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冬糖

6、第五章

　　又玩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宫女捧了一个碗过来，碗里面居然放着三枚鸡蛋。

　　我正不知这是何意，就见身边玩闹的宫女都笑着拥了上去。

　　那个捧着碗的宫女把那三枚鸡蛋揣在怀中，对周围的人招了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要临水浮卵啦。”

　　临水浮卵？没听说过，只听说过曲水流觞，就是众人围坐在河渠的两边，将酒杯放在河渠上流让它自己流动，流到谁面前谁就要将酒饮下，一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这项活动发展成了文人骚客的游戏，不仅要饮酒，还必须作诗一首。著名的兰亭聚会就是以此为乐，之后便将曲水流觞游戏中众人作的诗合成一部集子，又有王羲之作序，那便是十分著名的《兰亭集序》。

　　如此想来，这临水浮卵多半也是这个意思了。

　　这样想着，就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

　　“阿娇，你也一起去玩。”

　　陈阿娇似乎不喜欢和我们这些宫女厮混在一起，便拒绝了。

　　太皇太后“啧”了一声，说：“你肚子里始终没有动静，也不想着去求高禖娘娘保佑保佑？”

　　这话似乎触动了陈阿娇的心事，因为她不再拒绝，不情不愿的向我们走了过来。

　　众人一见皇后来了都纷纷行礼。陈阿娇不置一词，随意摆了摆手，就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于是其他人也各自在河渠的两岸找了地方坐下。

　　我挨着襄儿，轻声问：“高禖娘娘是谁啊？”

　　襄儿忽而脸一红，支吾着不说话。

　　我见她这个反应，心里已经有些谱了，便笑问道：“是不是管生育的神啊？”

　　襄儿的脸更红了，笑骂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

　　我一愣，心想不是我不害臊，是你太害臊了吧，当下也不和她争辩，就见那个揣着鸡蛋的宫女走到河渠的上游，在上游处放下一枚鸡蛋。

　　陈阿娇坐在我斜对面，我偷偷瞧着她，发现她虽然仍旧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但眼睛竟死死盯着那枚漂流下来的鸡蛋，手也有些发抖，显然心里很是紧张，看来她真是求子心切了。

　　于是我也向那缓缓流下来的鸡蛋看去，这条河渠弯道很多，这枚小鸡蛋时常没流一会儿就碰壁，但是也不停下来，每次碰到渠壁就打了个转，换了方向继续漂游。周围宫女一边看着那枚鸡蛋一边交头接耳地猜着她的归属。

　　襄儿拍了拍我，道：“你猜，它会流到谁那儿？”

　　我摇了摇头，道：“猜不出。”

　　话刚说完，就见那枚鸡蛋已经到了陈阿娇面前。陈阿娇挑的地方很好，是一个很险的弯道，那枚鸡蛋在弯道处转了好几个圈，陈阿娇轻咬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我觉得她恨不得立刻用手去抓起来。

　　那鸡蛋打了好几个圈终于有停下来的趋势，众人都准备向陈阿娇道喜了，只见那鸡蛋突然向外一动，顺着水流就流了下来，原是水下一条小鱼将它顶了一下。

　　陈阿娇顿时就跟泄了气似的，一边朝那条小鱼翻白眼一边嘟囔着不知在说什么。

　　我耸耸肩，心想她无所出的结局果然是命中注定的，连神灵都不保佑，却忽而被襄儿轻轻推了一下。

　　我刚想问她怎么回事，就见那枚鸡蛋居然停在了我面前弯道里，随水流轻微上下浮动，但却不再往别处流去了。

　　我看了看众人，道：“怎么个意思？”

　　旁边一人笑推着我说：“冉姑娘才刚过十岁，高禖娘娘就想让你生育了。”

　　我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就见襄儿拿起了那枚鸡蛋，一边往我手里塞一边捂嘴笑着说：“还不快些吃了。”

　　我举着那枚鸡蛋，很傻样的问了一句：“这蛋生的还是熟的？”于是又被她们取笑一番。

　　我撇撇嘴，也好，刚刚几乎把肚子里的料都吐光了，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就拨开了蛋壳，刚想把那提溜曾亮的鸡蛋往嘴里塞，突然就犹豫了起来，我要不要把这鸡蛋给陈阿娇吃拍拍她的马屁，免得她老是给我脸色瞧，一想也不对，我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给她，她不会认为我在取笑她吧，正纠结着，就听陈阿娇一声冷哼，一下子站了起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转头就走了。

　　走了也好，省的我纠结，于是我就把那蛋给吃了。

　　还有两枚鸡蛋，陈阿娇估计觉得没面子，便再也不肯来了，那鸡蛋也没再流到我面前。没过多久这项活动算是结束了。

　　之后我便又和几个宫女在河边戏耍了会，就想去太皇太后那里歇会儿，却见刘彻也在那里坐着，我便不敢造次，乖乖的站在太皇太后身边。

　　“我听说卫绾的身子不大好？”太皇太后问。

　　刘彻道：“近来老师的身子是有些不好，已经多次请孙儿辞去他丞相一职。”

　　“是个聪明人。”太皇太后点点头道：“那你同意了吗？”

　　“孙儿还在考虑。”刘彻道。

　　“嗯，卫绾这个人，我还挺喜欢他的，虽然他做了两年的丞相并没什么作为，倒也没什么大的过错。”

　　“正是如此。”刘彻说。

　　太皇太后身体微微向刘彻倾靠，道：“如果卫绾不当丞相，皇上准备任命何人？”

　　刘彻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了看王太后，王太后只是淡笑着，也不作声，于是刘彻又看向太皇太后，还瞥了我一眼，才道：“魏其侯和武安侯都有做丞相的才能。”

　　魏其侯便是我的父亲窦婴，武安侯是刘彻的舅舅，王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刘彻在两天前刚封了自己的两个舅舅田蚡和田胜为武安侯和周阳侯，这在长安城几乎是众所皆知。怪不得他会犹豫不决，一边是王太后的外戚，一边是太皇太后的外戚，哪边都不能得罪，他这个皇帝做得也挺纠结的。

　　太皇太后再次点头：“既如此，就由皇上自己定夺吧。”

　　刘彻应了一声，众人便不再提及此事。我倒也无所谓，虽然我是窦婴的女儿，可是我来了这几个月连我这父亲的面都没见过，按常理作为窦太后的侄子应该时常来给太皇太后问安，可是我这个父亲性子颇有些别扭，因为他的政见得不到皇帝的认可，又没有什么官职，只顶着个魏其侯的侯位，皇帝又不给他机会实现他心中的抱负，赌气之下便搬到南山久住去了。很少才回长安一趟，就连我这个女儿被扔在长乐宫了小半年他也不来看一眼。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明我和我的这个父亲真的一点也不熟，所以我一点也不关心他能不能做丞相，况且在南山上隐居，种种菜钓钓鱼的也没什么不好，他好歹还是个侯爷，每月的俸禄是少不了的，这种米虫的生活我想过还过不到呢。

　　上巳节一过，天气就更加暖和了，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天气越来越热，说实话其实光看气温的话这里的夏天温度不是特别高，毕竟这个时候大气层还没被污染，更没什么温室效应，最热的时候估计也不超过三十五度，但是这个年代没有空调没有冷饮连要几块冰块都要去未央宫的凌室里取，又不能穿短袖短裙赤脚，头发长的趿拉在身后，太阳一晒就发烫，搞得人更加热了，有时我恨不得一把剪了那些三千烦恼丝。所以我在西汉的第一个夏天过的极为郁闷，有时候热的一动都不想动。宫里其他人倒像是习惯了似的，该干嘛干嘛，虽然有时也会扇扇风，但没表现的像我一样夸张。

　　六月份的时候窦婴来了一回长乐宫，太皇太后安排了我和他见面。初次见到这个父亲倒让我吃惊了一番，眉目倒格外英挺，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大帅哥。他对太皇太后格外敬重，态度很是谦恭。三人闲聊了会子话，太皇太后又和他谈论了一会政事，窦婴便要告退，太皇太后让我送他出宫，于是我便陪着这个父亲走了一段路。

　　离开长信宫窦婴才变得像个父亲，我的这个父亲行为举止都格外小心谨慎，所以也嘱咐我在宫里行事小心，不要得罪人。我连连应是。

　　等到了长乐宫西门，两人快告别了，他犹豫了下，对我说：“什么时候回家？”

　　我一愣，不知怎么回答，就听他轻轻咳嗽一声，道：“你母亲很是想念你。”

　　我心里道究竟是我娘想念我还是你想念我呢，嘴上却说：“这些天太热了，等过些天凉快点我就回去一趟。”

　　“回去了还来不来宫里了？”他又问。

　　我想了想，道：“老太太孤家寡人的平日里挺孤独的，我留在宫里陪陪她罢。”

　　窦婴点点头，道：“我也问过老太太的意思，她也舍不得你走，你留在宫里也好，只是万事小心谨慎，别仗着老太太疼你就没规没矩的。”

　　“诺。”我笑着说。

　　窦婴沉默了会，便道：“日头太毒，你先回去吧。”

　　我心里一暖，觉得这个父亲还挺关心我的，忽而又想到他的结局，不免有些伤感，当下行礼告别，走之前说道：“父亲保重身体。”

　　窦婴一愣，随即挥了挥手便坐进了车辇。

　　我在宫门口站了好一会，看着他的车辇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去。

　　①：临水浮卵：上巳节习俗,即把煮熟的鸡蛋放在河里任其飘浮,谁得之谁食

　　②：高禖：在上巳节活动中，最主要的活动是祭祀高禖，即管理婚姻和生育之神。

　　③：卫绾：“为丞相三岁，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史记万石张叔列传》）史记说是因景帝卧病时，各官署的许多囚犯多是无辜受冤屈的人，他身为丞相，未能尽职尽责，被免去丞相官职，此处某陌做了改动。

　　④：武安侯：田蚡王太后同母异父弟弟后元三年三月被封为武安侯

　　⑤：“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