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小灰侠

4、大喜

　　8年后。

　　1915年，春末夏至。

　　六子端着沏好的一壶茶，进了门后，轻轻放在了红木圆桌上。抬头看见他家少爷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翻阅着。

　　低声道：“少爷，茶沏好了。”

　　他家主子“嗯”了一声后，继续翻着书，头也没抬。

　　六子觉得有点委屈。这个少爷可以说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两人关系本应该是不错的，也确实是这样，至少头几年是这样的……然而近几年，少爷性情却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倒不是说不爱说话，只是给人感觉总好像拒人千里一样。自从夫人去世后，就愈发的这样了。

　　“少爷，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六子在心里嘀咕，大概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这样的罢，小时候可以做玩伴，现在大了，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没大没小了。

　　我看着六子离开后，合上了书。

　　再过3天是五哥图刺的大喜之日，大夫人特意说要一切从简，不许铺张浪费。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从几年前开始，府里的吃穿用度就渐渐大不如从前了……原先府里也有些在外的经营，可是从1912年闹革命之后开始，这些产业就渐渐萎缩，最后大多被取缔。

　　那一年之后的一年，最爱我的额娘也因病去世。她在十五岁便嫁给了阿玛做妾，又在这宅子里虚掷了青春……好不容易有了儿子，却不能依靠，怕惹是非。

　　灵堂搭好后，许久不见的阿玛终于来了，看见我后，眼里满是惊奇神色，似乎是在想他最小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阿玛上了柱香后，又匆匆离去。

　　我一个人守在了灵堂。

　　心里空空落落，回想着她临终前的话。

　　“福儿，额娘走了后，记住凡事谨言慎行，别惹是非....”她一句话也不提阿玛，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

　　3日后。

　　府上已经张灯结彩，满目的红色为空落的院子添了分喜庆。

　　新郎官图刺一身喜袍，拿着酒杯挨个给宾客敬酒。

　　宾客好友差不多已经到齐，只有二哥还未来……二哥虽然平日里为人傲慢，但不至于完全不讲礼份。大概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敬到了六弟塔福的桌前，图刺举杯“六弟，五哥敬你一杯。”

　　这个弟弟与他年纪相仿，一直和他是最亲的，转眼间兄弟都长大成人，这个小时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弟弟长得竟然比他还高，只比三哥差一点，五官也愈发的英挺俊俏。

　　我立起身，也举起了酒杯，嘴上说着祝词。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久不见人影的二哥姗姗来迟，只是脸上隐隐有愠色，一脸不耐的走入了坐席。

　　人声喧闹的宾客坐席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众人在心里暗自猜测这个到底是谁。

　　“你怎么现在才来？!”二夫人看见大夫人皱着眉，向他儿子呵斥道。

　　二哥脸上更加的阴沉，只是看着阿玛和大夫人都在，不敢发作，狠狠道“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奴才——”

　　话还未说完，外面骤然冲进来了一人，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跑向了刚刚阴着脸的男人面前，忽然间旁若无人地跪倒在他身边！

　　“二少爷，我求求你……”那个人哀求道。

　　刹那间，宾客间鸦雀无声。

　　我抬眼望去，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人不就是八月么？二哥看见大家都望向这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抬脚把人踹向了一边，然后慢慢的立起。

　　他笑着盯着地下的人，“八月啊，这个事，你不如求求六弟更好，他一向仁慈的很。”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一团乱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然而，出乎意料，地上的人听了话后，立马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跑在了我的跟前跪下。

　　“六少爷，求求你，救救阿木——”他抖着双肩，脸是极为惨白的。

　　“阿木....是谁？”

　　“阿木是他的姘头。”二哥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重重的打在了我的心上，猝不及防！

　　“前些时，这个奴才找上我——”二哥声音陡然间变得阴阳怪气，“哭着求我救救——他的心上人，呵呵。”

　　“二哥，你别乱说——”图刺出声。

　　“五弟啊，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么？你以为这人被接进府了，就是弃贱从良了？他——”

　　“胡闹！” 一直没有出声的阿玛忽然斥责道，脸色铁青，“来人，把地上的这个奴才拉下去！”

　　“六少爷，少爷，少爷，求你——”地上的人面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慌乱地哀求。

　　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也再不想听从他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字。

　　“我帮不了你。”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