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小灰侠

10、浴室

　　房子很快就有了着落，离镇中心不远。平房，有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不是很大，但看着干净，里面的生活用品也都有，不需要自己另外置备。屋子四周住的都是平常人家，出门不远就是集市。我和房主商量一阵后，随即交了一年的房租。

　　房主说随时搬进来都可以，我打算第二日就和八月住进来。交了租金之后，手里剩余的钱没有多少了，得尽快地找份差事。

　　我匆匆赶回旅馆，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八月，然后没想到，打开了门后，床上却没有了人，空空如也！那一瞬间，脑中转过万种思绪——他难道一个人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说一声？

　　呵，他如果想分道扬镳，怎么会同我说一声………我整个人仿佛在刹那间跌入了谷底。

　　这时候，浴室突然传来了阵阵“哗啦啦”的水声。

　　猛然转身。浴室的门缓缓开了一条口，里面随后伸出了一个脑袋，那个人瞅见了我，习惯性的蹙着眉头，可是我只剩下无限的庆幸和欢喜。

　　“你……你正在洗澡？”

　　“嗯，你站在那做什么？”他淡淡道。

　　“我，我刚刚回来，房子已经找好了。位置和地段都还不错，房租也合适，里面用的东西，我看了下，该有的都还有，以后需要什么再去添上……我们明天就搬，你觉得怎么样？”

　　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我心里松了口气，刚刚还暗自在琢磨，他会不会不愿意与我住一块儿，现在看来，这么想是多余的，他至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排斥……我自个儿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他，总是会患得患失。

　　他穿着旅馆准备的浴衣，我平时瞧着最多的就是他穿长袍的样子或是府里小厮穿的黑色窄马褂长裤。现在看，觉得更加的悦目，特别是白色浴衣的下摆只到了膝盖，露出的小腿白皙光滑，毛发很少。其实他的身高比我还矮上一点，但是他身体匀称，显得更修长。

　　八月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低头扫了眼自己，“方才听到开门的响声，衣服已经全脱了……这个、就刚好就挂在了里面，我就随手拿了……看着，很奇怪？”难得说话有些吞吐。

　　“没有啊！那个——既然放在了浴室里，可能就是洗完澡后穿的，大概是为了方便客人吧。”顺势说道，“这样瞧着，你穿着其实还挺好看的。”这话说的很诚恳，半点虚的都没有。

　　以前在外我也住过几次旅店，知道都会准备像这样的浴服，洗完澡后换着的，八月大概是没去过，所以才不会知道。

　　“哦。”他面无表情，冷淡的回道，转身进了浴室，带上了门。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转身的刹那，我好像看见了他耳根微微泛红。

　　在房间的椅子上，没坐一会儿，浴室的门又开了。

　　“八月，怎么了？”

　　他脸上带着困惑，“你过来下，帮我看看……为什么这里面的水全是冷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进了浴室，摸了下浴缸里的水，果然是冰凉的。

　　“是不是，旅店灶炉上的水还烧着在……热好的水，还没轮到我们房间来？”

　　我顿时语梗。现在浴室里都是用燃煤烧水的，而且是独立的。当然不是他想的那个样，由灶上统一地烧好后，然后再分配到一间一间房去。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就在这时，我又突地看到了浴缸附近的一个按钮，那个按钮上赫然有个符号——“hot”有种不好的猜想，在脑中很快的形成。

　　“呵呵呵，不是那样的，”我干笑着，把浴缸的水放了一半，眼疾手快地点了下那个按钮，果然热水随即缓缓流了出来。

　　八月看着已经开始冒着热气的水，脸上的困惑渐渐变得新奇起来，“为什么，那个按钮你点了之后，会有热水出来？”

　　“……因为你看，”我指着那个按钮，斟酌该怎么说“这个呢，就代表‘加热’的意思，点了这之后，外面的管子就会自动提供热水……”

　　“那，又是从哪里出来的热水？”他似懂非懂地看着。

　　“每间浴室都是燃烧煤气热水的，就在这个上面的铁箱子里面。其实这些你不懂，没事儿，都是洋人用的东西——”

　　“嗯，晓得了……”他不安地抿着嘴唇，不知所措道“……我以前从没有用过，也……没听说过。”

　　我忽然醒悟到我的话已经伤害到了他，温声地道“我也是的，上次和五哥一起外出，第一次看到这个玩意，以前咱们府里哪用的了这个。”

　　“那，是你五哥教会你怎么用这个的？”

　　“怎么会？他哪比我聪明多少，最后问了个旅店里面做清洁的麽麽，那个麽麽还一脸的不耐烦……”他脸上渐渐转好。

　　睡到了半夜忽然醒来，迷迷糊糊地，发现他床头的灯竟然还点着。房间里是双人床，他的床就在我的旁边。他整个人正半靠在床上，睁着眼，缄默无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比平日里显得更加的柔弱。可是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柔弱寡断的人，从来都不是。就仿佛他对我的态度，不是恨，也不是讨厌，而是漠然。

　　对毫不相干的人，才会漠视罢。我苦笑。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我，淡淡开口。

　　“就刚刚……你，睡不着？”

　　“是啊。今天在床上快躺了一天了。”他难得地笑了笑。

　　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心头一直空空落落的，不明所以。

　　一阵沉默。

　　他忽然的开口“赫舍里•塔福——”

　　我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他喊过我主子，叫过我六少爷，却从未提及过我的名字。

　　“怎么了，八月哥哥？”我其实是暗自欣喜的。

　　他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不姓你的赫舍里，我不是你的哥哥，你知道么？”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从未认同自己是阿玛的儿子，也就不想承认赫舍里的这个姓氏，当然，包括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可是，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还存在的纽带，斩断了，还能剩下什么。

　　他仍自顾自的说道，“那个人从来都只是你们的阿玛，我是我娘的孩子，和他没有半分的关系……还有，桌上的钱是你放的吧。”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哪一件，点了下头。

　　他看我满面的苦涩，有些迟疑开口“那件事——你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你二哥没有信口开河，”他顿了顿，又道“我做过男倌，在我娘死后，也接过了3年的客……”声音平静无波，不悲不喜。可是我的心里却一阵阵抽着疼。

　　“是我的不是！那原就是你的私事，是我却妄加地编排——”他和那个男人之间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事，我没有任何理由【评头论足。

　　八月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却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