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吗》涵宇

21、二十一、相认

　　“没想到你会来送我呢。”瑞考微笑着看我。这个英俊聪颖的男孩啊，我们的这一场较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我找到了那个真实。”我说。微笑着，却依旧难掩失落。我们的这一场较量就这样仓促的结束，我及时赶来，却只能送他离开。
　　瑞考轻轻笑了，终于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时候，我的妈妈总喜欢给我出一些数学题，当我答对的时候，她就会这样把手搭在我小小的肩上，说我知道你会猜中的。”
　　我抬头看着他始终微笑的脸，“从来没有恨过夫人吗？”
　　“亲人之间没有永恒的仇恨。况且，妈妈太孤单了，泰勒家族的女人都被男人遗忘了。那时候我也只有五岁，妈妈被关在囚室却有两年了。对她，只有心痛而已。”
　　“遗产也不要了？”我忽然有些想哭，是不是我把他弄到这么悲惨的地步。
　　“我从来没有想要过，应该很快就会被外戚瓜分，他们觊觎很久了。我以为那个阴沉的家族还有救，毁了油画还会有救，原来是我太天真。以后不会有泰勒这个姓氏了，爸爸死了，伯伯不育。而我要离开了。”
　　“那么，你不想找到画中的那个孩子吗？”我看着他。
　　“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不想，不喜欢他？他是你的弟弟啊。”我抓住他的手臂。
　　“小姐，你的问题太多了，比记者还要多呢。”瑞考眨眨眼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他，毕竟，这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低头看看我抓住他的手，一瞬间黯然的神情，微微弯起嘴角，“你呢，为什么不和妈妈相认？”
　　难以想象，我们现在可以这样和气地聊天。几天前，还在生死纠缠。
　　我笑了，“我们的缘分就是这样吗，生死较量一下，然后各奔东西？”
　　“抱歉，差点杀了你。”他忽然拥抱了我，声音真诚低沉。
　　“没关系，听说你被泰武狠狠揍了一顿，我在报纸上看到你悲惨的样子，我很想也为你送一顿饭呢。”我娇笑起来。也很大方抱住他。
　　“是啊，那个男人根本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无害。”他叹道。
　　“你把油画烧了，可是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有一个我，你不怕吗？”我推开他，露出魅惑的笑。
　　“So，”瑞考向我抛了一个媚眼，“should I take you by my side？Do you like Rome？”
　　我们相视一笑。
　　相识一笑，离别也是一笑，忘却所有的纠纷，放弃不想知道的答案。能够这样的离开，也是一种智慧。

　　瑞考的飞机升上三万英尺的高空后，我知道我们走过了彼此，这一段风景美妙无比，这一段路，坚辛无比。从此，我们都会比以往更加成熟，对生命有了更深厚的认识。
　　如果亲人之间真的没有永恒的仇恨，那么爸爸和妈妈，相爱的两个人，是不是也可以拥有一次机会。他们值得这样一场机会。

　　回去学校，办理毕业前所需要的手续。然后聊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新西兰的夏天让人舒畅，即使热烈，对我来说，我喜欢这种热烈的温暖。以为找到真实我会快乐，然而只是让我更空虚而已。其实仔细想来，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疑点。可是我决定像勇敢离开的瑞考一样，不再执著，不再追究。
　　今天是我的姐姐订婚的日子。她终于要得到轼了。
　　想起几天前他忽然跑来我的公寓，那一幕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啃噬我的心脾，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我不知道我的心是怎样，我是从来不知道。每次遇到他浓烈的眼神，我只有低下头去。他不属于我，像他认为的，他是古家的孩子，他的一生只能被古家牵扯了。然而这种牵扯不是幸福吗？
　　姐姐会成为一个温柔幸福的妻子。这也是妈妈和古伯伯的幸福。
　　那一天，他喝醉后，对着我大喊。他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离开的，我可以的。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你。
　　轼，我要怎么回答你呢，我不能确定能不能给你幸福，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像你一样在爱着，你知道爱是多么危险的一场游戏。为什么要我来命令你离开呢？而且，我也只会成为你的枷锁，因为我也是她的女儿，我不知道当你发现自己的命运只是在围绕着妈妈打转时会是怎样崩溃的心情。
　　所以，逃不开命运的你，就接受现在的命运吧。
　　“只要你说不许，我就取消订婚。”你在我面前流泪，知道我是多么难过吗，可是我只能对你微笑。你的自由，不能由我来释放。我是妈妈的女儿，我不能破坏她女儿的幸福。
　　相信你那天所看见的吧。我是属于他的。
　　我淡淡的说。我知道我无耻的利用了泰武。可是你是骄傲的人，我只有这样回答。你果然坚定地离开了。
　　这才是你吧，这也才是我。这才是我们。
　　今天你的订婚典礼上，会是怎样拥抱你的新娘呢？我只有祝你们幸福。
　　一年前，我也许会扛着枪去礼堂，即使是结婚典礼，也会当着牧师地面把你抢走。可是，我不是一年前的我。
　　我不能任性。

　　走在街上，我在思考，究竟要怎么把爸爸带来妈妈身边，怎样打破爸爸顽固的誓言呢？
　　咖啡店的巨大透明玻璃里，看见瑞克，正在翻着那本动物志考。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我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起身离开，走进一辆车子，远远的，飞奔而去。
　　那是泰武。
　　难道他知道了瑞克的身世？他告诉了瑞克？
　　我抬起头，发现瑞克站在我面前，伸过手中的一个黑色皮夹，“是泰先生的，他放在桌子上忘记拿走。他刚刚还跟我谈到你，他还说我们曾在一个孤儿院过。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只是他刚才为动物协会捐了大笔钱。很感谢他。”
　　我看着瑞克感激的笑，接过了皮夹，“你们在一个孤儿院过？你去过中国？”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惊颤。许多的细节在我脑海中流窜，我的眼泪忽然不明所以的流下来，我努力的低下头，掩饰的翻看着皮夹。
　　“没有啊。我的养父说我只在‘蓝天使之家’呆过很短一段时间。我没去过中国。”瑞克渐渐走远，笑着向我招手，“有机会我会去的，Hellen。”他喊道。
　　我站在那里，惊恐的睁大双眼，泰武的皮夹里，一张微缩的照片。是“主妇咖啡之谜”。
　　是的，就是它。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某个遥远的从前见过那幅油画，原来是在泰武的皮夹里。我心中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就是泰武皮夹中的这张照片。是的，我见过这张照片，小时候偶尔从他皮夹中拿钱的时候，我见过它……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泰武站在我面前，安静的皱着眉头，面色惨白。
　　“瑜。”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定定的站在那里，悲悯的看着我。
　　“不要这样叫我！”我大喊起来，拼命摇着头，泪水扑簌，“原来你就是那个八岁的孩子，我竟然忽略了！原来你就是那对被害夫妇的孩子！你的父母不知情的收留了那个逃亡的画家，却死在泰勒家族的枪口下。
　　蓝天使之家，我竟然忘了，爸爸带走妈妈的那一天就是在蓝天使之家！爸爸一定提前带走了你，而你只是要报仇而已！你千方百计得让我来新西兰见我的妈妈，因为你知道那幅画出现在他们家的客厅里。你一直在外周游，只是要寻找那幅画而已，你让我来新西兰，只是要利用我！你根本不必出面，不必打草惊蛇，因为我帮你把所有的都解决了！”
　　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并没有让他有什么改变，只是站在那里，不辩解，不解释，只是看着我。
　　我恨透了他这副永远没有反应的样子！更恨透了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些明显的细节，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注意到。他自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付出生命的真实，而我对真实的艰难靠近，在他眼里是多么白痴，多么可笑。
　　我的眼泪像盛放的水仙。泰武也是受害者，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利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着我苦苦的搜集资料、猜测玄机，甚至差点死在泰勒家族的囚室里。
　　我更加不能接受，我的师傅，我一直以为疼爱我的师傅，陪我长大的师傅，竟然是这样的利用我。现在他做到了，泰勒家族已经被毁了。可是我对他的信任也全部被他亲手毁了。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

　　我擦干眼泪，走近他，把皮夹塞进他手中，抬头看他沉默痛苦的脸，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冷冷的抛下这句话，我转身奔跑，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现在我要去做一件任性的事。

　　“我不许！”
　　气喘吁吁的跑去古宅，对着开心的人们高声喊叫，祥和的气氛就这样被我打乱。那些优雅的人类震惊的转头看着几乎疯狂的我。美丽的古韩韵，她身边那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那里，掉落了手中的杯子。
　　我跑去他身边，抓住他的手，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我流着泪对他大喊，“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说不许，你就可以放弃所有跟我离开。你说过的。”我拉起他，仿佛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现在我说不许，我不说不许，我不许！”
　　轼看着我，终于微笑，“你来了。”
　　“跟我走。”我像是抓住救生圈的溺水的人，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我也不要思考，只想带他离开，只想按照我的心来做。
　　没有走出两步，看见泰武站在门口，头发零乱，领带攥在手中，深深的喘息着，面色却苍白的像是雪。
　　他看着我们。
　　礼堂中不期而至的寂静，忽然让我恢复一丝的理智。
　　然后，我听见一个震惊的柔弱的声音，“你是……泰武？”我的妈妈轻轻颤抖着说。
　　她含泪的眼神看向我，嘴巴微颤着张了张，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美丽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我站在那里。忽然清醒过来。我睁大了眼睛，因为古韩韵走到我们面前，优雅的手中一把雪亮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白皙的手腕，泪流满面，“你要跟我的妹妹走？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礼堂里？”
　　“住手！”轼慌乱的大喊，“韩韵，不要！”
　　鲜红的血已经顺着手臂流下来。刀子跌在地上，发出一种远古的暧昧声音，仿佛牙齿挫在砾石上。
　　轼跑过去，及时接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我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而我的眼中，此刻只有妈妈哀伤哭泣的脸。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妈妈，我们选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境地来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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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的房间。
　　轮椅上的妈妈，哀怨的看着我，眼泪不停的流着。
　　我站在那里，心中挣扎着痛苦着，我想我一定是做错了，我犯了多么巨大的错误，我毁了姐姐的订婚典礼，毁了她的幸福。毁了妈妈的幸福。
　　我走过去，跪在她的身边，趴在她腿上，终于无法抑制的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我的妈妈终于嘤嘤的哭出来，她用力的捶打着我的背，“坏孩子……坏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做……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的错为什么要你们来承担……”我抱紧她，眼泪不断的流出，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样对自己，你也是我的公主啊，为什么我埋怨你让韩韵受伤时没有怪我，为什么肯不顾性命的救她出来却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这样压抑自己……妈妈有多心疼，妈妈有多心疼……”
　　捶打我的手，慢下来，轻轻放在我的头顶，悲恸的哭泣声依旧响在耳边。我的妈妈，她说她心疼我，她说她心疼我……
　　我终于趴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没有留在爸爸身边，为什么没有留在宝宝身边，为什么从不来看我们，为什么生下我却不要我……”

　　我和我的妈妈终于相认，我们在泪水中度过了这最悲惨的一天。
　　然而却是我最幸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