了很多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至少从现在开始,我该为自己活着了,或者为自己而死!”尤安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原本低垂着的头,说,“皇上,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原本该是很孤独的,因为只有一个人走在路上,就算听着鸟语闻着花香,也总是会有突然而来的受伤,所以,人总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另一个肩膀,才不会显得那个孤单!”
      皇上没有说话,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结果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两个真正相爱的人,真正爱到了可以为对方而死的程度,怎么能就这么轻言放弃他们的未来?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直坚持的信仰,不就被轻而易举的摧毁了吗?皇上愤怒的抓起尤安竹的领口,就像是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把尤安竹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等着尤安竹,就像看着血海深仇的仇人,皇上的声音显得有些咆哮的感觉,皇上大喊道:“你们就这样放弃了吗?不怕朕就这么关上你一辈子,不让你好好活着,也不会让你轻易失去吗?”
      “皇上,人总是会死的,就算是皇上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比如,控制别人的死!皇上,您高高在上,重权尽握手中,您可以控制一个人的生,但是,您不能阻止一个一心想死的人去死,对不对?所以,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感到威胁的东西呢,就算是皇上您,”尤安竹说着,竟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怒不可竭的皇上,脸上居然显得有一些得意的笑容,“就算是皇上您,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皇上,这是命,是我的,也是您的!”
      也许是因为尤安竹的话语里面显得正气凛然,没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惧怕,年轻的皇上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后退了几步,这光景不像是他来看望尤安竹的,倒像是尤安竹高高在上,用一种嘲笑的神态来俯视自己,暗讽自己的稚嫩与手足无措。
      尤安竹看着皇上的眼睛没有一丝恍惚,反倒是语气变得有些不忍与同情,说:“皇上,天牢里面阴冷潮湿,皇上您是千金之体,还是早早离开这个地方吧,免得感染风寒,贵体违和,不过,皇上,还有一句话,就算是现在皇上立刻赐我一死,我也得说,皇上,当爱的时候,就不要轻易错过,有些东西错过一次还有再遇上的可能,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了?尤安竹?”皇上看着尤安竹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很复杂,脑子里面也只剩下尤安竹最后的一句话,有些东西错过了还有补救的机会,但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像是突然之间有一股强大的悲伤以海啸的方式席卷而来,皇上连连退了好几步,再看了一眼尤安竹之后,就跌跌撞撞的出了天牢。
      “是真的,一旦失去了就只能留在回忆里面了,然而,当回忆都慢慢变得模糊的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抓不到了。”尤安竹突然想起,卫璟然有一段时间总是缠着自己,让自己坐在那里不要动,卫璟然总是会拿着毛笔沾着丹青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把自己描下来,有时候,卫璟然看着自己的眼神会突然变得很深沉,装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尤安竹曾经以为那是因为卫璟然总是想要把自己看透猜透,想要更了解自己一些,但是,现在尤安竹突然之间明白了,那个时候卫璟然出神不是因为他想要看透自己,相反,卫璟然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看透,他知道在自己的心中总有一天会自私的把他放在一边,所以,他是怕记忆会模糊掉,才总是会想要多看自己一眼,画下自己的画像,这样,当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离开他的时候,至少还能经得起自己。原来,卫璟然比他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没了,所以,只能尽可能的留下一些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璟然,你是不是怕我会留下你一个人离开呢?
      可是,你还记得吗?我陪你在茶馆喝茶听书的时候,是我亲口答应了你,就算我会离开,我都会有再回来的一天,所以,不要担心,就算没有了今生,我也早已经把来世许给了你,除非是你先不要我了,如果是那样,也没有关系,毕竟今生是我先放弃的你,所以,就算来世你找不到我,或者忘记了我,也没有关系,一人一次机会,我们扯平了。
      呵呵,尤安竹摸着自己的心口,惨淡的笑着,有什么东西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扎在心的周围,血肉模糊的泛着疼,璟然,你有没有像这样疼的时候呢?

      “皇上得到自己的答案了吗?”就在天牢外面,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男子站在皇上的对面,脸色平静,有一种一切了然于胸的感觉,青衣男子走到皇上的面前,说,“皇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皇上现在还觉得您的爱是爱吗?”
      “修远,我是爱你的,真的!”皇上的身影有些摇晃,好像一下子虚弱了很多,有了一种不合年龄的苍老,但是,实际上他确是这个国家最年轻的一任皇上,他才不过二十出头。
      “皇上,您是皇上,您该爱的是天下,而且,”仿佛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男子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用手扶住了额头,扭过头不愿意再看皇上闪亮着微弱光芒的眼睛,“而且,您的爱太沉重,修远,怕是承受不起了!修远只想要离开,离这里远远的,再也不见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幸福的还是悲伤地,一切都该随着时间而被渐渐淡忘,皇上,修远是来跟您辞行的,您多保重!您是属于天下黎民的,不是修远一个人的!这一点,修远明白了!”
      “修远,你能不能不要走?”尽管早就已经知道了男子的打算,皇上也没有抑制住脱口而出的祈求,一个一国之君,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而这一刻,这个年轻的君王却显得是这样的卑微,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骄傲,低下了他曾经执着昂起的头,眼睛里面全都是留恋与哀求,就算是青衣男子早就已经许定了决心,也不由得一阵动摇。
      “皇上,您是天下的,而我只是天下的一角,所以,您永远在我的心中,但是,在您的心中却不该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就把您还给天下!”说着,男子屈膝恭敬的行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爱人。
      没有错,爱人。
      孤单的君王再也熬不住的靠在了墙上,眼睛却仍然执着的盯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就像尤安竹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如果改变不了,那么就只好顺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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