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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   自天下三分以来已近五十年。这五十年已经将原本桃柳之姿的华夏大地糟蹋成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可怕妇人。战场随处有,流民到处是。这是苦逼的年代,每个人都过得很糟糕。就国家而言,魏吴两国内部的权力斗争都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朝中官员一不小心站错队就得脑袋搬家,夷三族更是变成了如同拘留一般常见的刑罚!蜀国也苦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专门死有才的人,真正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都死了。雪上加霜的是,蜀国还有一个非常崇高但又不合时宜的国训-----“光复汉室,统一全国”。如果说在蜀国那些杰出之辈还没死的时候,这个理想就有超现实嫌疑的话,那么在人才凋零的现在更是变得近乎荒谬了。

      如果有蜀将在这个时候还怀有这个崇高理想,而肚子里又有点小才,幻想能只凭一人之力挽救整个大局于水火,实现崇高的蜀国国训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无疑是这个年代的苦逼之最了。而,这个苦逼是有名字的,他就叫姜维,姜伯约。

      比如这次,伐魏近十次的姜维终于将老对手邓艾给困在祁山寨内了,把他四周都围上,本来还差一点就可以把邓艾给灭了,这时却偏偏接到了皇上诏书,宣他即刻回朝。一同围攻邓艾的小将张翼在得蜀国大众偶像诸葛武侯真传的姜维的指导之下,才对打仗摸出点头绪来,却被半途生生打断,不由非常不爽,偷眼去看身边姜维,却见其脸都黑了,拿着信站了半晌,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班师回朝。”

      邓艾本来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解困之法,却见蜀兵自己默默地全退了,连原来的驻军寨都空了,不由得涕泪横流,觉得自己简直是将星一枚,连老天都匡助于他。当然,他还是不敢去追撤退的蜀兵,他很怕姜维又在使用什么奸计。

      就算将星,行走沙场,也得步步惊心。

      沙场是最残酷的地方。连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不能相信。

      如果说姜维眼看得胜被传唤回来还不算惨的话,那么回来就听说传唤他并非后主刘禅本意,而是他身边那个阴阳怪气的黄皓,姜维本来就偏暗的眸光就更加暗了,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肤色就变得更加苍白了。

      然后在宫门口,又偏巧遇见黄皓,姜维就脸刷的一下立即黑了。黄皓着华丽绯色蜀锦,头戴墨色高冠,一张粉脸白得刺眼。姜维盯住他,他还穿着深色的战甲,一双拳头就毫无遮掩地紧紧握起来。

      黄皓眼神不济,原本也没看清姜维是谁,因此还维持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直到靠的近了,才发现迎面来人居然是姜维,而且脸上布满乌云,不觉全身剧烈一抖,脸上立刻开始流汗,把洛阳时尚的白粉微微晕花了。

      姜维本来想说几句,但看到黄皓抖成那样,连行个全礼都不能,一双平日里挺媚的上挑凤眼里面全是恐惧,似乎姜维立刻就能将他斩了。姜维摇摇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离开。

      暮春初夏,蜀地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刘禅已经嫌热的赤脚跪坐在临湖的凉廊下,手里摆弄着一架古琴,发出一段不甚连贯的音。姜维站在凉廊外,正欲说话,就见刘禅转过头来,口里说道:“皓,可是取来了琴弦?”却看见自己的大将军姜维正站在自己身后,身披战甲,眉头紧蹙,一身怨气。

      刘禅立刻过来扶住正行大礼的姜维,一双眉眼弯的特别喜庆:“大将军辛苦,快请进来坐。”一边吩咐左右设好席,于是姜维只得口中告罪,坐进了凉亭中。

      姜维听说刘禅告病不上朝已有十日,却再也没想到他精神成这样,他这才坐下,刘禅就忙不迭地命人把琴挪到姜维面前,清澈的眼睛,笑意盈盈,实在是天真无邪的像个小孩子:“伯约将军帮朕看看这架古琴吧,我总觉得是琴弦的问题,觉得奏出来都不成曲调。”

      姜维伸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下,音色醇厚,其实是把极好的琴,音阶也无任何不准。他知道这个小主公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天赋,喜欢弹琴,但练了很多年也还是弹得很糟糕,但现在不是谈论琴艺的时候,姜维于是开口:“陛下,此琴换过琴弦就好,”他略抬高声音压过刘禅马上又想实行的话题转移,“但是臣正围困邓艾,眼看就要得手,陛下为何降下急昭招臣班师,到底所谓何事?”

      刘禅的笑容僵住了,他终于知道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他那个平时不大转动的大脑一时间实在想不到任何借口,又不能说出是黄皓想让阎宇代替你这样的话来,于是垂着眼帘,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默然了。

      姜维隔了半晌,见刘禅不回,于是索性继续:“今日臣恳请陛下立刻将黄皓逐出宫去。”他恨不得手刃那个妖孽,此番仅仅请奏驱逐出宫,已是照顾到了刘禅的感受。

      刘禅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抬起头来,为难地看着姜维,口气中有着与他皇帝身份很不相符的恳求:“黄皓不过是个内侍而已,真的什么都不懂,大将军又何必绝了他的生路。”姜维在心中大骂没有立刻绝了他生路就不错了,就使他失个业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口内也丝毫不放松:“但是臣闻此次昭臣班师就是他的意思。”

      “没有,”刘禅立刻像个小孩子似的进行很没有质量的矢口否认,翻着白眼想着理由,“是朕,都是朕的意思,朕是想将丞相去世的忌日马上到了,朕想着昭将军回来商量祭奠的事情……”

      这个理由已经算是绞尽了刘禅不大的脑袋里面的脑汁。他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觉得此借口天衣无缝,偷眼去看姜维,却见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一种沉痛开始在他英挺的眉宇间蔓延,他深邃的眸光似乎微微泛起水光,他开口,语气中好像塞满了铅块:“现在朝中如此情况,战事如此境地,臣觉得无颜面对丞相,更无颜参加什么祭奠之礼。”

      刘禅彻底是没辙了,呆坐在原地,这时,更加尴尬的事情出现了,黄皓捧着一个装了琴弦的修长匣子走了过来,微微躬身站在廊下。

      刘禅看见沉痛的姜维倏然将目光射向黄皓,凌厉非常,就算黄皓没有抬头,但还是被这道凌厉的似有了锋芒的目光霹得浑身一抖。不过他没有屈服于本能立刻夺路而逃,却梗着脖子,死撑着站在那儿,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气氛就像刘禅面前的那架古琴,绷得死紧,似乎空气中任何一个细小的颤动都能使它发出幽幽的鸣响。

      刘禅率先打破沉默,这时他少见的没带着笑说出一句话:“黄皓,跪下,向大将军赔礼。”

      黄皓于是垂着头扑通一声在姜维面前跪下。

      姜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去看年轻的主公,但刘禅避开了与他对视,只是望着黄皓的头顶说道:“磕头,发誓你没有干预朝政,是被冤枉的。”

      黄皓于是磕起头来,咚咚咚磕的还挺响。

      他张嘴似乎想说后主已经给他设计好的、可笑无比的谎言,但是姜维再也忍受不了,他沉默地向后主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次日,他就上表请奏后主,申请去沓中种麦屯田,储备军粮。

      魏国,洛阳,深色的朝堂上。小皇帝虽然智力不输刘禅,但命却不及他甚矣,他是再也没法把司马昭气得出去种田。此刻,坐在皇位上的他还得小心翼翼的观察司马昭的脸色。司马昭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他想伐蜀杀姜维,但是反对声此起彼伏,包括他的手下都在反对。

      这是魏国由来已久的恐蜀症。或者,说的更明白,是恐诸葛亮症。

      当年,司马懿在战场上遇见诸葛亮就果断缩头,缩得比乌龟还有毅力,诸葛亮直接往城里抛女人衣服,司马懿都能忍住不开城门冲杀出去。

      现在他的小儿子却好似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挑战困扰魏国几十年的最大的恐怖。在那些人心中,获得诸葛亮真传的姜维也可以算是半个诸葛亮。

      贾充看着自己主子脸色越来越暗,于是便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智慧的折中之法:“姜维得孔明真传,恐怕很难打败他,不如派个人去暗杀他。”司马昭死气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那个惧内的男人立刻惶恐的低下头。他家漆黑的大女儿和偷人的二女儿似乎都比他更有胆识一点。

      当然没人会去响应贾充的蠢话。整个朝堂又陷入一片死寂。这时,年轻的从事中郎荀勗开口了,他清亮的嗓音宛若给沉默浓重的朝堂吹进了一股爽澈的风:“臣以为不然。现在蜀主刘禅昏庸无能,宠信宦官黄皓,排挤大将姜维。姜维出去屯田其实是为避祸。此时,若派出我魏国大将讨伐蜀国,臣相信一定可以取胜。因此,又何须刺客?” 荀勗看到司马昭眼眸中慢慢露出笑意,不免得意,因此一个没在意,把最后一句也说了,于是贾充的头又埋得更低了一点。

      司马昭环顾朝堂,风仪朗朗地放话:“今欲伐蜀,谁可为将?”

      荀勗因为是文官一名,所以此刻也只能低头。而其他那些恐蜀症患者更是不可能抬头。就在满朝堂乌压压的头顶中,一个人缓缓抬了头,朗声奏曰:“臣钟会请求出征蜀国。”

      朝堂中的光线很晦暗,但司马昭还是看清了钟会浸在晦暗光线中的那个淡淡的微笑:恢弘的宫殿,在暗淡光线中翻滚的烟尘更加氤氲扩大了那个微笑------那个神秘的、含义模糊的微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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