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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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娘子，临川王求见。”
皇帝正为江游画眉，闻言笑道：“六郎来得真早，让他先在外面候着。”
冯承庆应声出去了。
“陛下，临川王又是谁？望陛下为妾解惑。”江游有心与皇帝调笑两句，强忍着没把“臣妾”说出来，天知道这里的后妃怎么会自称“妾”，真是古怪。
“梓潼，临川王乃是朕的从弟，也是梓潼的外弟。”
“外弟？我不是有个外弟是什么雍州长史崔再思吗？怎么又来了一个？”
“你又忘了，那崔再思是你的外兄。崔再思之母出于韦氏，是你的姑母。临川王之母出于卢氏，是你的姨母。这有什么稀奇的？”
“原来如此。等下宣他觐见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好不好？大郎，你也知道，我病好之后忘掉了先前的好多事情。”
皇帝笑道：“我几时说过要你回避了？可是你又听说哪里不许妇人见男子了？”
……
二人移到正殿，但见临川王杜行简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臣杜行简见过陛下，皇后。”
“是你！你……”眼前这位翩翩少年不是前几日遇到的杜行简又是谁？
江游看向杜行简，见他正笑得意味不明。
“哦？怎么回事？”皇帝颇为不解。
当日之事断然不能让皇帝知道，江游眼珠一转，笑道：“陛下，妾前些时日总是忘事。今日见了临川王，倒忽然忆起幼时一起玩耍的旧事，这才失声叫了出来。”应该能糊弄过去吧，这皇后与杜行简既然是表姐弟，平时应当是见过的。
杜行简笑道：“说起来倒是小弟的不是了，阿姊已经病愈，小弟本该早些来探望。这样阿姊也能早些认出小弟来，就不用像今日这般吃惊了。”
皇帝笑道：“今日好天气，倒好去野炊。六郎既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亲自掌厨，也算将功赎罪了。”
杜行简恭敬道：“臣定不辱命。”
皇帝哈哈一笑：“你这般拘礼做什么？”
江游偷眼向杜行简望去，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目光中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八郎怎么不曾同来？你二人不久就要就藩，我等兄弟理应多聚聚才是。”
“皇兄有所不知，八郎新得了几个曹国还是石国的美人，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江游很是惊讶：“曹国？石国？如今还有诸侯？”
“咳咳”，皇帝叹口气：“昭武九姓。”
昭武九姓？那又是什么？“封建王朝，中央集权，怎么还有封国？”
杜行简强忍着笑意，被憋得满面通红。
皇帝又叹气：“贞娘，本朝并无封建。”
怎么会？这里明明是封建社会，皇帝居然说本朝并无封建，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怪不得说封建社会黑暗，这不，连真话都说不得了。
皇帝既说了没有，江游就当做没有，环顾左右，见内侍宫人已端上来不少食材，倒有心施展厨艺。未料这些食材十有八九不认识，也不知该如何料理。
“拿几个番茄来，我要做番茄炒蛋。”其实她只会做这一道菜。
几个内侍宫人俱是一脸茫然。还是冯承庆陪笑道：“奴孤陋寡闻。番茄是何物？请娘子明示。”
“什么？番茄你们都不知道！”江游抓狂，又想到这里番茄可能叫别的名字，忙道：“就是西红柿了。”
“西红柿……，奴知晓了。”冯承庆叫来一个小内侍，对他耳语一番。小内侍飞奔而去，很快又回来，用水晶盘呈上几个火红的柿子。
“这……”江游无语。
“此物可是娘子说的西红柿？只不过此物产自临潼，倒与西方并无干系。其实西边也有柿子，只不过不如临潼的出名。如果娘子要西方的柿子，可命人快马加鞭去长安县找来。奴前月去往长安县，见那里也有不少柿树。不过如今柿树将将开花，更加不可能有柿子。今日为娘子呈上来的柿子是去年秋后窖藏下的，可命人去长安县寻个地窖讨来一些。长安县也有不少豪家宅第，地窖当是有的。若是娘子嫌长安县太近，也可派人去咸阳。依奴之见，柿子不分东西，味道并无差别。西方的柿子不见得香甜，东方的柿子也未必涩口。娘子看要如何是好？”冯承庆一口气说完，倒也不用喘气。
“哈哈哈哈，皇兄，有冯内侍在身边，倒胜过养十只百舌。”
“你，你，你老实跟本宫说，你可是唐僧托成的？”
皇帝大笑：“阿韦，唐朝的僧人千千万，岂能个个都托成承庆？”
“这……”江游眼珠一转：“说，你是不是玄奘托生的？”
杜行简笑道：“玄奘法师乃得道高僧，自当脱离六道轮回，怎会托生到冯内侍身上，再来受轮回之苦？”
“阿韦，你看这柿子如何？”皇帝笑容可掬。
江游无奈：“马马虎虎，就这样了。”
皇帝大手一挥：“既然如此，把这些柿子洗干净再给皇后端上来。”
“且慢，没有柿子，土豆总有的吧？”江游一脸期待。以前见妈妈炒菜，酸辣土豆丝似乎做起来也简单。
“土豆？奴不知。”冯承庆看向皇帝。
皇帝脸红：“君子远庖厨也。”
杜行简暗恨：皇兄你刚才还让我掌厨……
皇帝见众人都不明所以，只好笑道：“阿韦，土豆是何物？”
“土豆，又叫马铃薯，有的地方叫它洋芋。怎么，你们都没见过？”
众人摇头，江游再次抓狂。
“青椒呢？这个总有吧？”青椒肉丝，似乎也不难做。
“有的有的，奴这就让人拿来。”冯承庆抹了一把汗。
小内侍再次飞奔，未几，呈上来一盘未成熟的花椒。
江游泪奔。
皇帝也抹了一把汗：“阿韦，可否换几样东西？你说的这些大伙都不懂。”
江游想起如今郁金香的花期已过，有心为难皇帝：“我要郁金香。”哼，看你去哪里找来。
皇帝松了一口气：这个倒有，终于有个自己听说过的。
“这是郁金香？”坑爹呢，你家的郁金香长得跟中药一样啊。
“娘子，此物名郁金，有香气，当是娘子所说的郁金香。娘子若是嫌不够香，可让两个宫人在上风处扇风，这样就香了。”
“你！你们……”江游气得直跺脚。
“阿韦，你说的郁金香又是何物？说来与朕听听。朕富有四海，一定能为你寻到。”皇帝温言安慰。
众人一齐抹汗：“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杨妃。”陛下，你这般行事，与那亡国之君有何区别？亡国之兆啊。
江游道：“郁金香的根是个球茎。”
皇帝：“百合？”
江游：“开出来的花很美。”
皇帝：“水仙？”
江游：“……”
帝后二人相对无言。杜行简颇为尴尬，借故告辞。
江游面对着那群懵懂的古人，再次觉得鸡同鸭讲，沟通无能。
皇帝思量片刻，自忖女子都是爱花的，还是要用花来讨皇后的欢心，于是吩咐道：“把禁苑中培育的玫瑰给皇后呈上来。已养了数月，也该开花了。”
众人领命而去。
江游：“玫瑰？怎么可能会有玫瑰？”
皇帝：“怎么可能没有？”
江游：“明明是西洋的东西，中国怎么可能有？”
皇帝扶额：“朕是天子。”
江游：“那怎么没有郁金香？”
皇帝：“……”
几个小内侍各抱着一盆花跑过来。
江游有些迟疑，那小内侍怀中的花还真像玫瑰。今日是见鬼了吗，该有的东西没有，不该有的却出现了。自己来的这个世界果然奇怪，完全乱掉了。
“玫瑰花已呈上，请陛下和娘子过目。”
江游围着几盆花团团转，试图找出这不是玫瑰花的证据。很遗憾，其实她分不清月季和玫瑰。看皇帝这般郑重其事，又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还是无奈道：“果真是玫瑰，真美。”
“你喜欢就好。”皇帝笑得一脸温柔。
江游正对着玫瑰花发呆，一回头瞥见皇帝脸上含情脉脉的笑容，心不由一阵阵抽紧。她忽然忆起，似乎在自己的少年岁月，也曾有个少年拥有这样的笑容。那笑容也曾在似今日这般明媚安详的午后，照耀过自己的眼目。可惜那笑容并不是为自己而绽放的，它只是鲜艳地开在别人的枝头。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容，他的温情，都只对着自己一个人。没来由的，江游居然心痛了。
“大郎……”江游忽然伸出双臂，搂住了皇帝的脖子。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嗯，不分开。”
话说许多年后，大晋国力强盛，屡次开边。大将蒋防、李朝威大破大食军于安息故地，在那里见到一种艳丽的花卉，遂千里迢迢带到中土，进献给大晋皇帝。已届中年的皇帝杜光庭对花端详许久，终于想起这应该就是二十多年前皇后所说的郁金香，一时感慨万千。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