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10、10 七步断魂

　　10 七步断魂

　　此起彼伏的哟喝声显示着小镇的热闹，接踵而来的嘻笑声显示着小镇的祥和。这样战乱的时代，还能有这一方净土，真是难得。只是这净土，却不是在宋朝，而是在辽国。

　　我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感叹，只想尽快到达遂城，帮助燕留声。突然，眼前紫色的人影一闪，我随即被一团重物扑到在地。周围的人群里立刻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我用力的推开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刚要起来，却发现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心里好奇，不由转头看他。

　　那人面色惨白，鼻子高直挺立，一张薄唇紧紧的抿着，眼眸紧闭，看不出他的真切容颜。一身紫色的衣衫，即使躺着，也可以看出他的身躯修长。

　　只是撞了一下，怎么会倒地不起呢？我疑惑着，正不知如何是好，周围围观的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这人怎么了？姑娘，你朋友好像生病了，赶紧请大夫啊。”

　　“姑娘，你朋友的样子好像很严重啊，你还是赶紧看看吧。”

　　“姑娘，还楞着干什么啊，赶紧请大夫啊。”

　　我愕然，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朋友了？是因为我们都穿着宋人的服饰吗？我心里着急，如果在平时，我定不会坐视不理，怎么说他也是宋人，可是现在，我只一心想赶往遂城，不能再为别的事分身了，我开口辩解道：“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人群里发出了不屑的叹息声：“世态炎凉啊，自己的朋友都病成这样了，真是狠心啊。”

　　“宋人都说我们心狠手辣，残暴不仁，但是现在看来，宋人更加阴险狡诈，笑里藏刀，就应该被灭族。莫说这人是你的朋友，就算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你不为祖上积德吗？”

　　“唉……”

　　这些人都认定了他是我的朋友，大街上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嘈杂着，越传越邪乎，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竟然演变成了我要抛下自己的夫君独子离去，人群中谴责声越来越多。起初我还为自己辩解几句，到后来，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几个人把那昏迷不醒的人七手八脚的抬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栈，我只能被动的被人群簇拥着进了客栈。随后有人帮我请来了大夫，人群这才散去。临走，还有人对着我施教：“姑娘，我们大辽虽然一直不像你们汉人讲究从一而终，但大辽的女人也都是豪爽直率的，你们汉人礼节多，最讲究从一而终，即便这位公子病重着，但好歹也是你的夫君，还望你能尽人妻之责。姑娘好自珍重。”

　　我看着散去的人群，哭笑不得。

　　大夫诊过了脉，说：“姑娘，这位公子是中毒了。”

　　我楞了一下：“中毒？”

　　“没错。这位公子是不是得罪了辽国皇室的什么人，怎么会中这么奇怪的毒呢？”

　　又是辽国皇室，我内心一动，追着问道：“大夫，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大夫说道：“这位公子中的是七步断魂，是辽国皇室里也罕见的一种毒。传说中了此毒者七步之内必死无疑，只是这位公子体内仿佛还有一种奇特的药力一直抗衡着，所以才能挺到现在，能不能醒来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心中一惊，抱着一丝希望，我问大夫：“可有解法？”

　　大夫摇了摇头，一边收拾东西向外走一边说：“恕老夫才疏学浅，能认出此毒已是老夫的造化了，治不好的病老夫一向都不收钱，姑娘自己保重了，老夫告辞了。”

　　听着轻轻掩门的声音，我看了看床上还昏迷不醒的人，那是宋朝的服饰，也是宋人啊。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如今去往遂城的行程已经被耽搁了。虽与这人素不相识，却因了都是宋人，突然之间很想救他。

　　七步断魂，好厉害的毒！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用到他身上的呢？他又是什么身份，值得皇室的人不惜用七步断魂来对付他呢？

　　坐在床边，不觉陷入了沉思。

　　蓦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掌，滑腻的手掌可以感受到那只手上的一层茧皮，带着些微粗糙及微热的温度。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时，那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伸出纤细的手臂，扶他坐了起来，他靠在床头，一双眼睛鹰一样的锐利，紧紧的盯着我，说：“是你救了我？”声音沙哑，但透露着一种摄人的气势。

　　我呆了一下，总感觉有些熟悉，在他的身上，我能找到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想了一下，我说：“不能算是我救了你，我没有能力解掉你的七步断魂，我只是照顾了你一下。”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就恢复了，那么锐利的眼神，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太过深沉，深的像一潭水，让人看不透。虽然是在病中，仍然掩不住他的气势，是如王者般的气势！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的手还没有松开，我脸上一红，甩手挣开了他的手掌。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我想喝水。”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大夫说你服用了过量的七步断魂，想不到还能醒来？”

　　他看着我，目光是探究的，嘴角却轻轻勾起，带着一丝嘲笑：“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聪明的不再问他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也许用不了多久，等他毒发身死，或者看现在的情形，是还能坚持一段日子，我就离开，本来就是没有交点的两个人。想到自己也中了辽国皇室的毒，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接过他的空碗，放到桌子上，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丝心绪。饶是背对着他，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刺的我生疼。

　　“穆曦。”我已经用惯了这个名字，几乎不假思索，顺口就说了出来。

　　背对着他，我没有看到他在听到我的名字时眼睛中一闪而逝的确定，那是一种由疑惑到确定后的肯定。

　　“耶律焕，你记好了，这是我的名字。”

　　好熟悉的口气，曾经，我似乎听过这样的语气，在辽国的禁地，冷碧苑。那个人用冷冷的口吻对我说：“你记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一激灵，转身看着他，却见他云淡风轻，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只是我的一种错觉。会是他吗？甩了甩头，一定是最近太紧张了，才会疑神疑鬼。

　　由他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辽国人，只是穿着宋人的衣服。耶律，是辽国皇族的姓吧，难怪他的身上会有那种王者的气势。虽然辽国大举兴兵南下，占领了不少中原城池，同时也受了中原文化的熏染，有不少辽国百姓偶尔也会穿着汉服，尤其是边境的居民，很多都会说契丹语和汉语。但是，我却知道，虽然萧太后一直主张学习汉族文化，可是辽国皇族中排汉者却大有人在。而他，一个辽国皇族中人，却穿着汉人的服饰，我该怎么理解？是他喜爱汉文化至此吗？中毒是因为宫廷斗争吗？如果辽国皇室内部起了纷争，那么情势似乎是有利于宋朝的。

　　我对辽国的普通百姓并不憎恨，他们跟大宋的百姓一样，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是辽国皇族的牺牲者。但是眼前这个人，我大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他既然是辽国皇族，那么我能否在他身上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呢？他的皇族身份，在萧太后的心目中又有几分重量呢？

　　我在心中盘算着，如果我内力尚在，那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我完全可以提了他去遂城，然后以他的皇族身份要挟辽军撤兵，归还瀛洲。但是，如今我内力全无，他虽然中了毒，但以一个男人拼死挣扎对一个普通女人的体力来说，我还是落了下风，只有先放弃赶往遂城的第一要务，见机行事了。

　　“你在想什么？掂量我身价几何吗？”背后突然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如雪初融。

　　我的身子在刚刚听到他开口说话时的口吻明显的颤了一下，他居然一下子就说中我的心思！我知道我表现的太明显了，武功尽失，几天来的心神不安，居然让我连镇定的本事都落后了。

　　他看着我，低低的笑着：“你可以绑了我，拿我的皇族身份去大宋邀功请赏，或许还能换一世的荣华富贵呢。”他的语气戏谑，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笑意，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明显的他心情大好。这个人，情绪居然可以在瞬间千变万化。

　　我不确定他是真的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的表现如此随性，仿佛天下间什么事情都不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