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情缘三）鬼行》唐砚

2、第 2 章

　　墨韵一个人惯了，屋子里平白多了个人，他一时半刻怎么也静不下心，写了几张之后，沮丧地放弃了。这才有了前文那副发呆走神的状况。表面上看起来他很安静，心里却是乱糟糟的。虎隘已经有发烧的迹象，如果出现高热，那就非常危险了。一想到这人可能要死在自己眼前，墨韵就说不出的烦躁。他突然后悔把人带回来，还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地好。
　　但苦恼归苦恼，到时辰了就该吃饭。墨韵原本估摸着伤员胃口可能不是很好，没弄太多吃的，可看着虎隘仿佛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地微微皱眉。虎隘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晚饭时，墨韵还是又多煮了两个大块头红薯，才算是填饱了某人的肚子。
　　吃过饭，墨韵照例出去走了一圈，又练了一会儿字，才回到卧房。虎隘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他也没用枕头，手臂垫在头下，整个人紧贴着床里面墙壁侧卧着。见此，墨韵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他暗叹了口气，探身进去把虎隘拖到床中间躺好，把手臂拉出来，再把枕头塞到脑袋下。做完这些，墨韵从衣柜里抱出换洗的被褥，去书房打地铺。
　　次日一早，虎隘的状况就变得十分不好了。身体滚烫，手脚却是冰凉。上午时还算清醒，过了中午便时时迷糊过去。墨韵不得不中止每日的练武与习字，日夜都守在卧房里，随时用温凉水给虎隘擦拭全身降温。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虎隘的胃口还不错。掺着参须熬的粥，他能一口气吃下去两大碗。只要醒过来，就会要水喝，似乎也知道高热的病人不这样做就会活活烧死。
　　如此折腾直到第四天，墨韵觉得自己都要发疯了，给虎隘又换了一次伤药之后，赌气回书房睡觉去。他也是累慌了，躺下去没多一会儿就沉入梦乡。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心底里总还是记挂着屋里有个重伤的人，墨韵睡得极不安稳，后来竟做起噩梦。朦胧间有人在大喊。墨韵恍惚觉得那是师兄的声音，努力想应答，却叫不出声。他挣扎着想靠过去，身子却绵软无力，动都没法动。一片黑影笼盖下来。墨韵惊恐地想大叫，竭尽全力挥拳打过去！
　　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翻滚的声音。
　　墨韵顿时怔住，眨了眨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醒了。右手紧握成拳，拳面上还残留着微微的痛感。心里一惊，他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亮书桌上的油灯，转头看过去，被自己打中的果然是虎隘。
　　墨韵皱了皱眉，走过去蹲下身，问：
　　“什么时候醒的？”
　　虎隘蜷着身护着伤腿，好半晌才缓过劲，舒了口气放松身子平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应道：
　　“就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
　　墨韵不自觉地绷紧了脸。虎隘仰面看着他，扯起嘴角只是笑。墨韵顿时拧紧了眉，内劲在掌中一凝，片刻，又散了去。他恨恨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把虎隘从地上拽起来，半拖半扶地把人弄回卧房。可当他转身要走时，里衣袖子却被虎隘伸手拽住。
　　“干嘛？”墨韵恼火地问。
　　虎隘欲言又止，最后只硬梆梆地吐出一个字：
　　“冷。”
　　墨韵有些疑惑。他伸手试了试虎隘的额头，惊喜地发现竟然不烫了。而虎隘身上似乎确实有些凉，手脚更是冰冷冰冷的。墨韵想了想，出去端了盆热水进来，让虎隘烫脚。虎隘挑了挑眉，照做了。热气从脚心直透上来，让他舒服地眯缝起眼睛。只不过这热气一冲，伤口那里也一跳一跳地痛起来。当然，这一点不适已经让虎隘直接无视了。
　　“你说你不是医生。”
　　“对。”
　　虎隘睁开眼，又笑。“可我觉得你很像个医生啊！”
　　墨韵顿时沉下脸，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虎隘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着虎隘退烧苏醒，他的身体迅速恢复过来。腿上也渐渐消肿了，伤口结了血痂，就剩下骨头还没长好。这却急不得，只能慢慢养着。虎隘闲不住，腿脚使不上力，就帮墨韵劈个柴火什么的。墨韵练字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擦他的长枪。有时候他会抱着枪发呆，一愣神就是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墨韵很高兴虎隘没有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对虎隘的态度也稍微和顺了些。
　　这天吃饭时，虎隘突然说：
　　“你回来睡吧！我去书房。”
　　墨韵愣了愣，随即摇头。“你睡书房我不放心。”
　　虎隘沉默片刻，应道：
　　“我不会碰你的东西。”
　　一听这话，墨韵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烦躁。他重重地放下碗 ，冷冷地说：
　　“我不放心不是这个！”
　　虎隘似乎有些惊诧。片刻，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笑着说：
　　“你看，没事的。要是在打仗，我这样就已经算好了。”
　　打仗？墨韵死死地瞪着虎隘。“你是当兵的？”
　　觉察到墨韵言语中的冷意，虎隘先是迷惑，随后又释然。他苦笑着点点头，答道：
　　“我是天策府奔雷营的屯将。”
　　屯将是什么级别墨韵不懂，但是“天策府”这三个字让他放松下来。这世道兵匪不分，大约就只有英国公麾下的天策府还恪守着“为军者，外御敌寇，内护百姓”的信念。墨韵的神情变化虎隘看在眼里，有些欣喜也有些讶异。
　　“你……知道天策府？”
　　墨韵轻轻点头。“谷里好些师兄弟姐妹，都在天策府做军医。”
　　谷里？虎隘不自觉地挑起眉头。“青岩万花谷？”
　　墨韵“嗯”了声算是承认。虎隘摸着下巴上来不及剃干净的胡须，满脸古怪。这难怪他如此反应。人人都知道万花谷在秦岭深处，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入谷的路。万花弟子对自家所在也总是含糊其辞。传说只有极少数几个外人曾进去过万花谷，但这些人也依然说不清万花谷位于秦岭何处。
　　半晌，虎隘忽地笑了。“那，我出去的时候，你是不是要蒙上我的眼睛？”
　　墨韵一怔，随后也笑了。“那倒不必。”
　　“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出去的路。” 墨韵看着虎隘的表情变了又变，忽然觉得有些好玩。“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兄带进谷里，以后也没出去过。别指望我带你去找我师兄。”
　　虎隘很不解，但知趣地没有追问为什么。他想了想，试探地问：
　　“指个方向可以吧？”
　　墨韵眉头微动，压下心里的惊讶，点点头，应了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