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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山涛的妻子韩氏看着自己的相公一改往日雍容悠闲的仪态,在家里迅速奔走收拾着简单的行李,一边一连串地吩咐仆役准备马车,准备乘着夕阳就要奔到河内山阳。

      韩氏欲言又止,她知道不妥,但是她同时也知道丈夫和嵇康的感情。她从门缝中见过嵇康,即使是那样狭窄的缝隙,也挡不住嵇康的风华绝代,他天生就是宛若太阳的发光物体,光芒比一千根摇曳烛火还要璀璨。那细小的门缝将嵇康的光芒挤压浓缩成更加强烈的一道,瞬间就犀利地灼烧在韩氏的脑海中,让她至今回想起来都那样的清晰。然后,她对山涛说:“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这其实就是当着老公面很露骨地赞扬其他男人,所谓才致殊不如啊!而那所谓识度的赞扬也只是为了给丈夫留个颜面吧。反正,无论如何,与嵇康相比,在天资方面,无论才华还是风致,已经很优秀的丈夫都彻底的输了。

      可是,同时韩氏也知道嵇康的危险性:他就像火焰,远观很美,靠近了就会觉得窒息般的灼热,再近些,也许就要和他一起燃烧起来。山涛还是属于小心谨慎的那种,原来的距离把握的都适度,但是现在,却有危险地越靠越近的趋势。

      韩氏望着丈夫那张铁青的脸,他苍白又紧绷的嘴唇很明白的宣告着他的意思,聪明的韩氏知道此事劝了也是无用和愚蠢的,还会惹得丈夫厌烦,然后与嵇康,那团危险的火焰,越靠越近。

      就在一切准备妥当,山涛正要离开家门的时候,丫鬟扶着他的老母亲走了进来。老太太手里正拄着那支司马昭新赐的藜木手杖。

      山涛愤怒地转头去看韩氏,可是韩氏脸上的震惊却说明这一切并非是她设计的。山涛深吸一口气,尽量调整出一个轻松的表情,略低着头看着老母亲,说道:“母亲大人,儿子现在有公务,还是让媳妇在这里伺候您。儿子去去就来。”

      老太太将手杖在地上顿了顿,昏聩地双眼盯住山涛的眼睛:“公务?”山涛将目光转开,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而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将目光移开,他已经别无他法。韩氏知道丈夫一定希望自己现在能说几句话,然后丈夫也许就有机会离开。但是汗从她的额角渗出,她咬住下唇,她不做声,她要用无声来暗示婆婆-------------一定要阻止丈夫。

      老太太看着山涛,山涛实在忍不住,红了个脸,嘴里含糊了几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准备大义凛然地跨门槛开路。

      老太太一把扯住山涛的衣袖,山涛急了:“娘!”老太太昏聩的老眼里面闪烁着泪花,不知是清明还是糊涂,反正她说了很有效的一句:“你就不管我的死活???!!”山涛肚子里有一堆理由,诸如什么这是皇命,儿子也没法,又如,这任务没有危险就是跑跑腿什么的。。。但是,没等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他老母亲就来了最狠的一招,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山涛忙扶住母亲,大叫仆役找大夫,韩氏也冲过来扶住老太太,聪明的她将一双泪眼对着丈夫,楚楚抽噎道:“母亲最近身体就不大好,大夫总说不能惹母亲着急,否则真的就。。。”然后泪水就明晃晃地落下来,韩氏掩饰着去抹。山涛看着怀中的老母亲,一咬牙,吩咐仆役:“马车不用准备了,找大夫要紧,今天我哪儿也不去了!”韩氏抹泪的手顿了顿,她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河内山阳,嵇康宅邸。长着一头天然卷发,一张娃娃脸的向秀看着嵇康负手站在院落中,从日暮时就这么站着,一直站到现在。月亮都已经快要落下枝头,他的衣襟和头发上沾满了露水,在银色的月光中闪烁着雪白的光芒。蛐蛐在草间幽幽聒噪,嵇康家后院的草长的实在太乱了。

      向秀虽然长得年轻,但是明显要比嵇康通晓世事多了,他试着劝嵇康将家中收拾收拾:“虽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拜帖,但是明天司马昭手下的第一人钟会就要带着一大堆权贵来这里了,虽然我们不与他们同道,但最起码不能弄得太邋遢,让他们白白笑话。”

      嵇康还是杵在院落中间,不做声,只将向秀的肺腑之言当做虫鸣。向秀叹一口气,他在听说钟会要带着大队人马过来造访嵇康的消息之后,就没命地赶了过来,他了解嵇康是个多么需要帮助的角色,他绝对没有办法单枪匹马地应对这样的场面!当然是以合理的办法。所以,嵇康看见他来并不热衷,一开始还说:“你还是回去吧,你来了也没用,钟大人又不是来看你的。”向秀当时很愤怒,但是他看见了嵇康微红的眼角,尽管那个家伙为了掩饰这一切,摆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臭脸。

      “你在等什么人吗?”在月亮落下去,天空开始明亮的时候,向秀问,他在地上铺了席,直接在院落中坐下。然后,他看见嵇康回过头来,他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就像马上要随着黑夜离开人间的仙人。他的眼睛那么忧伤,不软弱,就是最最纯粹的忧伤,好像现在黎明的微光,真实并不断增长,覆盖了他整个眼瞳,并向四周无限蔓延开来。

      向秀的心中也莫名的难过起来,心想,果然是好看的人,连忧伤都这么有魅力,连蛐蛐的声音都开始拉长,一下一下,缓慢悠长又悲伤。向秀就是那么一个善解人意的人,立刻就从教导监督者,变成了纵容者,“你想干什么?喝酒吗?”

      嵇康二话不说,就去屋中取酒。向秀苦笑一下,心想,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嵇康已经无可救药了,而我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不如就陪着他吧。

      而清晨的时候,钟会和手上的一批权贵,当然也包括不是权贵,面如死灰,打死也不敢抬头看钟会的袁孝尼,也是坐上马车疾驰向山阳。

      权贵们看着穿着黑色锦缎华服的钟会,他的脸色阴沉,沉默不语。很显然,这根本就是一场公务,而不是潇洒飘逸地造访名士。每个人都穿着华贵的衣服,花纹繁复地像每个人变幻莫测的眼神;服装宽大的过分,因此每个人的出场都显得特别隆重。还有人带着雪白的拂尘,玉色的手柄很温润,钟会看了一眼那个拂尘,那个带拂尘的人立刻就想将拂尘献给钟会。钟会嘴角略略上扬,摆了摆手。一路上,钟会都没说话,权贵们分坐在几个马车中,和钟会一乘的都苦不堪言,一路上不能说话,又不能板着脸,只能扯着嘴保持微笑,在下车小解的时候才能放松放松。

      然后,马车终于驶入了山阳漂亮的山区中。权贵们都被此处美景折服,眼睛全部黏在窗外,贪婪地看着那苁蓉的山麓,清澈的泉水,悠闲的鹿,优雅的鹤。一个权贵捻着修剪别致、撒过香水的须,笑道:“如此美景,堪配嵇叔夜这等样的人物啊。”当然,这个权贵不坐在钟会的车内,钟会车内的权贵们,只能可怜巴巴静静地欣赏美景,偶尔交换个眼神。立刻就有人附和:“吾尝听闻嵇康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啊!可见嵇康真是神仙样人!”当然,这样的称赞让同车的一个小白脸不满了。他平日就自诩朝中第一美男子,当然钟士季大人也可以并列为第一,今日还特地傅了一脸白粉,熏衣修面,羽扇香囊都备齐了,还穿着最最飘逸的华服,其实就是想跟号称本朝最美的嵇康比一比,当然也想让传言 “擅长欣赏男性美”的钟大人对自己青眼有加。可到目前为止,钟大人都没看自己一眼,他心中不满,又听人这么露骨地称赞嵇康,不觉更加不爽,实在忍不住就开口了:“其实,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例子也并不罕见。”一些权贵立刻笑道:“当然,嵇康再美,那也只是与草民相比。似徐大人这样的美男子那是断乎不能与草民同列的。”徐小白脸顿时心中大为舒畅,但还是要谦虚一下:“朝堂上的美男子也多了,譬如卫瓘大人,钟士季大人都是风神俊秀的美男子。百姓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偶然见了个长得不错的,就神啊仙的起来。那个嵇康估计确实长的不错,但是据说十分邋遢,鄙人觉得今日看了,肯定不免令人失望。”就在这徐小白脸,越说越得瑟的时候,车停了,车夫把个疲惫的老脸伸进来:“大人们,请下车吧,我们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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