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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游 ...

  •   自离宫归来,皇帝便整日不见人影,原因无他,西北战事又起。
      时值四月,正是红粉暗去、清阴渐密的暮春时节。
      江游前世也是个颇感性的女文青,也曾棉布长裙海藻长发漠然望天,乍对着新绿残红,倒生出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娘子若是觉得烦闷,不若将教坊的乐户招来几个,唱个曲子也能解解闷。”
      江游正坐在窗前发呆,闻言只木然点了点头。
      当初看过许多穿越文,只见女主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经商便富可敌国,练武便天下无敌宫斗便无往不利,为官便步步高升。怎么轮到自己,只觉得人生都是虚度的,天下之大,竟没有用武之地呢?

      “娘子,教坊的人来了。”
      “妾刘氏,周氏见过皇后。”
      江游看向下首,却见两个美貌的女子冲着自己端庄下拜。
      “哦?起来吧。”
      见江游面上不喜,柳枝急忙拜倒,道:“奴自作主张,还请娘子不要怪罪。”
      江游不解:“何罪之有?”
      柳枝道:“娘子往日爱听清乐,奴见娘子心情烦闷,便想着换种曲子给娘子解闷,遂命人招了两个吹奏横吹曲的过来。”
      柳枝说了一通,江游倒也大致懂了她的意思,就是我见你心情不好,想让你换个口味,看我对你多好,你不要怪罪。这丫头倒也有趣,江游笑道:“我不怪罪你,起来吧。”又看向那两个乐户娘子,道:“拣时新的曲子唱上几句吧,唱好了本宫有赏。”
      江游在这里几个月,也不是白混的,倒也知道时人都爱听个曲子。
      却见二女一人拿起鼓角吹奏,一人唱道:
      陇头路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
      汉兵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
      驱我边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
      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属汉家?
      一曲未尽,二女已泣涕涟涟。江游大为不解,再看左右,内侍宫人俱都面露悲色,目中似有泪光闪烁,也不由纳罕:不过是一首曲子,怎么这些人都哭了?
      见众人都悲伤不已,江游也只好做出悲戚之色,道:“赏吧。这歌词是何人所作?”
      刘氏垂首道:“乃是太常寺的张太祝。”
      哦,没听说过。江游点头:“本宫知道了。还有什么曲子么,也一并唱来吧。”
      “娘子,教坊新得几句歌词,却不是横吹曲,乐师已谱上曲,娘子可要听?”
      江游哪管是什么曲子,只盼着这二人赶快唱完走人,她又听不懂,唱什么都一样。
      “随意唱吧。”
      刘氏周氏再三拜过,含泪唱道:
      自从天宝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
      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
      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
      ……
      那二人忽然就唱不下去了,跪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
      按照一般宫斗文的剧情,此时会有一个宫女或者太监大喝一声“大胆”,然后皇帝皇后妃子等等宽厚一笑,口说无妨。
      江游见那二人哭个不停,却无人站出来呵斥,看向四周,俱是拭泪的。
      这些人果然入戏太深,江游心中叹气。
      过了许久,刘氏周氏才整顿仪容,向皇后请罪。
      江游笑道:“不过是几首曲子,两位为何如此悲伤?”
      此言一出,不光是两位乐户娘子,连周围的内侍宫人俱都吃了一惊:这便是我大晋的国母么,怎么万事不知?
      然而到底尊卑有别,此念头也只在众人心里过过。那刘氏周氏正色道:“娘子,妾等唱的不过是时事罢了。”
      江游又点头:“原来如此。下去领赏吧。”你俩唱的哪是什么时事,不就是汉人跟胡人打仗么,诗词里不都这么写吗,值得哭成这样?这古人没什么娱乐手段,一首曲子都能把人唱哭,真是可悲啊可悲。
      二女谢过,由内侍送了出去。

      江游不耐烦再三被建议听曲,索性带人出宫去玩。
      安史之乱时叛军攻入长安,将都城劫掠一空,后来又混战十余年,长安城很是凋敝了一阵子。大晋立国数十载,长安才又重新繁华起来。
      走在街上,但见行人往来,却不见路边有商铺,江游不由诧异:古装剧中,古代大街上都是行人往来如织,叫卖声不绝入耳,时不时还有当街卖唱的,还有花花公子见人便调戏,还有青楼妓*女倚门卖笑。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路边倒也没空着,左右各有一道水沟,沟边栽种着杨柳。
      江游暗叹这古人真没有经济头脑,这么好的地段,拿来经商多好,偏偏要挖沟种树的,真是暴殄天物。
      “桃枝,怎么路边没有商铺?”
      “娘子,路边怎会有商铺?寻常坊间都是有商铺的,更不要说还有东市和西市。”桃枝心中不屑:就算皇后曾是世家女,自幼出入的都是朱楼绣阁,见的都是王公贵族,也不该连稼穑艰难、五帝三皇都不知吧。万幸梅枝这两日卧病在床,不然见皇后这样,又会忧心不已了。
      “这样啊。”江游点头。就说这里诡异无比吧,分明处处古怪,这里的人却都习以为常。
      素日也曾听皇帝说长安城的西市多有稀奇之物,江游决定去逛逛。最好还能趁机去妓院转一圈,身为穿越一族,不去妓院,就好像没有穿越一样。

      乍一进入西市,江游只觉得眼花缭乱。倒不是被各色店铺迷了眼,笑话,穿越前她什么样的商场没见过,这些店铺算得了什么。只是那来来往往的小姐夫人们却是环佩叮当,衣袂摇曳,绰约生姿。江游虽自忖是知识分子,却到底是个女人,爱美之心比寻常女人只多不少,见这些女子一个赛一个得明艳,哪里还能淡定。
      “竹枝,带上两个内侍,把那个穿红罗裙的姑娘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姑娘?”竹枝迷茫。
      “不要到处看了,就是我指的那一个。”江游不耐烦。这竹枝,做事就是不如梅枝妥帖。
      “娘子,奴愚钝,不知姑娘一词是何意。望娘子为奴解惑。”赵团团问道。
      江游一笑:“团团啊,姑娘就是未出阁的女儿。”眼前的小太监伶俐可喜,又叫了个这么喜感的名字,真是相得益彰。
      赵团团恭敬道:“原来如此,奴记住了。”

      “娘子,你要找的那位娘子过来了。”竹枝的身后果然跟着一位妙龄女子。
      江游把竹枝叫过来:“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说是侍中夫人,陛下登基前做过侍中,这样说也不错。反正侍中之位是空缺的。她一个寻常女子,定不会知道这些。那位娘子姓白,自称是华州下邽人。”
      “不要吓到她就好。”
      那穿红罗裙的女子走过来盈盈下拜:“妾见过韦夫人。”
      江游一愣:“白小姐,我娘家姓韦,夫家姓杜,你该叫我杜夫人才对。”
      “啊……?小姐?怎么会,夫人明明姓韦啊。”那女子不解。
      又一个脑子有病的,江游暗想,不过她那红罗裙真好看,还是要问个清楚。
      “白小姐,你身上穿的罗裙是在哪里做的?真好看。”
      那女子羞红了脸,“是妾自己裁制的。”
      “哦,真是好手艺。我家里正好缺一个裁缝,小姐可愿随我前去?”
      “这……”那女子迟疑。
      “小姐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我还有个请求,还望小姐答应。”
      “韦夫人请讲。”那女子心底也颇鄙夷,你都亮出身份来压人了,我还能说推辞的话么!
      “我出定金,请小姐为我做一条裙子,可好?桃枝,先付给这位小姐十两银子。”
      “十两!”那女子和桃枝竹枝一起惊呼。
      “太少了?”
      “不不,韦夫人,你付的太多了,一两都用不了。”
      “这么便宜?”江游也迟疑,怕是便宜没好货。不过反正皇家有钱,先付了再说,如果裙子不好,就当买块抹布,便留下竹枝桃枝二人与那女子详谈,自己先带人闲逛。

      “团团,这附近可有青楼?”
      “青楼?都在北里,距此处颇远。”
      “娘子怎么问起青楼了?”
      “哦,随便问问。”这附近竟没有妓院,看来是白出来一趟。

      “娘子,都已谈妥。”
      竹枝默默跟在江游身后,脑中却不时回荡着适才那位女子的话:你家娘子怕是有些魔障了,还是请个法师看看的好。

      “娘子,天色已晚,该回了。”
      “晚上更好,我喜欢逛夜市。”
      “夜市?”
      “我倒忘了,你们自小入宫,都没在宫外生活过,当然不知道那夜市的妙处。当年我在娘家的时候,可是经常跟爹……哦,跟阿父阿母出来逛夜市。”反正胡扯也不要钱,你们也查不到。
      众人:鬼啊……
      竹枝倒再一次想起了那位娘子的话,如今皇后果真颇有些古怪。

      “累死我了,你们快搬一把椅子来让我坐下歇歇。”
      赵团团果然寻来一张胡床,请江游坐下。江游指那张胡床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这,这,这分明是个小马扎嘛。
      “这是?”
      “回娘子,这是胡床,也叫椅子。”
      江游傻眼,这个蛋疼的时空。真是花样翻新,时时都有“惊喜”。

      “娘子,天色着实不早了,我等便回去吧。”
      “唉,回去吧。”江游叹了一口气,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像唐僧托成的,聒噪不已。
      “赵郎君,且留步。”是个女子的声音。
      江游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余岁的女子冲着赵团团小跑过来。
      转眼间那女子已经到了赵团团跟前,“赵郎君,这胡床并不值多少银钱,你付的太多了。这是多出来的,妾虽家贫,却也不贪图这些。”
      “这位娘子,适才多谢你借我胡床,这些银钱是送你的,收下吧。”赵团团笑道。
      二人推让再三,那女子终是坚辞不受,赵团团无奈,只好将银钱收回。
      江游心中暗笑,那个女子怕是瞧上赵团团了,张口就叫他郎君,可惜那赵团团却是个太监,真是造化弄人啊。

      且说那穿红罗裙的白氏初时只觉得江游古怪,却也未曾多想。
      不想回家后随口与丈夫一说,她丈夫惊叫道:“哎呀,娘子,万事不好。”
      白氏奇道:“如何便不好了?”
      “娘子,那位韦夫人说她丈夫是侍中,夫家姓杜,若是此话当真,你可知她丈夫是谁?”
      “是谁?”
      “正是当今皇帝陛下。那韦夫人便是当今皇后,宰执韦师道的女儿。”
      “啊?”
      “娘子若是不信,问问丈人便知。”
      “阿耶不过是个小小的拾遗。”
      “还有娘子的从父呢。若那韦夫人真是当今皇后,以后与她往来可要万分小心。听你这般说,那皇后果真很是古怪,身为国母,却万事不知,太不应该了些,不是我大晋之福啊。”
      那做丈夫的却不知道,正是这一番话让自己的娘子送了性命,倒成就了另一人的大造化。此是后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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