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9、9 淡青燕子

　　9 淡青燕子

　　往后几日，我就一直在这个山洞里养伤，风无痕的药很有效，伤口愈合的很快，想来真的是千金难求的名贵药材。

　　之前与风无痕烟雨楼头的一面之缘，使我知道他是个极其怜香惜玉的人。我犹记得，当世三大美女之一的君离缘出现在烟雨楼头时，众多所谓英雄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中不乏贪婪。当然，也有少数目光是淡定的清澈。许是觉得众人这样亵渎了君离缘的美，风无痕起身邀请大家共同举杯，缓解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君离缘遥遥举杯朝向风无痕，表达她的谢意。

　　几日下来的接触，也摸透了风无痕的性子，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那么随性不羁，喜欢戏谑别人，当然，这个别人就是我。他总是三言两语就轻易将我激怒，隐忍修养了二十多年的好脾气在风无痕面前不出三分钟就彻底崩溃了。而他似乎以激怒我为乐，时刻提醒着我欠着他的银子和救命恩情，最让我恼火的是他隔三差五的就说要对我的清白负责，每次他一提起这件事，我就彻底崩溃了。若不是知道他是真心救我的，我非拿刀砍了他！

　　虽然每次他都将我激怒，然后假装害怕逃掉，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身心是很放松的，以前总是背负着慕容家，背负着天下苍生，背负着国家，很累。这些日子，我几乎彻底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只是轻松得有种幸福的感觉。有时候想，我如果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该有多好。

　　我知道这种轻松的日子终有一天是要结束的，但是现在，我只想享受一刻是一刻，爹爹，为了肩上的重担，我真的好累。

　　而风无痕每次回来，总会带回一些奇怪的草药来。他时常会为我把脉，却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只是时而深思着什么，时而又眉头蹙起。我这才知道，他是懂医道的。只是不知道，我的脉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令他有些困惑棘手的样子。

　　终于有一次，他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道：“曦美人，你跟辽国皇室结了什么冤仇了？”

　　我摇头，突然想起商队的大夫也曾经说过我中了辽人皇室的毒。

　　“奇怪，你的体内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毒呢？”他喃喃着：“我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能解除。”

　　“到底是什么毒？”

　　“这是辽国皇室一种罕见的毒，一般都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女人的。”

　　“不听话的女人？”我愕然。

　　“是的，辽人喜好抢掠外族的漂亮女人，若是遇到不肯听话服从的，就会喂食这种毒，中毒者初时不会有什么不适，只是会浑身乏力，只能任人为所欲为。我也只是在师傅的医书记载上看到过这种毒。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碰上了。也许因为你本身有武功的关系，这种毒不会致你浑身乏力，但却令你内力尽失。”

　　我愣住。

　　越发肯定了我的军中有内奸。本来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受了重伤之后就内力尽失，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只是那人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呢？还能让我不知不觉？

　　“曦美人，又在想什么呢？拜托你认真点听我说话好不好，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汾，你怎么就视而不见呢？你伤了我的心了。”风无痕一边抗议着，一边伸手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还做出了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我回过神来，朝着风无痕笑了一下，我有多久没这么发自真心的笑过了，久到我以为自己都不会笑了。

　　风无痕呆了一下，痴痴的看着我，语气说不出的正经，竟也不是平时的戏谑了：“曦美人，你以后不要轻易对别人笑，太好看了。”

　　我被风无痕突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了，正要和他争辩，他突然向着山洞外面的天空看去，随着一声金属破空的奇怪声响，遥远的晨幕中出现了一朵淡青色的烟云，是一只燕子的形状。

　　那个声音，那个颜色，那个形状，我都无比熟悉！

　　那是燕留声用来传递信号的标志！

　　看着那朵淡青色的燕子，我猛然想起来，就在前几天我刺杀萧恒德之前，燕留声还特意给了我一颗小小的金属丸，说是如果我应付不来，就将这颗小丸就地一掷，他看见了那朵淡青色的燕子，无论身在何地都会来帮我。

　　因了慕容家与燕家多年来纠缠不清的恩怨，我表面上虽然应了，却并未将此真正放在心上，只随便往怀中一揣，算是答复了。

　　当时我心中还在冷笑，他这算什么？明知这一战的凶险，明知我是慕容家的独子，还求了恩旨，让我随他出征。到时候，战死沙场就是一个最好的答复，公私恩怨，一并了结了。

　　随后我们计划刺杀了萧恒德，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会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刻不惜以身犯险来救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无论如何，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是驱逐辽人。为了这个目标，我会暂时抛弃家族恩怨，尽力配合他的。

　　此时看到了那朵淡青色的燕子，我内心一凛，那个方向，是遂城的方向。

　　“燕留声？这是……遂城的方向？他遇到困难了？”风无痕低声嘀咕着，丝毫没注意到我惊异的神情。

　　他们居然是认识的！而且听风无痕的口气，显然和燕留声不是一般的交情。

　　“辽军现在占据了乐寿县，正准备集中火力攻打遂城呢，不知道遂城能支撑多久。”我喃喃说道，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风无痕突然定定的看着我，说：“燕留声已经率军退入遂城了？看来他现在很困难，我必须赶过去帮他。”

　　他复又犹豫的看着我，一改了往日嬉笑的样子：“可是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我若带着你通行，怕去到遂城就迟了。可是，若是放你一人独行……”

　　我心中一动，事发突然，看来燕留声是对外封锁了我已经失踪的消息的，否则这一路上，商队见多识广，说了不少辽国的军情，却都只字未提及我的失踪。风无痕跟燕留声是旧识，那么他一旦抵达遂城，必然也要看望旧识的我，到时候我的失踪，身边没有婢女的事实，就昭然若揭了！我若随他同去，不但耽误了他去遂城增援的时间，也无法解释我的身份。

　　风无痕的犹豫给了我一个极好的台阶，我甫一反应过来，马上说：“你不用管我，赶紧去帮助燕元帅。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他向山洞外走去。

　　风无痕伸出长长的手臂拦住我即将步出山洞的身子，嘻嘻笑着：“曦美人，这么急着就敢我走啊。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天，你好歹也表现出一点伤心吧？”如不是知道他的性格，乍听之下，还以为他是个登徒浪子了。

　　“答应过你的万两黄金我会如数奉上的。”

　　“嘻嘻，曦美人好大方，可惜我不想领这份情。”风无痕戏谑的看着我，带着一种看好戏的表情。

　　“你想怎么？”我不知道风无痕心里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哎呀——”风无痕立刻鬼叫了起来，一张俊颜突然在我面前放大：“曦美人，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我好歹救过你艾，你就不能别这么冷冰冰的吗？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穿云公子啊，你这待遇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

　　我哑然失笑：“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我享受到的多少人都得不到的你风大侠的优厚待遇。”

　　风无痕的脸贴的更进了，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能够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淡淡清香的气息，一个男子，却有如此的淡淡清香，的确很特别。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看进我的眼睛里，说：“那么为了证明你的感恩之心不是假的，让我亲一下吧。”

　　我还没反映过来，他的唇已贴上了我的脸颊，温热的唇在我的脸颊轻轻擦了一下，很快就离开了。

　　我怔了怔，脸狠狠的烧了起来，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平常一直都油腔滑调的，但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对我越拒过。

　　风无痕也只是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的脸火烧一样，这种气氛，太古怪了。

　　蓦然抬头，那朵淡青色的燕子还未散去，我拉了风无痕一把：“你看，燕元帅就在遂城，遂城易攻难守，他需要你的帮助，感恩之心我也证明过了，你赶快去遂城跟燕元帅汇合吧。”

　　风无痕看着我的神情很古怪，口气却依旧那么的随性不羁：“燕留声不会那么轻易落败的，否则他就不配是燕家的后人。倒是你，这么紧张燕留声，难道你的心不在慕容曦身上？”

　　我哑然，半晌才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嘻笑一声，道：“既然你不喜欢慕容曦，也不喜欢燕留声，这就好办了，等我见了慕容曦，定会向他讨要你。”

　　我怒道：“我不是东西，任人予取予求！”

　　“哇——曦美人又发怒了。”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洞口，耳边还传来他渐远的声音：“曦美人，我在遂城等你啊——”

　　他的话提醒了我。只要他见过了燕留声，那“穆曦”的身份就会被怀疑，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穆曦”，弄个水落石出。我个人死事小，可欺君之罪事大，是要满门抄斩的。燕留声就在遂城之内，我却不能让风无痕带我同去，不能认他。为今之计，我只有暂时避开风无痕，等找到雅玉，恢复我的将军身份，再想个办法让“穆曦”自然死亡，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雅玉是一匹经久沙场的战马，我相信它也一定在到处找我。

　　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我一身轻松，离开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