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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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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皇太后便派了窦彭祖来教我习字。
我花了半天时间从襄儿那儿搞清楚了自己和这位太常大人的关系。
我的父亲窦婴是太皇太后父亲的兄弟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堂弟的儿子,而窦彭祖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窦长君的儿子,一个是堂侄子,一个是亲侄子,而两人归根结底也就是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兄弟,窦彭祖比窦婴年纪小,所以我叫他一声“叔叔”总是没错的。
所以窦彭祖一来,我就叫了声叔叔。他原先一愣,继而笑道:“冉丫头越发懂事了。”
咦?原来他认识我哦?
于是我仔细观察了下这位“叔叔”,约莫四十岁左右,眉目和太皇太后还有些像,到底是亲侄子。
接下来便开始了我摆脱文盲的艰苦历程,其实说是艰苦也没那么苦,毕竟咱经历过炼狱般的高三生涯,现在这个学习强度对我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我本来就识字,看着那些小篆连蒙带猜也能认出几个,顿时就信心大增。这样学了将近半个月,我终于将那些小篆认识了大半,看书也不成问题了。
这天,窦彭祖抱了几摞书简前来。
我疑道:“叔叔今天带了书简来?”
窦彭祖将那摞书简放在案几上,擦了擦汗,道:“你字识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学习先哲经典了。”
我拿起一捆竹简看了看,是《道德经》。因为窦太后的影响,窦氏宗亲都要从小学习黄老学说,所以窦彭祖准备教我《道德经》也并不奇怪。只是……
“叔叔,我不想学先哲典籍。”我说道。
窦彭祖看了我一眼,问:“这是为何?”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识字是想无聊的时候看看书简打发时间,况且你是太常,公务应该很忙,不能一直浪费时间在我一个小姑娘这儿,而且,我也不想这样一板一眼的学习经典。不如这样,我自己看,遇到不懂的再来向您请教,这样既不浪费你的时间,我也学的更自由些。”
听我这么一说,窦彭祖犹豫了一下,道:“这倒也好,只是太皇太后那儿怕是不好交代。”
我笑道:“叔叔你放心,太皇太后那我去和她老人家说。”
于是我把情况和太皇太后说明了一下,老太太只以为我是犯懒了,原就是无关紧要的事,笑骂了我两句便也同意了。
之后的日子就自由了许多,我几乎天天去温室殿,像《道德经》《庄子》这些现代人也看得到的书我自然是不感兴趣的,所以我专门找那些在现代找不到的古籍。倒还真被我发现很多,又嫌这些书简太重,搬来搬去的麻烦,于是没事的时候我几乎整天都呆在温室殿里。
这个年代中国还没有出现传奇小说之类的文体,古籍中记载的大多为阐述自己观点的文章,生涩拗口,理解起来颇为费力,也毫无故事性和趣味可言,我这人一向没什么恒心,也不想做哲人,所以没几天我就又撂开了手。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就没找到一本感兴趣的书来,于是到了三月我就基本不再去温室殿了,倒不如和宫女们玩玩游戏来的有意思。不过总算能读写小篆,这也算是我来汉朝的小小收获吧。
三月份刚到,春天就算真正来了。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长信宫早就开满了红色的杜鹃,连太皇太后的那两只雀儿也叫的更欢了。
这日刚午睡完,我走出自己的屋子,伸了一个大懒腰,顿时觉得通体都舒服了不少。又见杜鹃花开得正好,想赏一赏这西汉的春/色,便竟饶有兴趣地在长信宫里散起步来。
走着走着,忽然就想唱歌了,在过去,每次和朋友去唱K我都是第一麦霸,几乎什么歌都会唱,只是歌喉有点抱歉,不过你懂的,往往唱的越不好听的人就越爱做麦霸,没办法,唱歌也是需要锻炼的。
于是我在一处池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手上握着一枝柳条,撩拨着池水就随口唱了起来: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又何妨布衣青山坳……”①
唱的正欢,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忙收了口回头望去,却见刘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请了安后就想走,却被他唤住。
“你是窦婴的女儿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人的记性当真差,我每天都在太皇太后面前走动,他每天都来请安,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居然还不认识我,不过仔细想想,人家毕竟是皇上,我算哪根葱,在他眼里我不过只是个小丫头罢了。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朕听着甚是新鲜。”他问。
我一愣,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歌,他当然觉得新鲜,于是如实道:“这歌叫《金缕衣》。”
“《金缕衣》?可是唱词似乎和金缕衣并不相关。”他走近一步说。
他个子很高,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已经将近一米八,再过几年可能更高,而我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他这么一靠近我顿时感觉眼前一片阴影,所我连忙退后一步,张口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下意识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杜秋娘的这首《金缕衣》中唐时期才出现,我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刘彻略一沉吟,继而重复了一遍这诗句,意味不明地看着我,说:“这赋很是特别。似乎并未结束,应该还有下句。”
绝句律师什么的西汉时当然没有,他把这当做赋十分正常,只是想起这首诗的后两句,我忽而觉得面上微微有些发烫,道:“这不是赋,只是我家乡那儿一首曲子的唱词,至于下句……”我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你家乡?”刘彻忽而皱眉,目光中露出些许尖锐:“你不是自小生在长安吗?”
我一愣,又说错话了。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说那些主角,动不动就我家乡我家乡的,我便自然而然地学来了,却忘记考虑自己的身份。我一时语塞,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这是我尴尬紧张的时候的习惯动作。
“我娘家乡。”
好在刘彻不再追究这个,又看了我一会儿便走了。
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忽然心跳的格外厉害,方才面对面和刘彻说话时我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反而浑身禁不住发起抖来。因为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居然是和传说中的汉武帝单独说话。但是我发抖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后怕,刘彻虽然小小年纪,但眼里已经说不出的老成,想起他那尖锐地眼神我就觉得害怕,好像所有谎言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看来,以后面对这位少年皇帝,我要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三月三,上巳节。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节日,不过我知道中国传统节日有个规律,就是每月的十五基本都是一个节日,而每月逢双的日子,比如一月初一,二月初二,三月初三,也都有相应的节日。所以当襄儿告诉我初三要随太皇太后去渭水过上巳节的时候我虽然有些茫然却也不怎么吃惊。
于是我详细问了一番上巳节的具体事宜,襄儿狐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连上巳节都不记得了。”我打了个大马哈,襄儿才将上巳节和我介绍了一番。
上巳节时,人们会把荠菜花扑在软蒲和床铺下来驱虫,又将莽菜花、桐花藏在衣服里防蛀,头上还要戴上莽菜花,认为这样可以不犯头痛,晚上也能睡得香,除此之外还要春浴,所谓春浴就是去水边求福祭祀。而宫中女眷最喜爱这个节日,因为这一天众人可以去渭水河边踏青嬉戏。
话刚说完,襄儿便把几株很小的白花往我头上插。我忙躲了去,从她手里取过这小百花。
襄儿笑道:“别闹了,快插上,一会出行的车辇就要来了。”
我盯着手里头的花,轻轻皱起了眉,虽然我也没那么迷信,可是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不能往头上戴白色,更何况还是小白花,听上去跟去烈士陵园扫墓时带着的小白花似的,实在是不吉利。
襄儿见我犹豫着,便问:“你怎么了?”
我把那莽菜花塞到襄儿怀里,笑道:“我从来就不头痛,睡得也挺香,不用戴这个啦。”
襄儿估计是没想到我这样说,吓唬我道:“那是因为你以前年年都戴,今年突然说不戴了,仔细明天就犯头疼。”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道:“吓唬谁呢,我才没这么迷信!”
襄儿拿我无法,也便不再勉强,于是二人又准备了一下之后,前往渭水的车辇便抵达了长乐宫西门②。
太皇太后让我和襄儿同她坐一辆车,一开始我还很兴奋,这毕竟是我头一回出宫,但是轿辇刚走没多久我就兴奋不出来了,因为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居然晕马车!太皇太后好像也有些晕车,所以其实轿辇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可是我这一路上还是被晕得七荤八素的。太皇太后还带着她的那两只雀儿,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把我搅得更晕了,又怕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仪,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等到了目的地,轿辇刚停下,我就飞一般的冲下了车来,躲到一颗大树后狂吐
太皇太后着人来寻,那人想帮我顺顺气,却被我躲着回绝了,这种搓样可不能给别人看到。
等吐的差不多了,整个人感觉都松快了下来,骤然觉得自己舒服了很多,还好吐出来的秽物并没有沾到身上,于是我便去河边洗了洗嘴,才又找到太皇太后。
此时祭祀的典礼已经开始了,众女眷挨着次序等待皇上的“洗礼”。
刘彻右手拿了一根树枝,左手从身边内监端着的一碗水中沾了些水,洒在接受“洗礼”的女眷头发上,然后再用那根树枝轻轻触碰水撒到的地方,女眷再行谢礼,这样才算完成一个祭祀。③
因为太皇太后、太后都是皇帝的长辈,不用皇帝为她们祭祀,所以她俩只坐在河边搭着的一个敞风的棚子里观看,皇后想是已经祈好了福,也和她们一起。
王太后见我回来了,道:“宫女说你晕马车,现在好些了吗?”
“回太后,已经不难受了。”我和王太后比较疏远,又不是什么亲戚,所以和她说话并不敢同和太皇太后说话一样随意。
王太后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又道:“丫头,你连我这老婆子都不如,老婆子我虽然也晕马车,可没你这么厉害。”
“太皇太后老当益壮。”我笑着说。
却听陈阿娇冷哼一声,我瞧眼她一眼,只见她微微扬起下颚,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我早就已经习惯这位皇后娘娘高傲的态度,不生气,也不觉得讨厌,陈阿娇虽然傲慢,但心眼不坏,还挺单纯,于是便对她笑了笑,继而又对太皇太后说:“既然太皇太后也有些晕车,那不如让人采些新鲜的梅子,放太阳底下晒干后腌制一下,乘车的时候嘴里含上几颗,就能缓解许多。”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问:“这法子倒是新鲜,真有用?”
不就是话梅吗,我点头道:“冉儿以前听一个大夫说起,应该有点子用处。”
王太后看向太皇太后道:“不如就做些试试。要真能治晕车倒也好。”
太皇太后点头“嗯”了一声,逗弄着那两只雀儿,道:“那你就着人去采些新鲜的梅子。”
“诺。”王太后应了一声,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去采,太皇太后又让我去皇帝那里祈福。
我挨着襄儿排着,认真看着前头的女眷的做法,免得一会出丑,于是轮到的我的时候,我学着她们的样子微微俯身,等着皇帝将水滴洒在我额发上。
“身子好些了没?”
我一愣,看向刘彻,他整个人都被午时的阳光笼罩着,比往日更为耀眼。我竟有些看痴了,半天未作反应。
刘彻倒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待他将水洒在我发上,我才反应过来,刚想答他的话,却听他淡淡道:“受礼时不能说话。”
我忙闭了嘴,见他将树枝往我头上轻轻一触,行了谢礼,他才又道:“现在可以说了。”
我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心里有些不爽,但人毕竟是皇上,我哪里敢得罪,便低眉顺眼道:“好多了。”
刘彻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我见他不再搭理我,便连忙离开。
正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见早在水边玩水嬉闹的宫女们一边唤着我一边向我招手,我跑了过去,很快就和一群女的互相泼起了水,也顾不得想别的事了。
虽然我实际的年纪已经奔三,但是大概是受现在这个才十一岁的身体的影响,我竟感觉自己比从前更加顽皮活泼了,以前不是窝在办公室里就是宅在家里,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现在反倒明朗了起来。就算是在这个没有电脑、IPAD、PSP的时代,但和从前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我反倒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有意思许多。
①:董贞《金缕衣》歌词
②:长乐宫、未央宫四面均设有宫门
③:这是女儿节的习俗,但是某陌在《汉武大帝》中看到上巳节的洗礼,于是便用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