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小灰侠

2、看戏

　　腊月二十三，按往年的惯例，府里会专门邀请集庆班过来搭台子唱戏。

　　我心里自是高兴万分的。

　　虽然平日里也会请些戏班子到府上来，可是这次请的是京里最大的班子，专门给宫里的皇族们唱戏的，和素日我听的那些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等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上，嬷媪却说要我一定先吃了饭再过去。

　　我心里念着看戏，端起碗，往嘴里狠狠地扒了几大口——这个嬷媪，是我自小的乳娘，她的话，我多半要听。

　　“少爷，听说那边连灯笼台子都齐全了，只等着戏班子一来，就开始！”

　　六子一脸急不可待地说。他是我的小厮，比我大不了多少，也早早就巴望着今日的戏在。

　　“催什么！”

　　我一脚往他身上踹去，六子也不躲，伸着头去看我碗里的饭还剩多少口。

　　等好不容易往嘴里扒完了，我丢下了碗，和六子便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戏台子搭在了府里的内院。

　　我和六子急切地往那儿赶，却不想在廊子上，看到了我平日里最怕的一个人——大夫人。

　　她穿着件深绿的旗装，梳着高高的大拉翅，高贵端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

　　“塔福，是去要赶着看戏的罢，走，和大娘一起顺道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怕这个大娘，即便她每次对我都是和颜悦色的。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和她一道走。

　　我嗫嚅着：

　　“大娘，我要……先去找二哥……和他约好了一块儿——”

　　“好”大夫人脸上表情不变，“那你先去吧。”

　　在她的注视下，我只好带着六子岔着路往二哥的院子方向拐去。

　　等到终于离开了大夫人的视线，我恼怒的伸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六子的后脑勺上。

　　“催什么催，现在好了，又得等上一会了！”

　　六子揉着脑袋，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怕大夫人……”

　　听了这话，我又来气了，脚刚抬起来，便忽然看到六子指着前方，惊奇的叫道，“少爷，你看前面！”

　　前面不远就是二哥住的院子。

　　我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二哥和他的跟班正对着地上的一个奴仆拳脚相加。二哥平时就是一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不高兴了就喜欢打骂伺候的奴仆。

　　此时，他的腿上像带了狠劲似的，不留余地踹向那个瘦弱的身体。旁边站着的，还有三哥和四哥。但都也只是冷冷的看着，不理不睬。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很多次，有时候也会劝一两句句。

　　三哥，四哥看见我来了，打了招呼。只有二哥熟视无睹般。

　　“二哥——”

　　我出声，准备劝解下二哥，他却在这时候停住了手，往我这边忘了一眼，挑了挑眉。

　　而地上可怜的奴仆，正抱着腹，纤瘦的的身体缩在了一起，无声无息。顿时间，我忽然觉得这个身体有些眼熟起来……

　　我不敢确定，低身翻过他的脸一看——这不就是我的那个新来的哥哥么？！

　　那个明明是阿玛的儿子，却与奴仆无两异的哥哥....

　　“你们，这……”我心里满是震惊、不解还有一丝的愤怒，但是我不敢继续说下去。

　　额娘经常耳提面命，说无论在宅子里受了什么委屈，都不准许闹脾气，回来和额娘说。我知道我的额娘不是大夫人，众人惟命是从，不像二夫人，受尽阿玛的宠爱，她只是众位夫人中的一个。

　　“怎么了，好弟弟？”二哥讪笑道，用脚指着地上的人，“我不过是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奴才，看不惯了？”

　　我哑口无言。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屈辱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