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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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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天下开始渐渐太平,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因此我独自扛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我什么都做,打柴、织布、捕鱼、帮佣,我现在常常一个人上街,每次上街娘总要想办法把我的脸弄脏,这样我上街她才能放心,我只由着她。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我的心情很好,我织的布卖了一个好价钱,足足有50文钱,我轻快地去粮店买米,还打算给儿子买一双虎头鞋。
走进粮店,老板看着我,开心地说:“哎哟,水娘子,今儿个你一定有什么喜事,瞧你那嘴,都合不拢了。”
“嗨,像我们这种人家,能有多大的喜呢,能吃上饭就谢天谢地了。”
“呵,今后好日子长着呢,你看看,战火总算熄了,被抓壮丁的人陆续都要返家啦,前儿个我小儿子从战场上回来,说起这事,我还不信,如今官府告示都贴出来了。”
这么说哥哥也可能要回来了,虽然不喜欢他,但他能平安回来,我还是欢喜的。“真的吗?”
“喝,我还能骗你,告示上都写着呢,南燕国大将慕容瑕死了,南燕的贵族全跑回去了,天下可不就要天平了……”
一个失神,手中的一把铜钱叮叮当当地全掉到了地上。
“父王!”我听到自己的心在呐喊,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团浓黑的乌云将我整个遮住,是的,我忘不了他抱我时的那种感觉,忘不了他轻轻地唤我“心儿”时的神态,忘不了他教我读书识字甚至教我舞剑时的身影,为什么他会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场战乱,竟是南燕国与齐国之间的生死之战,原来这场战争自始至终都与我有关。
我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粮店,全然不顾粮店老板诧异的叫声,我心中只存有一个念头,我要去京城,我要去看父王,潜意识里,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父王了,正如我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乱走了一气,我才想起,我没有盘缠,一把铜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更糟糕的是,我根本不识路,而且,想起狗娃还在家,娘年纪大了,怎么能带好他,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但我还是顺着现在这条夹道往前走,如果让我选择,我只能选择父王,若他真的离去,那我便为他报仇。
突然一阵鸣钹响,随即山上冲下来四五个剽悍的汉子,他们看看我,相互挤眉弄眼地一笑,随即像唱歌一样地喊:“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讲完这话,一个胖胖的汉子自己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小娘子,看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一个有钱的,不过哥们多日没开张了,总不能就这样放你走,这样,我们看你长得还不赖,不如跟我们上山去做个压寨夫人。”
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吧。我只是静静地对他们说:“请你们让开,我要去京城。”
“哄”地一声,人群中发出一阵狂笑,“小娘人,京城有什么好,还是跟我们上山,保证你穿好的,吃好的,至少不用穿这种破烂衣服。”
我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躲不闪直直地向他们走去,他们微笑地看着我,以为我完全被他们收服了。
到了面前,我并没有停脚,但手倒是握成了拳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我面前一个人的面部击了下去,那人应声而倒,做了这么多年的粗活,我早已不是一个娇娇的小姐,更何况,身为燕国第一将军慕容瑕的女儿,我曾学过一星半点的武艺。
他们还真是被我吓了一跳,就由着我从打出来的缺口中自在地走了过去,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斧头、刀剑全向我劈了过来。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想求死的,因为我明知一个人根本无法对付这五个强盗,却偏要挑战他们,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往旁边躲了一下,斧头便落了空,只有一把刀劈在我的左肩头上,血顿时流了出来。
他们发现我也不过如此,不由又放松了下来,只是将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并不再下杀手。
那地上被我打倒的人现在终于可以爬起来了,但还是摇摇晃晃的,他有点不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猛地一巴掌,我的一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其它人都笑了起来:“对,就该这样揍,女人就该揍,揍过之后就听话了。”
“若不放我走,你们会后悔的。”我静静地说。
他们笑得更疯狂了。
随即,我的另一边脸颊上也挨了一下。
这时,第一个揍我的那人倒说话了:“别再打脸了,打肿了就不好看了,还是打别的地方,比如说屁股。”他可能觉得特别好玩,自己率先捧腹大笑。
我趁他不注意,用右手猛地又给了他一下,这一下打在了脑袋上,把我的手也震得雪痛,而那家伙,则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
我看到他们都瞠目结舌、一动不动,快来吧,我等着你们的斧头、刀剑呢。
可是,半天,看到他们还是保持着老动作,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看起来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轻轻地推开架在我脖子上的剑,那人居然不抗议,我奇怪地走到一边,发现他们似乎在一瞬间全都僵掉了。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后转出来一个人。
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父王来到了身边,他身上散出一种与父王完全一样的霸气,身材也如此完美地相象。但可惜他不是,他一转身我就发现他不是。
他太年轻了,几乎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幸好他还有着与父王一样的剑眉,眉毛一根根地微翘着,很清爽、很干净。
“你没事吧。”他悠悠地问,眼底带着一抹关心。让我有一种错觉,在很多年前,我们曾经相识。
“我......”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最好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被他一提醒,才觉得肩头火辣辣地痛,不由“唉呀”一声叫了出来。
他笑着摇头,随手从腰间解开一个瓶子,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很随意地,一点都不顾男女大防,就将我肩头受伤处的衣服撕开,我的脸红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由着他将药涂了上去,顿时一阵清凉弥漫开来,疼痛减轻了很多。随即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根白带子,将我的肩伤牢牢绑住。
等系好了带子,他从身边的皮囊倒出水来洗了洗手,又用一块丝帕把手和皮囊全擦干净,再将丝帕扔在地上。然后,像看一件工艺品一样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恩公的大恩,水儿没齿难忘,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我知道自己很可能无法报答,但父王一直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要报恩,总得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谁。
“罢了,我并不想你的报答,再说你又能报答我什么?”他似乎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有点难为情,随即便释然,既然这样,便由着他罢,只是还有一事免不了要麻烦他:“水儿知道自己很笨,只能欠恩公的,只是水儿还想求恩公告诉我去京城的路。”
“你愿意舍出自己一条命,就是想去京城?”他问。
“我想去京城见我的父亲,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我这个女儿。”
“呵,又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弃儿。”他笑,随即自语道,“倒是一个很执著的人,跟她真像,模样也像。”
然后又转向我:“看来我得带着你这个累赘了,咱俩倒是同路,前面有人来接我,你随我来吧。”他转身便走。
那也好,一事不烦二主,反正欠了,那就一直欠下去吧。但是,我瞅一眼这一片狼藉的战场,问他:“他们怎么办?”
“由他去,我们走。”
“你为了救我而伤了他们,又让他们见了你的模样,知道了你的行程,你如果不对付他们,他们一定会对付你的。”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了看我:“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天下大乱,有多少良善百姓被逼为盗,走上一条不归路,难道都得死吗?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再说,就凭他们,想对付我,哼,还差远呢。”
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暖,低头正好瞅到他丢在草丛中的那块丝帕,在明白自己做什么之前,竟低下身拾了起来,随即苦笑一下,恶狠狠地骂自己:慕容心,你只是一只破鞋,还背负着复仇大任。手一松,丝帕打着旋掉落回地上。
不知为什么,心却似乎轻松了许多,抬头看见他已走出去很远,急忙小跑步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