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七章 ...

  •   清晨,阳光斜斜射进昏暗的寝宫。刘禅趴在几案上睡着了,锦绣的衣袖与乌黑的长发在桌上铺成一片,晨光中它们缓缓变换色彩与阴影,仿佛液体般流动。还有潦草的残酒,一只翡翠酒斗倒下来,滚在几案边沿,摇摇欲坠。

      昏暗室内,隔夜的熏香发出颓靡的味道,更加使人昏沉。穿着暴露的侍女捧着折好的冠带衣袍轻轻走来,檀口半张,站在刘禅身边不知该不该叫醒昏睡的皇帝。

      在少女寂静的纠结中,身后一个声音忽的凭空响起,就如一根针毫无朕兆地瞬间扎入少女娇嫩的身体中。

      “你在干什么”

      黄皓着雪白的蜀锦衬衣,乌黑长发披肩,一张脸与蜀锦的颜色并无差别,眉目如画,美丽得一如透进来的浅淡阳光。但是,侍女见了他的一张脸却和见了鬼无异,她仰望他,手颤抖地想去触碰落在地上的皇袍。

      “弄脏皇袍,死罪。”黄皓居高临下俯视那个瘫坐在地的雪白娇嫩的侍女,右手微扬,立刻几个黑衣侍卫如鱼一般无声的滑进门来,将已经吓得失去一切官感的侍女架了出去。

      如鱼的侍卫在带上门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吱呀一声,昏睡的后主略略皱了眉,缓缓睁开眼睛,迷糊问道:“什么时辰了,朕午睡了很久?”

      黄皓连忙上来,手轻轻搭在欲起身的后主肩头,温言:“陛下还是再睡一会,现在时辰尚早。让臣扶后主去榻上休息吧。”

      后主用手背轻轻揉眼睛,冲黄皓笑笑,然后微微蹙了眉头,又反应了一会才跳起来:“不行,朕今早要上朝的!我昨晚让云儿早上来叫我,伺候朕穿衣的啊!”说着,四处转头查看,寻找那个已经变作无头尸的少女。

      “陛下,为何不吩咐黄皓来伺候呢?”黄皓幽幽地问,漆黑的眸子盯住后主。后主白净的脸蛋微微一红,避开他的目光,又开始转移话题:“今天朕真的要上朝,尽管头疼的要命。可是昨天据说接到了伯约大将军的急件啊!据说魏国攻过来了!朕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退兵之策啊!”

      黄皓看着后主那张才睡醒的脸,半垂眼睫,怜悯道:“陛下不是最讨厌上朝的吗?”他扶住后主肩头的手轻轻捏起后主的肩膀,力度位置都拿捏得极其精准,才有点干劲的后主的脑髓立刻化作糖稀,软软靠进黄皓怀中,口内喃喃:“可是……”

      黄皓一只手继续按摩,另一只手轻轻插入后主披散的长发,纤细的手指灵巧轻盈地按摩着后主的头皮和颅骨,于是后主原本睁得还蛮大的眼睛,立刻合起了一半。黄皓在他耳边轻轻说:“陛下尽管放心,黄皓已经求问过神仙,神仙说皇上是天命,有神灵庇佑,区区魏国是绝对动不了汉的。”

      后主眼睛又闭了一半,只余一缝,满意的嗯了一声。黄皓继续:“黄皓已和谯大人商量了,谯大人也认为姜维将军急欲立功名,太愚莽,不够沉稳,因此他的急件,陛下不必过分忧心。”

      后主又被周公拉去下棋了,之前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说道:“皓,辛苦你了。”

      黄皓抚摸后主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瞳色变化不定地望着后主,直到确定刘禅重又堕入梦乡之后,他略略低下头,缓缓地轻轻吻上后主的头顶。

      晨光默默地笼罩住这个吻,沉默地为它镀上一种剔透坚忍的质地。
      ----------------------------------

      镇西将军钟会领兵出征,司马昭率领百官直送出洛阳城外。

      钟会穿深色战甲,戴玄色头盔,头盔边沿在他脸上投下坚毅又潋滟的阴影,引得司马昭长久的凝视。

      洛阳城郊,洛水河畔,旌旗猎猎,十万大军整齐肃穆。士兵的脸上是如铁器般坚毅严肃的英俊,相较之下,一边士大夫们的清秀就显得过于羸弱,往日风流飘逸的风度一下黯然失色。

      钟会领着监军卫瓘、护军胡烈和新选的先锋许仪最后来到司马昭面前拜别。士大夫们都要走不动了,他们脸上的妆容也在夏末依旧强烈的阳光中融化了,因此司马昭不能继续送了。他看着钟会一身戎装,觉得他身后清秀俊逸的卫瓘,粗犷野性的许仪都在瞬间化为乌有,尽管他们两个的戎装造型也非常诱人。

      他长久的凝视着钟会,迟迟不愿下达回城的命令,于是造成了众士兵和士大夫凝固着,两两相望,目光纠缠的几乎都要蹦出火花。钟会于是再拜:“晋公,臣有一事相求。”

      两个人走到一边,隐蔽在树木后面,连司马昭的贴身侍卫都不能靠近。

      司马昭看着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细碎地洒在钟会的战甲上,一阵微风过,闪闪发亮。他眯起眼睛:“士季,现在如果我让你回去,还是可以的,直接让卫瓘带兵过去和邓艾会合就好。”

      钟会弯起眼睛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那晋公应该预料得到这样做的结果。”

      司马昭轻轻伸手去摸钟会的脸:“结果?”他轻轻一笑,阴暗的诱惑,压低的声音略略沙哑“结果就是,我立刻和你做/爱,几天几夜,你还必须穿着战甲。”

      “所以,晋公是要我这个男美人,不要江山了?”

      司马昭没答话,他轻轻用指尖触着钟会的脸。没有选择,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司马昭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人。除了活着的,死了的父亲和哥哥还在幽冥牢牢盯住他,他其实很累。

      钟会说:“晋公,臣有个请求。”

      司马昭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我的小厮,贴身的那个,让他和你的贴身小厮在一起吧。”钟会说了他最后的请求。

      司马昭忍不住笑了:“士季,这就是你在走之前最后和我说的话?”风过,阳光在他深黑的眸子里跳跃,隐藏的复杂微妙的情绪被折射出来:讥诮,戏谑还有一丝……失望。

      “他已经不是我的小厮,他是真心喜欢你手下那个愣头青,所以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好了。”钟会补充,不过他还是加了一句,“如果晋公实在舍不得你的小厮的话,就算了。”

      “他年纪也大了,我也正想打发他出去,现下正好。”司马昭说,“你还有什么事求我?”

      “没了,只要晋公静待臣胜利的消息就可以了。”钟会笑了。

      钟会飞身上马,向西奔驰。司马昭登上马车,向东缓缓驶去。车马辘辘,司马昭探头出窗棂,最后遥遥向西滚滚绝尘的大军望了一眼,但是钟会没有回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他们共同贡献的。

      西方蜀地,山水清秀,但如脾气不好的美女,道路崎岖泥泞,山势太过峻拔,钟会将手下人马分为左中右三股,让先锋许仪开路并修葺道路,自己带着中路,浩浩荡荡地出斜谷,直指汉中。

      钟会和手下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后抵达进入汉中的最后一道关卡-----南郑关。

      士兵燃起火把,将深蓝色的天空映照出一片血光。虎背熊腰的先锋许仪跪在钟会面前,极富线条的英武面庞沾满血迹,他喘息:“守关蜀将陆逊早有防备,就埋伏在桥边,他们有诸葛亮发明的十矢连弩,攻势密集。”

      南郑关前有一湍急大河,河上架了一座简易浮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钟会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仪一眼:“先锋,此桥已经修葺好了吧。”许仪应诺,钟会于是下命令:

      “抢攻,立刻。”

      钟会抽出长剑,在火光中闪着橘色的寒光,他飞身上马,当先冲上浮桥!

      战鼓震天,士兵跟在将领之后,也呐喊着冲上浮桥!

      对面蜀军依旧一片死寂。

      直到钟会策马驰到浮桥顶端,刚踏上南郑关的土地时,忽然一声梆子响,火光瞬间亮起,黑色的箭矢如蝗虫齐齐直奔钟会而来。

      钟会挥舞长剑精准地隔开所有箭矢,策马驰回浮桥,尝到甜头的蜀军立刻呐喊迎上,乒乒乓乓地抽出长剑,追击撤退的魏军。

      钟会唇边微微泛起冷笑,可就在这时,身下战马却忽然悲鸣起来,开始剧烈挣扎。钟会险些被它颠落,他低头看去,却见马蹄陷在浮桥塌陷的土块中。很显然,许仪只顾抢攻,却没做好修葺的本职工作。正当钟会在倾斜的马背上挣扎不已时,就听身后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战马不济,你运气不好。“劲风袭来,钟会不用回头就知道利器是直奔他大好头颅而来,力道极大,眼看就要躲不过。

      身后那得意的将领正是守关的蜀将卢逊,他手中的剑眼见就要削下魏将的头来,却见魏将骤然腾身而起,长剑触到他玄色的战甲护胸,立刻弯折弹开,魏将在马背上轻轻借力,直接跃起,战马悲嘶,抬起前脚,而他却稳稳落在战马旁边。

      年轻的魏将有一张很清秀的脸,但是眼角唇边全是讨厌的讥诮与傲慢,他满不在乎的笑,笑容掩映在明灭的火光中。

      “我运气是不大好,但是将军你遇到了我,你的运气更加不好。”

      在累累战鼓与厮杀声中,卢逊居然能听到这个特别的魏将并不嘶声力竭的一句。而且还清楚看见了他在说完这句时唇边那抹宛若妖精的狡黠微笑。

      卢逊怒不可遏地立刻挺剑居高去刺那个调笑他的魏将。可是他看见一队步兵立刻将落单的魏将包围了,有经验的士兵都知道他身上闪亮战甲的意义,于是都争着抢这份荣耀。

      卢逊唇边泛起微笑,他想到了被群狼围攻的独虎,心下立刻舒畅,觉得此战势在必得了。他拍马继续向前奔驰,他要剿灭更多的魏军。

      然而,就在卢逊就要追到桥的另一端时,忽然胸前一凉,直到落马摔在地上,他都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眼前是黑压压的豪雨,瞬间将他死死钉在了他殊死守护的浮桥之上。

      成功埋伏的魏兵欢呼着踩过卢逊没有瞑目的尸体,冲向刚刚目睹首领死于乱箭的蜀军。

      蜀军立刻溃不成军,魏军占领了南郑关,正式踏上了蜀国汉中的土地。

      魏军看见他们的镇西将军提剑穿过遍地的尸体,一步步向他们走来。如果说熊熊火光让月光变得苍白又无力,那么镇西将军就让熊熊火光变成了萤火虫般的柔和微光。

      血从剑尖、战甲上缓缓滴落,都是敌人的血,谁说独虎一定就会死于群狼的围攻?

      健壮的硬汉许仪瑟瑟发抖,膝盖软弱,跪落在地。

      他看见钟会的战靴出现在他面前,他很难看的、不可抑制的啜泣起来:“ 请将军看在父亲许诸的战功上……”他没法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下巴被钟会捏着抬起,咔嚓一声,他的下颚已经脱臼,钟会不想再听他的废话,他只想他安静地听自己说。许仪的瞳孔因为恐惧急剧缩小,钟会那张凑近的覆满鲜血的脸倒映在他极小的瞳孔里,在火光中又妖艳又狰狞。他在笑,牙齿森白:“我的战马死了。”

      许仪只觉得头一轻,然后脖子间有温热的液体如瀑流下。他下颚脱臼,还被钟会牢牢捏住,因此临死前的诅咒都不能喊出来,只能憋在心中。

      “你也会死在这场战争中!”这是许仪的脑袋脱离身体后,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句话。

      本来他还可以想到更加恶毒的诅咒,但是他的眼睛扫到了自己还跪着的无头身体,立刻就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窒息了。

      所有士兵都沉默地看着他们的镇西将军手中提着大将军许诸儿子的头颅,看着鲜血顺着他手中刚刚枭首的长剑汩汩流下;而他一张极漂亮的脸上沾满了鲜血,战甲闪着暗红色的光芒。死亡,美丽,残暴,诱惑在他身上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和谐。如果世上真有修罗,那么一定是这个样子。

      钟会轻扬唇角,环顾众将士,举起手中狰狞的人头,声音不高,却被风带进所有人的耳中:“许仪违反军令,现已受军法处置!钟会帐下,无论出生官阶,立功受封,违纪受罚,一视同仁!”

      夜风猎猎,所有士兵皆低吼顿首,将闪亮兵器高高举起,整齐地匍匐在钟会脚边,心甘情愿的膜拜屈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