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瑶》云小七

77、脱困

　　落水的那一刹那，冰冷的湖水侵入口鼻，强大的浮力让他下沉上浮皆不得。耳边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眼睛渐渐能适应在水中视物，东方霄看着朦胧间前行的白影，很想身后去拉出她，可是也只能是想。
　　他猛然向上游去，避开了所有有莫小瑶的存在。可是怎么避的开？当周围安静无声，他的脑中与湖水一样，全是她的气息。
　　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猛然呛到。上岸的时候脸色又红又白，难得一见的失态。

　　莫小瑶已经站在了岸边，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东方公子被水鬼缠到了？”
　　东方霄只是看着他，莫小瑶总有一种错觉，如今他这双眸子，在水里浸泡的太久，似乎晃一晃就能掐出水来，柔情的要溺死人。
　　莫小瑶轻笑一声，拖着一道长长的水痕向林间走去。
　　“把衣服先烘干了。”东方霄沉了沉气道。
　　“世家子弟不知林中凶险，你有时间拿内力烘干衣裳，不如多留两份所剩无几的体力。内力也不是这么耗的。”莫小瑶轻笑，不去理他，依旧向前走去。
　　不待多时，就有上好的衣衫规规整整的摆在了莫小瑶面前。
　　规整的，是那人早已料到的心思。
　　莫小瑶看着那间烫金滚边的蓝衫，忽然笑了。他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杀她，刚刚落水探出水面的一刹那那他就可以埋下弓箭手。
　　丢下身后的东方霄，转到林中深处换下了这身衣衫。披着长发，向林中高树上挂着的月牙衣衫飞去。
　　日光正好。奔日的她，阳光灼灼，不真实的飘渺。
　　远远而望的东方霄面容舒展，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留给他的全是背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刚刚石洞之内潜伏的人武功颇高，若不是莫小瑶突然停住，惊了身后那人，东方霄也断然不会察觉。察觉到了又怎样呢？东方霄松开按住腹部的手，血染白衫，红的绚烂。
　　那人若想杀他们，在刚刚那种情况下简直易如反掌。
　　自从莫小瑶卷入权力的漩涡，明枪暗箭都变得难防。

　　莫小瑶取了墨玉剑与墨玉山庄的玉牌，本要回去找东方霄。可是站在树上她又想，找他做什么？已经无话可说，出了承天镖局，他们就是天各一方，他们就是争夺武林盟主的敌人。不知想了多久，当莫小瑶回身去寻他的时候，东方霄早已经没了踪迹。
　　他早就替她做好了选择。
　　当初掷剑的方向，就是一个南辕北一个辙。绝情如他这般，倒真是让莫小瑶哭笑不得。仿佛这次死里逃生回来，仿佛这九个月未见，是他变的疏远，是他怨恨了她一般。武林盟主，就这么重要么？

　　四日之后，莫小瑶走出了树林，费了这么多时日，并非迷路，而是一个人在林中湖畔待了许久，始终觉得，要等他回来，道个别才行，直到第四日日落，莫小瑶才笑自己愚笨。出了树林，遥遥就看见了宋祁。
　　宋祁紧绷的面容见到她时缓和了很多，大步走上前来。一双大手按住莫小瑶的双肩，左右看看她确实完好无碍，才笑了：“十三！”
　　一句话，同门情。
　　莫小瑶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大哥这句十三了？
　　一时间只能笑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祁也没管她的不自然，兀自说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花雨门的事，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如娘被老六扣下了，老六改旗易帜替了你。不过好在青溪那丫头机灵，想到了法子通知花都的同门，知道真相的都被老六杀了。蒙在鼓里的都以为是你这个门主背叛了他们，将花雨门作为稳固墨玉庄主的宝座，送给了老六。”
　　原来是这样。
　　莫小瑶笑了笑。白羽清就是喜欢物尽其用，占尽便宜。
　　见莫小瑶不语，他宋祁又继续说道：“如今你也回来了，召集起他们也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心结不太容易解开。你打算怎么办？”
　　白羽清应该早就猜到了她没死，所以才用了这么一招。如果她死了，花雨门看上去在江湖上消失，实际上杀手都归他所有。如果她还活着，那花雨门背叛她的事情，永远都是个心结。她可以选择原谅，可这些见惯了人性凉薄的杀手，却不一定会相信她。
　　无论她是生是死。白羽清总是赢家。
　　能在这样一个人的阴谋与算计中活了这么久，莫小瑶都觉得自己不容易了。
　　“如娘为什么肯帮他？”莫小瑶问出了重点。若非如娘在派中的地位，白羽清想替代她，还是难之又难的。
　　宋祁面有愧疚：“十三，如娘有孩子了。孩子是我的。”
　　“九个月。”莫小瑶轻笑，“你们速度倒是快的很。”
　　宋祁知道愧对莫小瑶：“当日玉勒假扮你，她和青溪硬闯墨玉山庄受了很重的伤。我那时对老六起了防备，便将她们二人安置在我的绿影园里。后来落峰派的齐，王两位长老接走了青溪，我与她……”
　　宋祁说的虽简单，可莫小瑶却知道，能冲进墨玉山庄，两人一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如娘的性子她很清楚。当初是宋祁救了她一命。她定然不会亏欠他。
　　“嫁给大哥，也是她的福气。”莫小瑶淡淡的笑道，“既然是如娘为了保全你而做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
　　如娘何其了解她。
　　莫小瑶不知她委身宋祁有几分爱意。可一开始的感情，莫过于让宋祁放弃对玉勒的迷恋。
　　四年前她初掌花雨门，如娘就曾问她，看上这个冷血无情的组织，到底为了什么？
　　莫小瑶当时笑答：“因为冷血，习惯了背叛，才不会背叛。”
　　如娘挑了灯芯，又问道：“那这世上，可有什么是你倾尽花雨门全力，也要去做的事情？”
　　莫小瑶看着她，肯定的答道：“我要墨玉山庄的玉勒，给白羽清一个解释。”

　　如今如娘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明白她所想，替她铺了最好的路。
　　“大哥今日前来，是从六哥那里得的消息？”莫小瑶问道。
　　宋祁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不问我玉勒的事情。”
　　莫小瑶反而笑了：“大哥如今已经娶妻，难道还想纳妾么？”
　　宋祁被她呛声，正色道：“我宋祁今生今世只娶如娘一人，绝无纳妾的想法。”
　　莫小瑶只是笑眼看他，不做评价。
　　宋祁也不与她一般见识，继续问道：“六弟为什么要杀你？”
　　莫小瑶轻笑：“你哪只眼睛看他要杀我？”
　　宋祁皱了皱眉：“我那夜偷听到的。”
　　莫小瑶停下步子，抬头看着宋祁，从他的眼中辨出这翻话的真假。最终只是在那双真的不能再真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笑。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宋祁见她又是不答，继续问道。
　　“与你无关。”莫小瑶回道。
　　“那玉勒呢？”宋祁又问，“与她有关对不对？”
　　“她欠六哥的，太多。”莫小瑶平静的说道。

　　这一边承天镖局。在东方霄与莫小瑶离开的第三日，就迎来了大批救援的队伍。以万毒山庄为首，还有很多杂役。路鸣风这几日的坦荡侠义，已经深得各位江湖前辈的信任。路鸣风作保万毒山庄与此事无关，这些人是莫庄主前来派来救人的。他们才对万毒山庄给的药，稍稍卸下了戒备。
　　后院腐尸遍地。马城路遭逢家变，险中求胜，一时间百感交集。举着火把，准备焚了这宅子。
　　“路少侠。”
　　不知何时，路鸣风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马公子。”路鸣风笑笑，四下无人，马城路总觉得此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与前几日相处时完全不同。“马公子怕我？”
　　马城路皱了皱眉，不语。
　　“马公子可想知道马家上下去了哪里，为何只剩你一人。”路鸣风笑笑，又走近他一步。
　　“你杀了他们？”马城路不知为何，已经知道了答案。脑中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如今这样清楚明白的。
　　路鸣风笑着点了点头：“马公子终于开窍了。”
　　“为什么？”
　　“为什么？”路鸣风露出一分讥讽的笑意，“那马公子先告诉我，东方家托镖的是何物？”
　　马城路犹豫了片刻，灰败道：“是张地图。”
　　路鸣风点了点头：“知道为什么了？”
　　马城路不解：“就因为家父看了那张图，我马家就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吗！”
　　路鸣风收起了笑意，眼中寸寸而过的寒凉让马城路脊背发寒：“无妄之灾？马公子可不要昧着良心说假话。东方霄根本就没有托过镖，那张图是怎么来的，又要给谁，马峰心里最清楚。马公子也不要装糊涂才好。”
　　马城路脸色瞬时变了：“你怎么会知道？”
　　路鸣风看了看他道：“那是家姐大婚的嫁妆。我自然知道。只是路家却没想到，承天镖局竟然是睿王的狗。当真是条好狗呢。”
　　马城路见事情已经败露，赶忙说道：“是睿王的主意，一切都是睿王指使的。是他让承天镖局宴请武林豪杰，他只交代了这些，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路鸣风轻笑：“你自然是不知道。承天镖局不过是个饵。不过东方霄看明白就好了。”
　　“什么意思？”马城路心知今日必死无疑，可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路鸣风叹了口气，解释道：“东方霄收到了睿王的请帖，专门来砸你承天镖局的场子。路家不才，倒是截获了一封。睿王知道地图在东方霄手里，所以用了张假图，做了这个局。就算东方霄知道是假的，他也不得不来。”
　　“为什么？”
　　“为什么？”路鸣风笑道，“因为他是个情种。这张图关系到家姐性命，他东方霄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此图有得见天日的时候。可是偏偏，睿王不想要家姐活着。也不想要阻碍他夺位的东方家活着。”
　　马城路想起这几日东方霄看莫小瑶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失声道：“莫小瑶本不姓莫……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不禁摇了摇头道，“你明明几次要杀东方霄，都没有动手。是怕在莫小瑶面前暴露了行迹。她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弟弟。”
　　路鸣风的眼神暗了暗，伸手掐住马城路的脖子，送他上路。
　　“莫，莫小瑶也真可怜，认了个，不是亲爹的人做爹，还要帮人家，守住，守住家业。”马城路试图挣扎，无果。
　　马家上下最后一具尸首，在路鸣风火把一扬间顷刻点燃。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丝帕，擦了擦手，丢尽火中。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这一夜，接受了万毒山庄恩惠的武林各派都宿在银城。路鸣风走到银水楼，和小二说了几句。后院一匹汗血宝马扬尘而去。
　　莫小瑶的名声，在此次承天镖局一事上，大为传颂。万毒山庄在莫小瑶之手，被称作武林之幸。
　　墨玉山庄的白羽清，听到莫小瑶脱困的消息，笑的很是好看。
　　是谁，暗中帮了她？
　　不过不管是谁，莫小瑶的此次回归，都成了白羽清的心病，这一次，谁输谁赢，谁将臣，都是不得而知，不可知。
　　当莫小瑶变得莫测，那还有一个人，可以称为软肋。

　　东方霄一路南行，将丰城地契交给水泽。亲自前往云州。云州，是天骑山庄所在，没人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只是在那里，他碰上了坤灵派的路鸣风。
　　东方霄笑了笑，上前一步，探上了他的肩膀。路鸣风脸色一白，左肩已经染红一片。东方霄松了手：“果然是你。”
　　路鸣风也毫不客气，抬脚就向东方霄的腹部踢去，虽然扑空，但强行扭过，东方霄的伤口也裂了开。
　　“承让承让。”路鸣风笑道。
　　东方霄淡淡一笑，退后一步拱手拜道：“此次承天镖局之危，多谢路公子相助。”
　　路鸣风才不吃他这套，反而问道：“你是来杀我灭口的吧。”
　　东方霄淡然一笑：“路公子是明白人。”
　　路鸣风警戒了两分：“你应该知道，你，我不是敌人。”
　　东方霄面色坦然：“可路公子显然知道地图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瑶儿就多一分危险。路公子是敌是友不重要，重要的是，路公子是不是隐患。”
　　路鸣风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东方霄是如此心狠手辣，嗜杀成性的人。当日这些词在他脑中蹦过的时候，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路鸣风大喊道：“我不是隐患！绝对不是隐患！”说着已经跳离了东方霄两丈之外。
　　东方霄才不管他这么多。此次一事，他深知白羽清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这个隐患不能留。提剑就向路鸣风袭去。
　　路鸣风大喊一声，又退了两丈，只见白烟四起，阵法变动。东方霄已然知道，自己入了圈套。
　　那一天，路鸣风站在阵法外说了一天一夜。
　　那一夜，路鸣风扔了两坛酒进阵法中。
　　第二日，东方霄终于与他达成共识。路鸣风很高兴的将他放出阵，却被他一拳打晕。
　　第二日夜，昏睡了一天的路鸣风醒了过来，两人把酒言欢，好不惬意。
　　第三日，东方霄辞别天骑山庄，庄主以名驹净雪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