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帝国]人间冷处》安卓月

5、五

　　五

　　裴东来在原地踱了两步，以降调“嗯”了一声。伏在地面的人立刻连声称是。裴司正又踱了两步，以升调“嗯”了一声。伏在地面的人又立刻连声称不是。
　　裴东来揪住他的左肩一掀一带，那人凌空向后翻了个漂亮的跟头，跪伏着砸在地面上，顿时哭叫出了鼻涕。
　　“大人，小的真的不认识啊啊啊啊！！！！！————————”
　　“这身妆扮分明是驿馆中的伶人，又是死在你驿馆的湖中，你身为驿丞竟然说你不认识？！”
　　驿丞被卡着咽喉活生生拖到女尸身边。生死关头，他哆嗦着眼皮又看了一眼，的确是不认识的人。
　　“小的接手驿馆不到一年，见过在此地营生的歌女舞姬来来往往差不多四十人，可内中从无此人……小的句句属实，求大人饶命呜呜呜……小的知罪了呜呜呜……小的命里没有发财的福分呜呜呜……这就收拾包裹回乡下去呜呜呜……绝不敢提王爷的事呜呜呜……”

　　而后，驿丞交代了如何向琅琊王行贿、换得此地驿馆经营权的全部经过，并以十指指印画押。
　　裴东来多少有些无力地挥挥手。“拖下去。”忽然心念一动，“且慢。”
　　他向可怜的前驿丞弯下腰，前驿丞甚至能数清他浅色的眼睫，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里资历最老的有哪几个？”

　　目前驿馆中歌女、舞姬与乐工共有二十名。此外，侍女十六名，厨工十六名，杂役八名，加上前驿丞，驿馆的服务人员一共六十一人。其中资历五年的侍女四人，厨工两人，杂役一人；三年到五年间的侍女八人，厨工十一人，杂役五人。由于歌舞演员属于流动性大、更新速度快的工种，除了一名乐工倒没有一个待够三年的。

　　裴东来也曾仔细检查死者，十只指头上都细心地涂有妃色丹蔻，加上翠蓝色的上襦，从肩部绣有蔓向两袖的月白色的花枝，搭配同样浅色的下裙，都是用贵重的衣料精心缝制，绝非普通侍女能够购置的装束。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她颈后刺了一只蝴蝶，朱红、绛紫、鹅黄三色的翅膀栩栩如生，似乎风一吹就能翩翩飞舞。

　　于是他先传唤歌舞演员。他们每人都腰若杨柳，面若芙蓉，鱼贯而入当真是观之不尽的美景。尽管如此，这不在裴东来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你，出来。”
　　一名身材娇小的舞姬怯生生地缓缓出列，罗裙拂地也跟着瑟瑟发抖。见此，同僚都对之投以同情的目光。
　　“见过大人……” 舞姬螓首低垂，声音细若蚊蚋。

　　裴东来捏住舞姬的下颌向上一掰，仔细端详，若有所思，忽然拧起眉头。

　　“你是公的母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众人相顾失色，舞姬登时哭成了泪人。眼看裴东来失去耐心，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一名见多识广的歌女连忙说道：“禀报大人，大人好眼力，木兰是男孩子。”
　　裴东来立刻松手。“怎么这副鬼样子？”

　　大约吓得狠了，据说是男孩子的舞姬依旧说不出话来。依旧是平素照拂他的年长歌女替他回答。
　　“启禀大人，木兰的曾外祖母原是姓王，后因……木兰一家被罚入乐籍，父亲去世，母亲年老，长姊又远嫁，不得不以此为生。他今年才十四岁。”

　　歌女措辞含糊，却清楚地交代了事实。裴东来知道木兰家大约能同王皇后攀得上亲戚，于是不再追究，而是一摆手，部下立刻揭开覆住女尸的油布。

　　“你们谁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