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11、11 茶碗惊魂

　　11 茶碗惊魂

　　我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伴着几声很粗暴的吆喝声。

　　“让开！我的人明明看见他进了这家店，掌柜的，你若还想好好做生意，就乖乖把他交出来！”

　　“军爷，你就是借我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把军爷您要的人给藏起来啊。”

　　“废话少说！别挡着老子的路！老子今儿个要是在你这里把他揪了出来，你就等着和他一起下地狱吧！”

　　一阵推推搡搡后，“砰”的一声，是别处房间门被踹开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他们在挨个房间搜查。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耶律焕，这些人，应该是来找他的吧？

　　耶律焕的脸色纹丝未变，十分镇静，他直直的看进我的眼底：“你猜对了，你很聪明，他们的确是来找我的。”

　　这么大方的承认，我反倒楞了一下。

　　“过来。”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即使在这种中毒的时候，也掩盖不住声音里的威寒，看来平素就是个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我走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这一抓，我差点扑到他的身上，赶忙用力定住身子，他却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好听，我的脸有些烧，他抬头看着我，说：“扶我到桌边。”

　　我扶着他起来，看来他的确是中毒很深，七步断魂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但是他的身子现在也是极度的虚弱，从床边到桌边这短短的距离，他走的十分艰难，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肩上。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了，看来搜查的人离这间屋子很近了。

　　我扶他坐好，刚刚在他身边坐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外面人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全都是辽国的官兵，为首的一见到我们明显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想要的人。

　　一愣以后，他马上堆起笑颜，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王爷。”后面的士兵也一齐随着他行礼。

　　我楞了，转头看着耶律焕，我虽然早已猜到他是皇亲国戚，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王爷。是楚王还是梁王？无论是哪一个，现在都在对敌烈部的战场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而且他的名字，也不是楚王和梁王中的任何一个。那么，他只是一个远亲的王爷？这样的话，他的身份似乎在萧太后眼里就不那么重要了，我有点失望。

　　耶律焕盯着来人，一双眼睛里透着冰寒，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起来吧。”

　　那一干人这才起身，为首那人讪讪笑着：“王爷，楚王听说自皇上急招您回宫，赴完寿宴后就没回去，心里着急，特命小的们四处打探。小人有幸，终于找到您了。楚王那里也好交代了。”

　　耶律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手拿过茶碗，抿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士兵，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哦？难得三哥这么关心本王，现下你们也找到本王了，可以跟三哥回复了，还不快走？难道要打扰本王的好事么？”

　　楚王耶律隆祐，是萧太后的第三子。但是萧太后最小的儿子耶律郑哥却早夭了，他称呼耶律隆祐为三哥，使我更加确认了他是远亲王爷的身份。

　　只是现在辽国正对外东征西讨，他们的皇帝还有心思做寿宴？并且为了寿宴特意招一堆远亲王爷，甚至连前线的军士也招了回去，这是不是太不寻常了？我抬头看向耶律焕。

　　耶律焕一边说着，居然伸出长长的手臂，将我揽入了怀中。

　　我知他在演戏，也就配合他，顺势伏在了他胸前。手掌抵在他胸口，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心跳。

　　为首那士兵面上讪讪，看了我一眼，说：“小人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只是，只是……楚王吩咐了，若是见着王爷平安无恙，一定要请王爷去府上坐坐。”

　　耶律焕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一双眼睛里寒意摄人，口气也是说不出的冰冷：“怎么，本王的行动还要由你来指挥了？”

　　那人赶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实在也不敢违抗楚王的命令。还请王爷赎罪。”

　　那人说完，自己站了起来，咬了咬牙，终于下了狠心，说了声：“王爷赎罪。”就抽出腰刀，扑了过来。身后的士兵也一并抽出腰刀，准备着扑上前来。

　　耶律焕眼中杀机顿现，他的左臂搂着我的肩膀，纹丝未动，右手一甩，那个茶碗已朝着为首的士兵冲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心脏上，那士兵闷哼一声，一脸不置信的惊讶，一只手指着耶律焕，身子已向下倒去，嘴里还喃喃道：“你居然，你居然，不可能，你不是中了七步断魂么……”他的话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身体已着地，便再无动静。

　　一只茶碗便可致人死命，耶律焕的功力可想而知。我的心中也是一动，面前一干人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他是确实中了七步断魂。中毒之下仍能使出如此内力，不敢想他若是好好的，会是怎生厉害。

　　这一下群龙无首，余下一干士兵一见自己的统领死了，一时都楞在当场，不知怎么办了。摄于耶律焕的威力，没有人敢再轻易张口说话了。

　　耶律焕冷冷的看着众人，被他的目光一扫，众人居然都噤若寒蝉。耶律焕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只茶碗，一边冷冷的用眼睛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众人一见他伸手拿茶碗，想起刚刚统领的死，都不自禁的持着刀后退了一大步，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耶律焕，生怕耶律焕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那么下一只茶碗也就该要自己挨了，也就意味着，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这一瞬间，众人的紧张都达到了高潮，死死盯着耶律焕手里的茶碗和他的眼神，耶律焕只是微微一笑，抬起了端着茶碗的右手。

　　在一双双惊恐睁大的眼睛下，耶律焕将茶碗送到了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众人都长出一口气，原来耶律焕只是喝茶，但是接下来，众人只觉眼前一到白光闪过，紧接着是茶碗坠地的破碎声和闷哼声，一个士兵又倒下了，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

　　众人的情绪立刻又绷紧了，眼睁睁看着耶律焕拿起了第三只茶碗，却像脚上钉了钉子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他们的情绪由极为紧张到一下放松，却在放松的边缘又突然的绷紧，什么人也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刺激。

　　耶律焕再次端起了茶碗，这么一个小小的平常的动作，居然让一干人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在他的茶碗端到胸口处时，面前突地跪倒了几个人，口中喊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其他人一见，也立马跪下了，齐喊饶命。

　　耶律焕仍旧轻轻抿了一口茶，动作高贵优雅，仿佛他做的不是一件杀人的事情。品茶，的确是一件优雅的事情，可是把如此优雅的事情和杀人联系在一起，还能如此优雅的品茶，只怕这世间，没几个人能做到的。

　　众人都死死的盯着耶律换到一举一动。

　　耶律焕只淡淡的看了眼跪倒地下的众人，茶碗仍然被他端在手里，但是他的脸却是朝向了我：“曦儿，你说我要不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听着方才的一番对话，我只能听出一些头绪，还没整理清楚。猛然，我想到了耶律焕问我的意图，他现在中毒在身，刚刚又连杀了两人，运用了内力，想来是支持不住了，我看向他，果然，他的额头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我堆起一脸甜甜的笑容，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众人，一双双眼睛也都盯着我，仿佛我的一句话就真的能救他们一样，我心里暗暗好笑，若不是耶律焕中了毒，力不从心，但又需要虚张声势，只怕我说一百句话也是没用的。

　　我依旧笑着，看向耶律焕：“王爷是慈悲之人，今日就饶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吧。改天咱们再去楚王府上，好好的与楚王叙叙旧。”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到，若耶律焕是慈悲之人，就不会一眼不眨的瞬间杀了两个人了。

　　耶律焕看到我的笑容，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我还未来得及思索那是什么情绪，他已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今日就看在曦儿的面子上，本王不再大开杀戒了，滚！”

　　众人立马爬起来，一窝蜂的往门外挤，生怕哪个走的迟了，耶律焕再变卦。

　　“等等！”耶律焕的声音不大，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不停住脚步。众人心里一个劲的发颤，难道耶律焕改变主意了？又要杀人了吗？

　　“王爷。小的们以后绝对不敢再冒犯王爷了……”

　　“回去告诉楚王，”耶律焕打断了一片求饶声，他这次说的是“楚王”，而不是“三哥”。众人一听这话，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要带话，是不会再死人了。

　　“十天之后，我在木叶山的冷碧苑恭候他。”

　　众人的心理再也经不起这么刺激的折腾，耶律焕一丢下这句话，赶忙就恨不得飞奔而去了。

　　我一听到“冷碧苑”三个字，整个神经马上就紧张起来了。那个疑团在我心里也越来越大。我死死的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他的神情让我最终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正思考着，耶律焕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将我惊醒。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滴下细细的汗珠了，我知道，刚刚他一直都是硬撑着的。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一张薄唇紧紧的抿着。

　　我连忙扶他躺倒床上，掏出手绢，仔细的擦着他额头的汗珠。

　　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我才问：“十天后，你当真要去冷碧苑吗？”

　　“当然……咳咳……要去。”耶律焕喘了口气，接着说：“但不是十天后，是马上。”

　　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急。

　　“我虽然喝过水鹿的血，可以百毒不侵，但是像七步断魂这么厉害的毒，虽然不至于让我毒发身死，却可以让我元气大伤，所以我要去木叶山，只有木叶山的千年人参可以短时间内让我恢复元气。”我恍然，难怪他中了七步断魂，居然可以安然无事，原来是喝了水鹿的血。

　　和辽国对峙了这么久，对辽国多少也有些了解。

　　木叶山是辽国的圣地，非到十月十五祭祀之时，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内，否则都是死路一条。

　　水鹿是木叶山内特有的一种神奇的动物，辽国一向将水鹿视为圣物，任何人都不得猎杀，否则也是死罪，辽国景宗皇帝在位时还在木叶山上修建了神鹿庙，表示对水鹿的敬重。并规定每年农历十月十五祭祀木叶山。

　　在辽国没有人知道喝过水鹿的血可以百毒不侵，延年益寿。但是在宋朝的宫廷里，却一直有这样的传说，因此，当今圣上此次派我来征讨辽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水鹿的血。做天子的，哪个不希望长命百岁呢？

　　只是耶律焕明明是辽国人，居然喝了水鹿的血，我不禁百思不得其解，等我发现时，已经问了出来：“你喝了水鹿的血？水鹿不是辽国的圣物吗？任何人不得猎杀，否则就是死罪。”

　　耶律焕看我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一个宋人居然对辽国了解的这么透彻，但他没有深究下去，只是淡淡淡说：“我小时候随大哥去打猎，却不小心分散了，无意中闯入木叶山，由于山势复杂，又远离冷碧苑，我绕了几天都没能出来，山中食物倒是不缺，只是没有溪水，为了保命，就将水鹿射杀了，喝了它的血。后来，我才知道它的血有百毒不侵的功效。”

　　我突然感受了某种异样，与他对视一眼，相互会意。

　　我恍然：“难怪耶律隆祐要杀你，他一定是知道了你喝过水鹿的血吧。”

　　耶律焕看向我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嘉许：“你很聪明，居然凭那些侍卫几句话就猜得到是楚王要杀我。其实若只是为了我喝了水鹿的血，他也是不必如此殚精竭虑的非杀我不可。我们之间，恩仇太多了。”

　　“他若要杀你，直接借刀杀人，向你们国主禀报你猎杀了水鹿不就可以了么？何必如此费劲，还要在你们国主的寿宴上给你下毒？”

　　“国主？”耶律焕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猛然想起，他们一向是以帝王自称的，只是在宋国，却从来不承认罢了。

　　耶律焕冷笑了一下：“大辽的皇帝可不是一国之主，而是要做天下之主的。放眼天下，谁是大辽的对手。”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王者天下的气势，我不由得心中一颤。这个人，以征服天下为乐！

　　“你以为耶律隆祐不想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么,只是他知道，皇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断然是不肯动我的，他是极聪明的，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使出这个杀手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