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夜宿流凰》毓雪霏霏

46、缘灭

　　剑尖微微没入了他的胸膛，不是十分的疼痛，却又因为颤抖的剑身而变得分外磨人和痛苦，脸上的妖纹发出一阵阵刺人双眼的强烈光芒，他捂住耳朵，惶惑无助的看着少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花错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霜华剑慢慢的没入胸口几分，“就算偷到名字又如何呢？阿毓他始终不会看你一眼。你还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遇到阿毓吧……”
　　那股黑紫色的光芒仿佛地狱烈火一样，将他的灵魂烤得万分疼痛，他顾不得这些，也顾不得没入胸口的利剑。他只得踉跄的站起身来，带着哀求的姿态靠近那个少年，“求你……别说了……”

　　苏毓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的心慌意乱，无尽的惶恐擒住他的心神。他只只知道，他不能让少年说下去了，否则自己将会永远的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虽然心中惊惧，可是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面无表情，冷声呵斥少年，“花错，闭嘴！”
　　然而少年已经被复仇的快感占据了神识，他满眼含泪的看着没入流凰胸腹的利剑，颤抖着大声喊道，“会遇到阿毓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他对你温柔只是为了你身上的神力罢了！”
　　“别说了……”
　　“全天界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阿毓接近你只是想要你的力量！”
　　“别说……”
　　“你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罢了，仙不仙妖不妖，你这样一个孽种，活着只会是阿毓的耻辱！”
　　“你以为你额前的朱砂印是护你神识不受妖力的干扰么？那只是阿毓想要得到纯净的神力而将你妖力尽封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缠绵情意、温柔相待，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
　　“不！！！！！”他蓦然一声怒吼，犹如泣血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大震，不知所措的看着五识俱乱的流凰。

　　无数的银丝仿佛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根根都遥遥指向站立不动的苏毓。他意念一动，紫云剑便破空飞来，为他挡开充满着杀机的银线。
　　苏毓面色苍白的站着，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
　　自己曾经竟然这样的伤害过这个人……

　　他的一身紫袍早已辨不清原来的颜色，处处都是乌黑发紫、泛着咸味的鲜血。忽然一只右臂脱落了他的身体，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落到了三尺远的地方。
　　花错终于从复仇的快感中醒悟过来，看着苏毓焦急的大喊，“阿毓快动手啊，他现在神格已丧，不是你的对手！”
　　苏毓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带着歉意与心疼，遥遥的看向那个因为痛楚而面容扭曲的男人。

　　看到苏毓不闪不避，花错只得退而求次，痛心的大喊，“紫云！快！他的膻中穴！”
　　紫云剑受到万分熟悉的人的命令，剑灵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在主人又下一步动作之前已经冲破重重包围，没有半分偏差的刺进了他的胸口。
　　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喷薄而出，仿佛嘶吼的狂风，叫嚣着要毁灭一切东西。流凰身上的妖纹似乎也受到这股气流的影响，顺着胸口的血洞慢慢流失。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带着满目的凄楚与痛苦，看着手执紫云剑的苏毓……
　　一时间，记忆如潮水一般纷沓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似乎能看到孩童的音容笑貌与少年温润俊朗的面容。
　　………………
　　「阿毓，你以前说有最喜欢的人，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我记得他的名字里有个『凰』字是么？」
　　少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宛如阳春三月绽放的扬花，「他和你的名字里都带一个『凰』字，他叫做流凰。」
　　他就是流凰啊，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
　　画面流转，又是那一日残阳如血，红色的晚霞如同新人的嫁纱，温柔的覆盖尘世，他痴痴的看着眉目如画的少年。
　　少年的笑容仿佛穿过层层乌云洒落大地的阳光，温暖了终年寒冷的绿潇殿。少年轻启朱唇，声音犹如碎玉，「我是苏毓……」
　　坐在墙头的小人放松了警惕的神色，嘟着嘴不去看他，他不以为意的笑笑，慢声问道，「你是谁呢？」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小人大声嚷，冰雪雕琢的脸上满是戒备的神色，少年对他的无礼不以为意，只是安静的笑着，小人终于在他的微笑中败下阵来，泄气似的低声道，「我是苏允凰……」
　　…………
　　「……会啊，永远都只对阿凰一个人好……」
　　…………
　　「我永远都不会对阿凰动手的……」
　　…………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
　　“啊！！”他痛苦的抱住头，发出尖利的叫声，那股气流渐渐消失，流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原来都是假的……
　　他追逐的笑容是假的，他执守的承诺是假的，他所期盼的温暖是假的。爱也是他，恨也是他，痴念是他，怨怼是他，期盼是他，绝望是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独角戏，而那个人只是作壁上观，看着他一厢情愿而轻蔑的冷笑。
　　他以为偷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便也就偷到了爱情……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
　　那么，什么才是真的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了仿佛黄莺出谷的黄衫少年，满面欢笑的看着自己……

　　唯一的真，也没有了啊……

　　他仰面倒下，目光平静无波的看着紫衣，那个人眉目如画，冰冷的眼中只有焦急与惶恐。
　　好冷啊……繁城只怕又下雪了吧……
　　“苏毓……”他艰难的吐字，脸色惨白的吓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不管是在绿潇殿因为一个笑容爱上你，被众人唾弃；还是为了你斩杀无数仙人，遭万人诛杀，亦或是为了你散尽修为，成为废人一个，我都不后悔……”
　　他额前最后一点朱砂印终于慢慢淡去，又是光洁如玉的额头。苏毓被从心底窜上来的恐慌炸得头皮发麻，他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违背了主人的命令，竭尽所能的表达出自己的惶恐。

　　“若是有来世，再不愿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