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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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月余，国事并不十分繁忙，皇帝得了空闲，带江游去离宫暂住。
江游自然十分兴奋，骊山华清池，她期待已久了。
帝后的车舆仪仗一路向南，眼看着群山越来越近，江游也愈发激动：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华清池了。虽说后世也能见到华清池遗址，但那废弃的汤池怎能跟当初鼎盛时相提并论。
转眼间离宫已至，江游笑道：“这就是骊山吧？果然秀美非常。”
皇帝脸色未变：“骊山在临潼，要往东去。如今我们一路向南，此处自然是终南山。”
“不是骊山啊。”江游很是泄气。
皇帝拉住江游的手，笑道：“想去骊山还不容易，等以后得了空闲，我带你去。”
“真的吗？相公……不，大郎，你真好。”江游踮起脚尖，在皇帝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皇帝面上一红，旋即感叹道：“阿韦，你的性子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真的？变了很多吗？”江游错愕。
“变了许多，先前娴静，如今活泼。”
莫非这皇帝看出皇后已经换了芯，江游不由迟疑，“那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皇帝道：“如今和过去不都一样是阿韦么？还能是两个人不成？”
江游急道：“你都说了不一样的，你更喜欢哪一个？”
皇帝无奈：“都一样，都一样……”
“那你更喜欢我娴静的样子还是活泼的样子？一定要选一个。”江游忽然较真起来，到底想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
忽然有个小内侍过来报说有大臣求见。皇帝这才如释重负，急急奔出去了，留下江游在那里纠结不已。私心里她当然希望皇帝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可是皇帝对原本的皇后有情，这也不是假的。想到皇帝曾经对原本的韦贞娘深情款款，她就觉得一股股醋意涌上心头。
那边皇帝见左右无人，叫过小内侍：“是承庆叫你来的？”
“回陛下，正是冯内侍让奴见机行事。”
“甚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侍面色微红：“奴名赵团团。”
“团团似明月，甚好，甚好。朕四下走走，你不用跟着，回去皇后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吧。”
赵团团领命而去。
皇帝在离宫各处晃悠半天，到底觉得无趣，还是招来了自家两位从弟一起饮酒。
酒至酣时，陈留王和临川王都有些忘形。
“皇兄坐拥天下，本该美人满怀，守着皇后一个像什么样子？我看韦家的女儿也未必就有这般好！”陈留王少年气盛，看不得皇帝惧内的样子。
“八郎又说笑了，若是嫌宅中的美姬不够，跟皇兄讨上几个也就是了。如何管起皇兄的家事了？何况皇后也是你能置喙的？”临川王笑道。
“你与皇后有亲，自然要向着她说话。哼！”
“八郎，你疯了不成？”临川王厉声喝道。
皇帝皱眉：“八郎，皇后与六郎有亲，与你就无亲无故？我们的姑母魏国大长公主正是归于韦氏。你的姨母杨氏归于卢氏，正是皇后的舅母。还要朕一一说下去么？本朝豪家世为婚姻，你敢说你与皇后无亲无故？”说着冷眼看了陈留王一眼。
陈留王年仅十四，尚且天真，平日只见皇帝温雅谦和，哪里见过他这般冷冽的目光，不由心中一震。
“皇兄，小弟适才冒犯了嫂嫂，该罚，该罚。我先自饮一杯。”陈留王干笑两声，举杯欲饮。
“且慢。酒不过是助兴的，饮多了伤身。”皇帝拦住陈留王，“都是自家兄弟，随口说几句不妨事。你不曾对女子用心，自然不明白朕之所为。朕若纳妾册妃，必定会惹贞娘伤心。贞娘定是要与朕过一辈子的，惹她伤心不好。”
“皇兄可真是皇家少有的痴情种。依小弟看，女子么，不喜欢的供着，喜欢的宠着，哪有这么麻烦？”陈留王揶揄道。
临川王道：”八郎越说越不像话了。说起女子，近日倒有一桩新闻。裴都护家的小娘子你们可曾听说？”
“那等悍妇，谁人不知？”
“皇兄呢，可曾听说过裴都护家的小娘子？”
皇帝笑道：“朕关心大臣家的女儿做什么？怎么，六郎对裴嗣立的女儿有意？”
“岂敢，那裴家的小娘子凶悍异常，我不敢肖想。”
“裴嗣立品行端方、性情温良，他的女儿怎会凶悍异常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你们这般议论一个闺中女子，有损她的清誉。还是慎言的好。”皇帝说了一通，忽然尿急，急忙出恭去了。
江游久等皇帝不至，便换了件素纱衣衫，随意披散着头发出来游园。忽然听到附近有说笑声，循声望去，却是两个美貌少年在亭中对坐饮酒赋诗。
“酿得新丰酒，移来琥珀杯。”青衣少年随口吟道。
“阿兄这句倒也应景，待小弟续上一句。”白衣少年笑道，“春风解愁意，邀我上高台。”
“饮酒明明是乐事，你倒说起愁来了，不好不好，换一句。”
“佳人酩酊醉，一去步一回。”
青衣少年哈哈一笑：“也不知那女子与八郎结了多大的仇气，倒被你这般说道。”
“阿兄倒是怜香惜玉，不如也续上一句。”
青衣少年沉吟道：“梅花醉无力，不向眼前开。”
“此句甚好，小弟甘愿认输，自罚酒一杯。”白衣少年举杯一饮而尽。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江游听了好一会，也没品出那些诗哪里好，倒觉得比起李白的《将进酒》来都差远了。《将进酒》一出，足可以镇住这两个无知少年。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两个少年齐齐望过来，目光里颇多震惊。
“那位小娘子，你是谁家的女儿，如何出入这禁中？”问话的白衣少年长眉入鬓，双目含情，面色却不虞。
江游笑道：“小女子姓江名游，只是个普通宫人罢了。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幸亏梅枝等人一再嘱咐，江游才知晓这个世界上小娘子不过是个寻常称呼。
那两个少年对望一眼，只听白衣少年撇嘴道：“阿兄，这位小娘子什么都不知道呢，当真有趣。要不要告诉她你的名字？”
青衣少年含笑道：“我的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娘子，你听好了，我姓杜，双名行简。”
“原来是杜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又看向先前说话的白衣少年，“这位公子呢？”
“杜敏中。”那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
真是拽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江游暗想。
“江小娘子，可是喜爱太白的诗？”那杜行简笑问道。
“啊……是啊”，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大唐，怎会有太白？
见江游一脸惊讶，杜行简笑道：“太白先生文采风流，在下也喜欢他的诗。不知小娘子最喜欢哪一首呢？”
江游微笑道：“《行路难》。”
“哦，小娘子可是喜欢太白先生的乐府？适才听你吟他的《将进酒》，现在又说喜欢《行路难》，可见小娘子对乐府情有独钟了。”
杜行简白玉作面、秋水为神，嘴角又噙着笑，当得上温润如玉一词。江游一时看呆了，忽听见那杜敏中冷哼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话说那乐府是什么，她怎会知道，难道是汉乐府？不过帅哥在发问，也不好不回答。
“正是。”
“却也凑巧，在下也喜爱太白先生的乐府。”
“敢问公子最喜爱的又是哪一首？”
“《结客少年场行》。”
“哦……”那是什么，江游一时茫然。
“阿兄，你跟个女子罗嗦什么。一个宫人而已，让她滚开。”那杜敏中早已不耐烦。
“八郎，勿要急躁。我不过是与小娘子谈论诗艺罢了。”那杜行简瞪了杜敏中一眼，“江小娘子，既然在下的弟弟让你回避，你还是退下吧。”
“二位公子，小女子有一句话要送给两位，请容小女子说完。”江游语气坚定。
杜行简看向杜敏中。杜敏中不作理会，面上早就浮出几丝冷笑。杜行简示意江游说下去。
江游定定看向那两位公子，昂首道：“我看二位公子衣着华贵，想必是大家公子。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人，却与二位公子一样，都是父母所生。众神之下，我们都是平等的。”说完扭头便走，并不理会那两个少年惊讶的目光。
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叹与折服。
“六郎，说起什么这般开心？”
“皇兄的宫中几时出了个妙人，哈……哈哈哈，分明是个小小的宫人，居然敢说她与我们兄弟是平等的。”陈留王笑个不停。
“哦，说来听听。”皇帝心内叹气，不会是贞娘吧，近日贞娘似乎常说出此类话语。
“适才皇兄不在，闯过来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衣衫不整，头发也不梳，只说自己是个宫人。她不懂礼数，不知尊卑，倒与临川王兄说起了太白先生。我让她滚开，她反倒说她与我们兄弟都是平等的。皇兄，你没见她那个样子，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说她与我等一样，都是父母所生。也不想想，父母与父母也是天差地别呢！”陈留王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六郎，当真如此？”既然是小娘子，那便不是贞娘了。皇帝终于放心，也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临川王若有所思：“依弟弟看来，那小娘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皇帝笑道：“怎么六郎倒被一个小宫人说服了？那小宫人可曾留下姓名？”
“事有凑巧。那小宫人说了，她姓江名游。”
……
皇帝又略坐了一会，想起皇后还在等自己，便告辞离去。
“阿兄，你就这样将那位小娘子的姓名说出来了，就不怕皇兄找到她之后据为己有？”
“八郎你又浑说，不过是个宫人，我岂会对她有意？”
“既然如此，天色不早，我等兄弟还是回去吧。小弟那里新来了两个曹国的美人，这次随皇兄到离宫，我把她俩也一并带来了。阿兄可要去调笑一二？”
“你明知我不喜冶游，就不要打趣了。”临川王笑道，“我修书一封给耀卿，待他从凉州回来时，让他给你寻几个康国的美姬，你看如何？”
“还是阿兄知晓我的喜好。阿兄，小弟先回去了。”
陈留王决然离去，心内却有些怅然。世人都道他喜渔猎女色，哪知道女色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只是他心中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临川王叹了口气，暗道：阿姊，八郎没见过你，我岂会如他一般。你不过病了一月，倒连外弟都不认得了。
江游倒是满腹疑问，这里明明叫大晋，却还有李白，真是理不清头绪。叫来梅枝等人一问，原来大晋之前真有个大唐，却在安史之乱后气数就尽了。之后十余年乱世，手握重兵的杜休终于一统天下，依旧以长安为都，国号大晋。这大晋立国不足五十年，如今只传到第三位皇帝杜光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饮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