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云烟》thewhimsy

14、13

　　天亮时，我已经站在了王府门口，郡主伏在我的肩头，还没有醒。王府看起来一切平静，谁也想不到昨日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撕杀。
　　叩门，居然是管家乌图亲自开门，他看我恰似见了鬼一样，后退了好几步，看清了我怀中酣睡的郡主，才勉强堆起了一脸笑容，等我一进门，就砰地一下把门关上，颤着嗓子叫：“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王府突然活了起来，人从各个房间涌出，那在我怀中酣睡的精灵也恰在这时候醒了，瞪起乌溜溜的眼睛，看清形势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哭得肆无忌惮、惊天动地。
　　王妃发疯似地冲了过来，把郡主搂在怀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我亦是又喜又悲，想抱抱她，却终究不敢。
　　耳边突然炸起一个声音：“给我拿下。”却是王爷在发号施令。
　　难道李祥跟来了？我吃惊地抬起头，未看到李祥，却看到乌图那张令人讨厌的、因距离近而放大的了脸。
　　手臂一紧，却是乌图将我的双手反剪，捆了起来。
　　他一定又是听错话了，只有阿古里能准确领会王爷的意思，我茫然地看向王爷，却只看到一脸的冰霜。如醍醐灌顶，我忽然明白了：他不会为了我再鞭打乌图了。我想再哭一次，可是泪水却干枯了。

　　王府并没有大牢，所以我只是被押到一间柴房里关了起来，一直到柴房门被关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黑暗之中，我如被人猛击了一拳，清醒起来，想起和母后的约定。糟了，母后一定不能来的，我当初为什么会如此的固执，真的是因为发现母后和李祥的关系么？真的是因为李芙是自己的亲姐姐么？还是因为他？是的，无论如何否认，我骗不了自己，我竟然为了一个敌人而即将害了自己的母亲。
　　我发疯似地一遍遍地尖叫“放我出去”，却始终没人搭理，一直到嗓子哑了，只剩下早已失去知觉、鲜血淋漓的手拼命地捶门发出的嗵嗵声。
　　午时，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我的心期待地跳跃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或许只是送饭的人，绝食，这个念头不请自来地蹦入我的脑海。
　　一阵锁响后，门开了，令我吃惊的是，进来的却是王爷本人。
　　他是来放我的吗？他终于发现我的心了。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可以好好谈谈了吗？”王爷站在门口，背后强烈的太阳光使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语气却是无法掩饰的。就那么一瞬间，我庆幸自己未来得及表现出任何的软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强捺住心底的不快与失望，我寻找着对自己最有利的辩词，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已不是我所熟悉的声音。
　　“到现在了，我们还不能坦率地谈谈吗？”
　　我愣住，难道他终究还是发现了事实，或者说，飞儿将一切都告知了他？那样也好，至少他是因为我的身份而这样待我，或许，或许，如果我不是我，他会真正地爱我。
　　“我真的不想小郡主出事的。”我喃喃地说。
　　“我明白，一切都明白。作为齐国的公主，你做的根本就没错。”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发现要发出这样一个简单的声音，对现在的我，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其实用不着飞儿说，我们第一天见面你就表现得与众不同，不是说你与芙儿很像，你比她多了许多的雍容高贵，这一点无法否认，我是说你对乌图的态度，一个小小的婢女，却有着这样的脾气，你对我的一刀加深了我的怀疑，更不必说一向骄傲自大的孙御医居然听你一句话就立即离开，还有，你和飞儿演戏的天份都太差了，离别多年后，纵使你认出了她，纵使你穿男装抱住了她，她难道不会骂一句登徒子么？”
　　原来件件桩桩都落在他的眼中，我早已是他的案上鱼肉。
　　“还有，”他继续不遗余力地打击我，“一个丫头片子居然会有一个专门照顾的奶妈，而这个奶妈还引出了我的爱妃，破坏了我整个计划，你认为我还有什么不明白？我需要做的，只是确定你的真实身份而已，而这并不困难。”
　　“你既然全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这一句已经从嘴中逸出，这一句的质问听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但他居然回答了，只是那种回答让我几乎要窒息：“我只是试图柔化你，试图让你为我所用。你不会忘记我的那句话吧，要收服一个人就要收服他的心。现在我再告诉你另外一句话，要收服一个人的心就是要舍得投入，要让对方相信他才是你信任的人。”
　　终于明白了，他对我从未曾有过一丝丝的感情，顶多，我只是王妃一个替身而已，又有什么不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好在还有母后，我还有自己未完成的事情。
　　“飞儿也是我们的人，她还用小郡主的性命来救了我们，你打算如何待她？”至少，为王妃最后做点事吧，也算是报母恩。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待她？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心儿被抓，也只是我的一个布局，飞儿只是依我命行事而已。”
　　我悚然而惊，连飞儿也只是一颗棋？猛然，我全明白了：“是你故意放我们走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安排飞儿告诉我决斗的事，目的是把母后诳来，你让我们带走慕容心，是因为她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若不是王妃突然出现，只怕可怜的心儿与我们全会成为你的刀下之鬼了罢？你不要一个不属于你的孩子来防碍你和李芙的感情。”
　　“你很聪明，可是是谁告诉你心儿的事？”王爷听似漫不经心的话中带着股子狠味，让人不寒而栗。
　　罢罢罢，飞儿，既然你所托非人，也休怪我火上浇油：“飞儿告诉我的，你以为她是你的一颗棋？她什么都知道，你是她的棋还差不多。”
　　王爷点点头：“不错，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喜欢和聪明的女人打交道，总好过你这样的笨女人。”
　　我气结，半天才缓过神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是么，你准备怎么处死我？”
　　“你真的是长大了，居然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的话，我就可以不死么？”其实是我已心死，无论什么命运，我都欣然接受，只是想到母后，依旧是一阵阵地心悸，或许，我早点死去，晒出尸体，还可以阻止母后前来救人，希望我的死能激起母后的复仇心，能让她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其实，你可以选择的，或者是死在这儿，或者是去刑部。”
　　“何必麻烦？你就不怕我在刑部把你的秘密全卖了？”若是去了刑部，固然逃生的机会大，但我与母后约好的时间却是最迟明日凌晨。
　　“这已是一个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你乐意说，刑部未必乐意听，没准只是让你多挨几板子。”
　　“你来看我只是为了让我在刑部认罪？抓获敌国公主的确是大功一件。”我以为心已经死了，却发现原来还可以更痛些。
　　“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出手如电，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从我的腰间拔出了那张削铁如泥的匕首。
　　“你说，若是我将这把匕首送到你母后手中，她会怎么做？”
　　“又是好大一功，原来功名利禄于你竟是如此的重要，”我怒极反笑，“已有的荣华富贵竟还入不了你的眼。”
　　“不，你不明白，这是我的关键一步。”他的声音带着些认真，又带着些漫不经心。
　　我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有了这把匕首，即使是我是死了，他依旧可以诱使母后前来，自己怎么会一直看错这个伪君子，母后真的说得不错，他们都是狼，狼是没有人性的。
　　“王爷，我愿意去刑部，我愿意交待自己知道的一切，求你，不要伤害我母后。”我双膝跪地，额头死命地在坚硬的泥地上磕，一阵阵的疼痛与眩晕袭来，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双手竟是如此迅速地扶住了我的肩，阻止我继续这种自残式的磕头。匕首从他手上掉了出来。
　　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我猛地捡起了匕首，用劲全身力气，向他的胸口猛刺过去。
　　可是，他的反应是如此的灵敏，他只是条件反射似的一推，一阵大力袭来，我整个人便如布偶一般地飘起，重重地撞在柴房的墙上。
　　在昏迷过去之前，我似乎听到有人惊悸地大叫，王爷一张放大了的、惊恐万状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了一下。我知道那只是幻觉，一个自己编出来的幻觉，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要自己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