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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相见 ...

  •   故事好像走上了最完美的结局。这是我预料之外的,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没有想过,我的妈妈这样幸福的接受了我。甚至古伯伯也很高兴我和妈妈的相认。
      我的姐姐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坚持回家了。她的眼神中并没有对我的怨恨,虽然我们依旧不怎么交谈。她重新走上她的舞台,带着手腕上的伤疤,成为那个耀眼的舞者,依旧爱着她的大哥,依旧看不到瑞克爱恋沉默的眼神。
      轼一直在豪硕忙工作,甚至搬去公司住,偶尔在古宅的相遇,总是匆匆而过。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也并没有崩溃,只是沉默的表情让人感觉寒冷。
      而我的哥哥冰,他去维也纳参加演出了。那一日订婚典礼上惊鸿一瞥的讶异之后,再没有见他。
      泰武也真的不再出现我面前。
      真实以这样的面目来到在我的世界,只是令我黯然。我除去了脸上的油彩,白净的脸因为长时间的隔绝阳光变得有些苍白。恢复了肤色,心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然而,我不能后悔,不能后悔来到新西兰追寻真实。
      我只是羡慕瑞考,不继续追寻下去多好。也羡慕瑞克,什么都不知道多好。那样的话,我是不是会比较幸福?
      走在大街上,耳中总是听到那片丛林的呼唤,那声声的呼唤越来越强烈,让我心神不宁。我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么。忽然想起杰克•伦敦的狼,还有我死去的那头猎豹,我和它们一样听到原始的呼唤,丛林的召唤。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一天会像它们那样走进荒野,寻求原始的生命律动,然后有一天,死去。
      生命究竟要给我些什么呢,命运究竟要怎样审判我?
      是我违反誓言在先。

      疯狂的开车过去那片丛林,我却只是站在那里,记忆徘徊在过去的时光,看着浓密的枝叶延伸至我看不见的遥远,听见缥缈的丛林深处传来的簌簌的落叶声,还有微妙的风声,仿佛一句句轻叹。每一句都是疯狂的孤单的呐喊。
      我想要得到那呐喊,我却不敢走近它。
      我抬起脚,向着丛林迫近。
      “你要做什么!”身后一声严厉的喝斥。
      回头时,是轼。他竟然开车跟着我来到这里,严肃的看着我的彷徨。
      我呆呆的看了他一会,终于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想要丛林中那片原始的呐喊,而我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轼望向这片丛林,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永远不可能了对吗?”
      我笑着走向我的车。我们错过太多了。
      “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行了吧,无论我再怎么勇敢也不行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这一次即使是我自己要抛掉古家走向你也不可能了吧?”
      为什么又要来问我呢,我也并不知道答案。
      痛苦的纠缠有什么好呢,不要勇敢的走向我,还是勇敢的放弃我吧。我不能让我的妈妈更加伤心,我不能让我的姐姐再死一次。我和你一样,也是要守护她们的人。
      我们不属于彼此,我不能再错。
      挣脱他的手,我坐进去发动了车子。行驶的观后镜中是他渐渐模糊的站立的身影。
      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不能说任何。
      你也只是我的一场海市蜃楼。我没有信心可以抓住你。
      爱是短暂的,我们很快就会彼此忘记,我相信。
      ********** **********

      7月23日,是妈妈的生日。
      这一天,我们坐在一起,露出笑脸,为她庆贺。古伯伯,轼,冰,姐姐,还有我。可否也算作一家人呢?坐在她身边的所有人,我们,都深深的爱着轮椅上的这个美丽温柔的女人,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红晕,我几乎要哭起来。
      妈妈问到泰武,我只好说谎他有事回去中国了。
      泰武,去了哪里呢?我也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愈加的复杂起来,可是我们之间不是也应该没有永恒的仇恨吗?是看着我长大的男人啊。他对我是这样的言听计从,真的不在我面前出现。我对他的气愤开始更多的因为他的消失。
      我努力的微笑着,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祝贺妈妈的生日。轼的眼神带笑却深沉的冰冷着,让我不敢直视。这一次,选择逃避的人成了我。
      可是有些事情,人只能面对,因为不面对就无法成长,不能成长就只能死去。
      “古伯伯,”我站起来,看向妈妈沉静的丈夫,“今天,就只有今天,我可以和我的妈妈单独呆一会儿吗?我想把妈妈带去我的公寓,仅仅一个晚上,明天就把她送回来。请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好吗,回去中国之前,只想完成这个愿望。”
      古伯伯微笑的看着我,终于轻轻点头。

      这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的妈妈坐在轮椅上,我轻轻推着她,她温暖的笑着,偶尔回头来看我,我便对着她轻笑。
      “宝宝,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住的地方。想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一整晚都聊天不睡觉。”我轻轻的说。
      “你……什么时候回去中国?”妈妈的声音里难掩的难过。
      “嗯,我想要回去陪爸爸。”我擦掉眼泪。
      “他,还好吗?”妈妈问。这是相认之后,妈妈第一次问爸爸,我知道她早就想问,可是问出口也只有那么一句,竟然和爸爸问的那一句完全一样。
      我努力咽下哽咽,“嗯。”我回答。
      不,不好,一点都不好,每天都拼命想着妈妈却又拼命掩饰,经常会头痛难耐流很多鼻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突然离开我,他一直一个人,没有娶妻子,只是爱着你想着你,没有你他怎么可能过的好?
      可是,妈妈,要我怎样告诉你,要我怎样告诉你呢?
      把她推到公寓楼下的小花园中,绿树隐蔽下的一架秋千旁边。
      “妈妈,在这里等一下好吗,”我蹲在她脚边,理了理她的衣襟,看见她如水一样的笑在脸上荡开去,“我去车里取一下钥匙。”我站起来,微笑着看她,“这是妈妈的生日礼物。”把一个粉红的长盒子轻轻放在她手中,然后笑着走远。

      一个黑衣的男人走过去,在妈妈面前站定。
      我悄悄的躲着,看见妈妈仰起来的脸,看见她惊讶然后拼命用微笑掩饰的脸,看见我的爸爸,布满笑容也布满哀伤的眉头,看见妈妈的泪,看见爸爸蹲在她脚边,看见他嗫嚅而弯起的嘴角,看见爸爸的泪,看见妈妈微笑哭泣的双眼,看见她轻轻抚上他脸的双手……
      我的爸爸妈妈,二十年后,终于重新相见。
      知道爸爸的誓言,只要她活着,他愿意放手。知道他守着他的爱,孤独的等在茶巢居。知道他们快乐的童年,知道他们的那一场误会,知道他们的那一场旷古绝世的爱恋。他们的爱在旷野中流离太久,今天,我的妈妈终于向着爸爸伸出她的双手,把这个拿生命爱恋她的男人搂进怀中。
      他们的这一场拥抱,忽然让我看见天堂。像是天堂的拥抱。
      我擦干眼泪。看见妈妈打开了那个粉红的盒子,看见她抬头注视着爸爸的目光。那是爸爸送她的礼物,妈妈留在茶巢居的一缕长发。
      爸爸从轮椅上抱起妈妈,在那秋千上坐下。我听见他们一起品尝的回忆,那些曾经纠缠的痛苦都已消失,只有那些幸福和快乐留在心中。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们年少的爱恋,他们的夺爱之战,他们的生死纠缠,他们的默默守护……妈妈日记中的那些逝去的场景忽然一幕幕闪过我的脑海,也一定闪过他们的吧。
      “爱我吗?对你做了那些后,还爱我吗?”爸爸安详的声音。
      “这样的年纪还要问这些吗?”
      “告诉我。”
      沉默。良久。
      “一直爱你。”
      我听见妈妈的回答。终于微笑。眼泪洒落。

      二十年前,茶巢居还未陈旧的秋千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也有一段对话。
      “你的胡子长得这么快,是因为你老了吗?”
      “我老了。你还要我吗?”男人说。
      “嗯。你老到牙齿掉光头发花白,我还是要的。”女人对着他眯眯笑着,“我老了,你还会要我吗?”
      “嗯。你老到牙齿掉光头发花白,我还是要的。”
      “那时候,我们还一起荡秋千吧。”
      ……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悄悄的离开,想要把这段美好的时光完全留给他们自己。
      公寓的钥匙也早放在了盒子里。我要把这一天送给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等了太久。
      ********** **********

      仓皇的赶到医院的时候,竟然看见机场遇见的那个美丽男人,任尤仪。
      “他呢?”我急促的问道。
      “在里面。去看看他吧,好好看看他。在大教堂遇到他的,他晕倒在那里。”任尤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推开房门,看见泰武穿着白色的病服躺在床上,看见我的霎那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很快的掩饰了惊讶,像往常一样对我微微笑起来,“你来了。”笑容很不自然的停止下来,然后重新绽放,“我被没收了手机。我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打电话给你。我没事。”他淡定的笑着,自顾自的点点头,“我很好,明天就会中国,我还要保护先生。”
      看见他的不自在,想起那天我在他耳边留下的残忍的话,眼泪忽然流下来。我的眼泪真的越来越多了。走去他身旁坐下来,“师傅,你又感冒了?”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感冒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为你做汤辣面,还有青菜粥。师傅真狠心,不要你出现就真的不出现了?跑来医院躲着了?”我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泰武的眼神湿润起来,低下头微笑了,“不再怪我吗?”
      我流着泪点头。
      “我们走吧,回中国吧,回茶巢居。”他说。
      门上忽然响起敲门声,一个拿着资料夹的医生走进来,“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他看着我说。
      我怔怔的站起来。
      “我去就好。”泰武掀起被子。
      “你们?”医生挑挑眉角。
      “我去。”我按下了泰武,“我是他的监护人。”我骄傲的对泰武笑着。
      跟着医生离开,走出一步,泰武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要去!”眼神中竟有着祈求。
      我忽然意识他的不同。坚定的甩开了他的手。

      “他最近经常晕倒吗?”医生翻着资料问我。
      “呃?”我讶异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吗?这是第一次?”他摇摇头,“照理说五六个月的癌症患者会经常晕倒的。他好像一直在服用抗血清药物,你还是劝他接受化疗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眼睛突然痉挛般的忽闪起来,我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医生,你说什么,癌症?”我的眼泪开始扑簌,我却笑起来,“是不是搞错了,他是泰武,他的名字是泰武。”
      医生静静的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他说。

      跑回病房,我的眼泪一路婆娑。我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而病房已经空了。
      我慌乱起来,去了哪里,能去哪里?
      我开始奔跑,问着路人,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他是决然要躲避着我。我高声喊叫着他的名字,焦灼却要把我焚毁。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五六个月?为什么我一点不知道。泰武,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一次他慌乱的挂断电话,说只是感冒,他不再喝酒,他一直苍白的脸色……我怎么又忽略了呢?我竟然又忽略了。
      怎么办呢,他是不是也要离开我了,怎么办!我知道如果他真的决意不让我找到,我是不可能找到的。可是他怎么办呢,没有他的我怎么办呢?
      我是连泰武也要失去了吗?
      沮丧的回去医院取车子,惊讶的发现他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站在那里,一点不像也病人,他倚靠在车门上对着我微笑。
      我抹去泪水,跑过去,看着他,哽咽着,“你真的要死了?”我问道。
      “每个人都要死的。”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撅起嘴巴,靠近他,在他胸口上拼命的捶打,“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说过我离开你之前你不会离开我,你说过的!为什么首先离开!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离不开你的时候你却要离开……”
      我哭嚎起来,“我的二十年用来等待爸爸的离开,你又要我用多少年来等你离开,为什么我总是那个被留下的人,总是那个抛弃的人,为什么是我……”
      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包住,“我不会离开的,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依旧温煦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改变,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不曾改变过。他抱紧了我,“即使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拥紧他的腰。感觉到他滚烫的泪落进我的脖子,好像要把我灼伤。
      我嘤嘤的哭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拥抱他。
      ********** **********
      爸爸在第二天离开新西兰。
      他曾经发誓永不踏上这片土地。所以他选择匆匆离开。
      离别的机场,他轻抚我的头发,脸上是满足的笑意,“宝宝,谢谢你。”他把我搂进怀中,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我已经了无牵挂。还有,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守在爸爸身旁。现在你有泰武,我也放心了。”
      我抬头,努力对着他微笑,看着他走进检票口,在他回头时对他挥手。
      爸爸,你知道吗,泰武他真的要永远保护你了,你把你的公主交给他,他的公主却不知道他将要飞去天堂。
      人,为什么要在失去时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为什么在时过境迁时才忽然想起,曾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身后看着你等待你偶尔的回眸一笑,曾有那么一个人在你毫无知觉的时候为你做过那么一些事,说过那么一些话。
      为什么许久之后,当我想要俯首捡拾,那个人却要离开我了?
      我是不是得到惩罚了?
      惩罚一个人最残忍的方法是用爱来惩罚他。因为这世上最腐蚀人心最令人痛不欲生的便是爱带来的痛苦。
      我得到最残忍的惩罚了。
      爸爸,我一出生就时刻以一种随时失去你的姿态生活着,现在我也要用这种态度去面对泰武了吗?
      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会不会太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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