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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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已有些日子，即使是北国，那刀削似的寒气也退去了一大半，别院里的春意更是增色不少。再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从云南送来的花卉也堆了满院子,开得好不热闹。
葛氏的院子里种的是自栽的梨花树别处都没有，现下正是开得最好的光景。璇玑正站在葛氏后院偏房里头，盯着那小酒曲看了许久，眼睛都有些酸了酒香已经开始渐渐的渗出来。
葛氏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都被逗乐了“璇丫头你容他再发一会儿，这么急做什么。”她细细擦着手里那管六孔南箫，低眉带着笑意。
“姨娘你说这酒我酿的能好吗。”璇玑在偏房里走来走去，怎么也不消停嘴里又喃喃道“你说顾骄隐他会喜欢喝吗。”
“今年的梨花开得那么好，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至于他喜欢不喜欢吗……他喜欢你的话就自然喜欢咯~”葛氏瞧见璇玑那副不得安生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道。
“那我可一定要让他喜欢。”璇玑这次虽面露红晕，却说得坦荡不免让葛氏也有些犹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璇玑的目光竟然如此笃定。
“姨娘，顾骄隐他答应要带我去江南。”璇玑似乎勘破了她心中的疑惑，也许是自己心中欣喜恐憋不住，要与人分享，眼中满是闪闪的期盼，葛氏失了神。不知为何她总在璇玑身上看到自己幼年时的身影，屡屡不忍。
这府中正是阴谋缠身之际，葛氏略略也都看透了些许，只是很多人都宁愿不知罢了。她苦苦扯动了下嘴角，望着酒曲里的梨花酒，不知何意的幽幽说道“今年的梨花因为对了时令，所以开得格外娇艳，不然很多东西来的太早或太晚都是难成气候的。”
璇玑浅浅一听实在不想去深究，只当姨娘是自己怀念往昔，何况她一心认为自己这场韵事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这酒差不多了，可以盛出来了。”葛氏还未动，璇玑已经一个兴奋，开上酒曲迫不及待的舀出了一口，浅尝试味，梨花甘甜却不腻配上微涩的酒香正是恰当好处。
“姨娘你快来尝一口这酒真是不赖呢。”葛氏只是拿了个盛酒的瓮缓缓过来，并不肯品尝，嘴里煞风景的说了句“不了，这几日我戒酒了。”
璇玑听后皱了皱眉间，这府里最爱吃酒的怕就是葛氏了，所以这别院也只有葛氏这儿是装了酒曲的。总听闻葛氏夜里总得小酌两口才能安然睡下，贪杯至此的人今日居然说戒就戒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璇玑一边接过瓮，一勺勺的用梨花酒填满，一边感叹道，她终究还是没敢多问，总觉得这人心中藏得越深越多，就越不知从何问起，而姨娘又是这么聪慧的女子。
璇玑装走了酒就没再多停留，自顾自的晃出了院子，葛氏坐在偏房看着璇玑远去的背影，手里还持着那管木箫擦的崭新还上了油，木柄亮的出神儿，她却似是中了蛊一样，望着炕下火炉烧的正旺，面无表情的将木箫扔了下去，木质的箫很快便被火苗所吞噬越烧越旺，烟熏上来葛氏的眼神里满是决然怔怔的看着那木箫化为灰烬，十年流离，青春韵华，这一生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呢。
璇玑差御香去把骄隐叫过来，自己在双溪上的六角亭内燃了红泥小火炉烫着酒，趴在亭台上看那琥珀色的琼浆玉露泛着微微的绿蚁，手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从姨娘那儿讨来的翡翠杯酒具。
“好一股酒香四溢！”璇玑愣愣的张望，眼里饶是不解的循声而去才发觉西侧桥上赫然杵着一身着豆青长衫的年轻男子，手里远远的垂着一枚系着锦绳的沁色红山玦，荡来荡去，嘴角勾着一抹略带玩味的爽朗笑意，一副放纵不羁的模样踱步走来。
璇玑微微蹙眉，直起身子望去，不知该何言语，那男子却已经慢慢走进六角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亭台上热的那瓮梨花酒，饶有兴致的吸了吸鼻子“这梨花酒甚是香醇啊，还配了翡翠杯酒具，不想璇小姐也是懂酒之人。”
璇玑心里疑惑，想着男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讳，明明是陌生人“在下路经被酒香所吸引，不知可否向小姐讨杯水酒？”
“你是谁？”璇玑只是抬眼未起身，她可没有姐姐那么知书达理，看到这男子莫名其妙向来蹭酒只觉得奇怪。
“在下顾府门生思风，向璇小姐问好。”他一手把玩着玉，身子微微欠了嘴间笑得爽朗耿直，一排皓齿毫无保留，眼神清明嘴角还有两窝梨漩，笑起来不拘小节的模样让人不觉心生好感，倒是生了长张能蛊惑人的面孔。
璇玑瞟了瞟他冷冷淡淡的，她知道顾府门下的思风先生，传是顾将军的得意门生也同样是军中第一谋士。但看他那样子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倒是相当安于现状，但是无欲无求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第一谋士，所谓聪明人便是要有企图心才会耳聪目明心思巧妙呐。
“原来是思风先生呐，不过是自家酿的梨花酒，思风先生若是喜欢那便小酌一杯吧。”璇玑眼睛都没抬，只是由着思风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啧啧，璇小姐的酒果真酿的极好，可惜这梨花酒虽美但梨花花期却只有十来日，这再美味的酒也只得一昙花的功夫啊。”他语调温和，正是一副让人舒坦的腔调，可说的话却让璇玑摸不着头脑又心生介怀，经不住微微侧眼。
“听闻璇小姐与骄隐是自小玩到大的竹马之谊，在下是最羡慕的了，只因童年苦短再难寻啊。”璇玑霍然抬头，只见他手里持着翡翠杯一派亲和无害的模样，但这两句话一连起来意思还不够明显吗，璇玑是不知道为什么与他素不相识却这般拐弯抹角的前来暗示，但显然怫然一怒。
“喝，儿时是竹马之谊，往后兴许就是蒹葭之情了，我约了骄隐品新酒，思风先生若没什么事儿，我就不多留了。”她眼睛撇了撇，满脸的不屑，思风讶然一笑，这赵璇玑倒是有意思的主，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一个陌生男子说起这些事儿居然一点不羞涩，坦荡荡的，性子又傲得很怪不得骄隐这么心仪于她，看来好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心中竟有些无奈。
“好吧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他起身告辞走出两三步却像是想到什么事儿又回过头来，不见表情的说“下次若有缘再见，思风定会还了小姐这薄酒之恩。”
璇玑挑了挑眉梢没有理会他，仍那身豆青长衫独自落幕在竹风轻动亭春冷的云霭下，豆青在这样低沉的气节下竟有几分落寞全然不对他来时的行头，他正是少年得志，百般风光的年华呢，璇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而皱只是看到那个背影心头郁结似的，本是随口的一句，又哪里知道此后这个有缘，会等了五年之久，想来怪只怪那看似温和无害却暗藏汹涌的一张脸呐。
又过了几日正值花朝节，本该是分外热闹的但今年却显得人丁不足了些，璇玑起来的晚装扮好了却四处都找不到纨月，本想与她一块去闹花朝的心里不觉得沮丧，连平日里素来不出门的葛氏如今也不知去向。
璇玑心想是不是自己起得太晚竟然错过了什么于是跑到朱门口去，外头并无马车横行在这样应景的节日里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但是守卫却莫名其妙多了数倍。
“平锦，这府门怎么那么多守卫啊一下。”璇玑正好逮着看门的小厮便问道。
“哦，这是老爷派的人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啊。”那小厮说的含含糊糊似乎也并不知道内情，璇玑只好作罢“那姐姐呢你瞧见我姐姐了嘛？”
“小姐，大小姐她早起就出去了，说是琴坏了想亲自去乐行挑一把好的。”璇玑斜了斜眼心里更显疑心，昨儿明明还听起姐姐弹琴，那琴还好端端的啊莫不是早上坏的那也不住那么急吧，这还在郊外的“那三姨娘呢出去了吗？”
“没啊，今早并无别人出府门了啊。”那小厮闻言也是一阵不解璇玑听罢就更奇怪了“没有别人出府，那父亲呢父亲不是也不在吗？”
“哦，老爷昨儿出去夜里就没回来。”小厮摇了摇头，璇玑虽然心理中仍有疑虑，但这大过节的也实在不想多问什么，恐怕烦了自己，还耽误了这大好的春色，便不想再管了，带着御香晃晃悠悠的打算去西苑赏花看戏。
“嘿，总算找到你了！”她正绕过游廊的草径，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吓了一跳“快，跟我走。”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对方拉着胳膊跑出了好几步，御香在后头愣着没做发应。
“喂，顾骄隐你干嘛呢，去哪儿啊。”他慢慢慢下步子，似乎是看到璇玑已经有些小喘“今天是花朝啊。”
璇玑愣了愣甩开他的手，喘了好几口气又拍了拍衣服“那又怎么样？”等歇了会儿才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花朝啊！你就打算在院子赏花儿？”顾骄隐轻轻笑道，似乎对璇玑的计划很瞧不上。
“那当然，姐姐不在姨娘也不知去哪儿了，我只能自己赏花啊。”璇玑撇了撇他，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很不理解略带微词。
“还有我呢，我不是在这儿嘛，你不记得了？”他瞪着璇玑一副不高心的样子，搞得璇玑不自觉的有些心虚愣是不知道自己忘了些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记得什么了啊？”
璇玑想了很久都没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些什么。顾骄隐看着她越发不耐烦“喂，我们前年不是说好了今年花朝一起溜出去玩儿的嘛！”璇玑底下眉了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前年夜里喝多了她抱怨想看外头长街的庙会他就答应了，后来没想到过一年他走了就推迟了，本来以为是醉后随口一言不像他倒是记到了现在，可见他说的嚷嚷似的，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小点儿声儿，父亲不同意我出去的要是听见可不得多生事端！”顾骄隐慌忙扯下璇玑的手“真是受不了你，你爹不在呢，还那么怕做什么。”
璇玑左顾右盼了一下，被他一语点破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嘴巴脸都红了几分。她怕父亲怕惯了没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洋相心里有几分愠怒了。瞪着顾骄隐恶狠狠的就忘他靴子上踩了一脚，惹得顾骄隐吃痛的冷哼一声。
“哇……赵璇玑你真狠。”璇玑看着他疼的跳起来，像是只受惊的蚂蚱，倒是开心起来笑了前仰后合的，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
“呵呵……这今儿可是在郊外呢，离城里尚且一段距离我们怎么溜出去啊”璇玑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认认真真的想起这事儿。
“怕什么，现在正过节，府里头忙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骄隐搀着她的手，一路疾步到了偏门，今日的侍卫虽然多余往日，但是那些人一看见顾骄隐便自觉让开了。
璇玑巴巴的跟着，一路上低着头不敢张望，心里却像是打小鼓似的，又高兴又紧张，却没想到谁也没上来拦，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出了别院，完全出乎她意料。
她自幼就没私自出过府，就连家中女眷一起出游的经历也少的可怜，父母自幼就对她严苛无比，而她和纨月关系又好，母亲总心疼纨月有眼疾，生怕璇玑在纨月面前招摇刺激到纨月，就以禁足来约束她，父亲也默许了，璇玑这些年来果真谨言慎行从没敢犯过，不料却远没有想的那么难。
出了府门瞧见骄隐把马拴在了树上，那马独自蹬着蹄子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骄隐这才放下拉着她的手去系那马脖子。璇玑低下眼来捏捏手心，才发现就刚刚那数十步的路她的手掌已经湿漉漉的一片了，她偷偷把手汗往衣裙上抹了好一会儿，又边斜着眼儿瞧见骄隐正把马儿拉过来，那马儿鼻子“哼哼”冲着骄隐叫唤，一副依赖的要命的腔调，她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那马真好看，毛黑的发亮像是上好的漆衣墨染出来的，马鼻子那儿还有一撮雪白的鬃毛，浑然天成的样子，在骄隐手里却温驯极了，倒像极了那些什么江湖侠士，骑着一匹黑胡马，得得而来。
顾骄隐倾身一跃，跨马踱来，璇玑微微抬起头来瞧见他高挺在马背上，向自己伸出一手来，展颜一笑在这竹林的稀光下格外璀璨“丫头上来。”
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然后用劲儿一搭，骄隐搂住璇玑一拉马栓便跑出了老远。璇玑悄然回头，竹叶下的别院越发远了，再怎么大的宅子隔得远了，也很快就被那个头虽小但密布于林的竹叶子无声息的盖住了，回头望去也只能隐隐约约见到个影儿，她一路笑得痴，马儿跑得极快就像是一鞭即发直溜溜的跑出这山头，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她微微仰起头，黑丝绒似的发髻正好抵在骄隐怀里，怯怯的一个挑眼就能瞧见他英气的下巴。顾骄隐的鬓发在风中飘了起来，有些杂乱，一袭藏蓝色的袍子倾身裹着她，他今天没有带冠帽，只用一支没刻花样的黑檀木钗简单的扣了一下，发髻在颠簸下还微微荡着，他的每一个样子都是璇玑最想要的样子，她怎么能够不心动呢。
她总能记得这一刻的，即便以后再多变故也不会忘怀，也不能忘怀，她偷偷瞅着顾骄隐策马的脸庞心中暗暗想到。
“嘿嘿，没想到今天府里守卫那么多人还能这么轻易就出来了~”她的笑声轻盈，如泠泠珠玉随风入耳格外好听。
“怕什么那些守卫又不是防你的。”顾骄隐低了低头，看她在马上雀跃的样子，喜乐了然于面。
“啊，那是防谁啊。”璇玑抬起眼来，只见顾骄隐饶有兴致的一笑，她一看急了，好奇劲儿一下子就被扇上来了，在马上越发不安稳“喂你莫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呀！”
骄隐还拉着马栓，可谁知道那死丫头竟然不要命的扭着身子，死乞白赖的往他身上凑，他下了好一跳慌忙扯着马栓就是一个颠簸“哎你别动，这马上呢！”
“我不管你快告诉我，我总觉得最近好多事儿我都不知道，你们都瞎瞒些什么呀。”谁知道他越是急，璇玑反倒是越来劲儿了，杏眼儿挑的高高带着点儿孩子气的愠怒，嘴唇微微撅嘴，左晃右晃的见他还不作响干脆攀起一只手来抬起眉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马上颠地厉害她的手也拉着骄隐的肩膀晃来晃去。
顾骄隐的马术再好，在这坑洼的山林里也难把持，忙拽紧了往后一倾想把马放慢下来，黑马受了力蹬着蹄子嘶吼起来，璇玑瞪大了眼睛一个没稳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顾骄隐的怀里。
这丫头力气不小呀，顾骄隐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吃痛的弓下身子皱着眉好不容易停住了马儿可她却似乎也疼着了一动不动的有些担心欲低下眼看看她，璇玑正摔在他胸口，没想到男人的胸口那么硬，这么一砸下去竟然有些晕忽忽的半响却听见他那“嘶”的一声想是不是撞疼了有些担心，揉了揉脑袋想抬起头来瞧瞧他“你怎么……”。
——“你没事……”
两个声音卡在了中间戛然而止，好像都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璇玑略带愠怒的眸子一下缓和了下来瞪得大大的，顾骄隐的脸一下变得好近好近，眼睛，鼻子，眉毛几乎都顶到了，而嘴唇……软软热热的贴着，紧紧的。
她眼睛眨都不敢眨，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吓傻了似的，顾骄隐也没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还拉着马栓，身子竟然有些燥热了，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璇玑盯久了忽然感觉嘴里湿湿润润的，吓了一跳，好一个顾骄隐。她的脸腾地一下烧红了起来，看到那张种种享受的嘴脸，一个激动抵着他拼命的扭了起来。马儿似乎也被扭得很不舒服居然蹬起蹄子来叫个不停，亢奋的厉害。
“喂喂，别动……别动！啊……”顾骄隐一个没留意，伸出手使劲儿想拉着马栓但胸口那人又猛的砸过来，“蹦”一声双双落地，再回神儿却已经是一阵人仰马翻了。“啊……嘶。”璇玑顺势又是一阵猛砸摔进了顾骄隐的怀里，然后挣扎了一会儿才撑着肘子，吃力的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草碎渣子，脸直烧到耳根子只是转过身去。
顾骄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蹙了蹙眉毛，重新把马儿拉过来，带她上去。璇玑的眼睛乌溜溜的直转，却一声不吭又不知道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
“咳咳，那些守卫……是父亲说别院有奸细才让人看好的。”他清了清喉咙，忽然开了口，惹得璇玑一阵蒙头蒙脑。
“啊？”然后停顿了半响，才想起之前确实问了他这样的问题“哦……什么奸细啊，敌国？不可能啊。”
“这就不清楚了，我也是无疑听到他和思风说起，好像是截下了私传信件的鸽子，军事上的事儿我一向不多问。”璇玑挑了挑眉毛因为刚才的事情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怎么敢瞅他，就心猿意马的恩了声，眼神四处胡乱瞟了瞟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