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黑春

5、四

　　就在我即将全面崩溃的瞬间，一个男人出现了。
　　直到今天，我回想起那个男人的容貌时依然心有余悸。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孔，扭曲的五官凸凹不齐的聚集在乍小的面颊上。他微笑着将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她的掌心，示意她给我送服下去。
　　本来，我想拒绝他无由的馈赠。但就在那时，我却在她的眼中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于是，我便无法再拒绝她冰凉的双手。
　　那的确是一粒神奇的药丸，在我刚刚服用下去的瞬间便发挥了功效。我沉沉欲睡，一切的痛苦似乎都已经从我的脑海中飘逸。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瞬间飞升到了天堂。
　　但是就在我沉睡过去的瞬间，却看到了男人淫亵的笑容。他阴森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耳边，如同一道道锋利的冰刺穿过我的鼓膜，然后爆裂开来。
　　我们只是进行交易，你要知道，这是公平的。
　　他一步步的向她走去，脸上凝结着阴森恐怖的笑容，仿佛凝聚了整个冰山的温度。
　　而我，只能渐渐的丧失掉一寸寸的知觉，直到连灵魂都无法游弋。
　　可是她却依然保持着冷漠的表情，神情漠然的望向窗外，并不因为这近在咫尺的恶魔而恐惧。
　　终于，我失去了最后一丝知觉，我被淹没在无边而又混沌的黑暗中……
　　
　　也不知究竟沉睡了多久，或许是几天，亦或许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的黑暗，我的眼睛被一阵温煦的声音唤醒了。柔和的晨光穿过车窗冰冷的心脏，映照在我的面颊上，如同一簇温热的火焰在上面蠕动。
　　她斜倚在车窗上，凌乱的长发无力的垂过脸庞。车窗上有浑浊的水珠滑落，消失在她稠密的发丝间。模糊的车窗被滑下的水珠勾勒出一幅幅色泽惨淡的水彩，让人看的惴惴不安。
　　醒来后的我对于之前的那一幕总是无从回忆，每次想到那个男人最后恐怖的笑容时就会毛骨悚然，而那之后的一切就像被一层层雾茧包被起来，找不出头绪。
　　列车已然驶过了长江。隔着人行道的座位上站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小男孩，正在绘声绘色的向邻座的老奶奶描述昨夜过江的情形。年轻的母亲满面笑容的看着孩子，不时的扶上一把，尽管列车依然在平稳的行驶着。
　　我不忍再看到这幸福的画面，便将头用力的扭向窗外的世界。
　　透过模糊的车窗，我看到自己脸上有豆大泪珠汹涌着落下。
　　车窗上的雾霭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窗外的世界也开始在阳光的滋润下，愈加的清晰起来。
　　田野里到处都是绿色的麦子，幼嫩的麦苗如同绿色的火焰在大地上燎原般的燃烧着。铁路两旁的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叉，不时的还能发现几片枯叶凋挂在枝头，未来的及投入大地温暖的怀抱。远处是一些散乱分布的村庄，依稀的能够看到一丝丝袅袅上升的炊烟，正淡淡的飘逸在眉黛般的村庄上面。
　　这就是北方的土地和冬天吧！想到这里，我不禁欠了欠身子，将衣服裹的更紧。可就是这一欠身，倒让我的胃不安分起来，之前的呕吐再加上粒米未进让我顿感饥肠辘辘。
　　我正想吃些东西，可是车厢内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二十分钟后，就是终点城市了。
　　她似乎听到了喇叭的声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列车上的旅客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行李，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盯着我看了良久，在确定我已经康复起来以后，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镜子，开始了她每天必修的功课。
　　而对于我沉睡之后的事情，她却只字不提。
　　我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失望，但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下车的时候，空荡荡的车厢内只有我们俩个。
　　走下车厢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我已将北方想的异常寒冷，但那里的一切还是超乎我的想象。不时的有一些黄沙，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扑面袭来，如同锋利的刀刃在脸上划过。
　　她在走下车厢的一瞬间，也似乎被那里的寒冷弄的不知所措。
　　但是很快的，她的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只是当我仔细观察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嘴唇骤然间变的乌黑，在空气中不安的翕动着。
　　她猩红的旗袍在寒风和黄沙的肆虐中猎猎作响，与那个寒冷的北方城市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火车站的人群潮水般的涌向出口，每一寸土地上都无法再容下哪怕只是一只蚂蚁。我伸出手，握到她冰冷如针的指尖，在我的手心久久无法融化。
　　那是千年寒冰的温度，而我总是天真的以为奇迹总在降临，它会在某一个瞬间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