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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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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深,还是那个酒气四溢,歌舞升平的宴席。
“小九,是你吗,你怎么……变成这样?”她身上还穿着刚上去助酒性跳舞的舞衣,抹的正是最俗气的万金红,一身的风尘味,说好听点轻缕薄纱但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层不蔽体的破布,刚从席间下来还来不及换衣,在这化雪的夜里冻得的煞白了脸孔。
“或者该叫你赵三姨太?”而说话的男子一袭藏青玄袍子腰间吊着玉坠子,手指上一枚羊脂扳指色泽姣好,一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摸样,看上去这几年过得挺风光,他眉头微蹙,眼神轻蔑的盯得她,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嫌弃。
她心里一记冷笑,在赵家所有姨太太里她出生最卑贱,背景最不堪,恐也只有她最有资格来这段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吧,她一早便习惯了,什么德性的男子她是没见过的,但今日来的偏偏是他,重逢二字说得轻巧却来势汹汹,几乎瓦解了她多年历练的寡淡。
“我当是谁呢,原是云南丁少啊,妾身有礼了。”她回神很快,欠了欠身,脸上一抹娇艳的笑,只得这一刻她绝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难堪。“哦对了公子去年才新得一美娇娘,身份也更显贵了,如今该改口叫谭少了吧。”
那男子一下哑言,他虽年前和云南太守谭家的长女联姻,算是攀上了高枝,但顶多也只能说是女方下嫁,入赘冠妻姓更是赤裸裸的羞辱便再也按捺不住,胸前剧烈起伏,眼神如沾血的刀锋,化作凌厉的怨念笔直的穿透她的心扉。
“葛流莺,七年不见你竟堕落成这般摸样。”男子恶狠狠的丢下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甩了甩袖子负气离去,还不忘左顾右盼似乎才做了什么有失颜面的事。
她听到这个名字愣了好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的凄凉,流莺流莺本是多好的名字呀,舞春雪,襍流莺,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原有个这么曼妙的闺名,听起来久远的像是前世似的,既熟悉又陌生。
如今故人重逢却成了旧人,想来最伤心的也只能是久别重逢,花鸟依旧,物是人非吧。
夜里,葛氏好不容易折腾回了房,本想再饮几口酒但无奈院中存酒已喝的七七八八,天色又晚了不方便去取,沮丧之至只得熄灯就寝,却惊异在没有酒劲的熏陶下安然入眠了。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一团漆黑,才四更天罢了,脖子里却觉得不对劲,一摸枕巾却湿作一团,像是睡梦中所淌下的泪水。可她并不记得刚抽身出来的梦中可曾有过哪场悲伤的镜头,反之,倒是些年少时在云南的回忆。
她梦见儿时和他在父亲的大花田里嬉戏,那时候她还是云南葛家的九小姐,他唤她小九,偶尔还叫她流莺,他们整日整日的厮混在一块儿嬉戏耍闹。那日,她蒙上了眼睛去追他,四处游走摸索,鼻息里满是海棠花香,她小心的伸出手,找啊找,她能听到他挂在脖子里的铃铛声儿就在耳边,还有他稚气未脱的笑但是却怎么都抓不到。很亮的光从布料边缘渗进来,周围掺杂着海棠花艳丽的唇红,最后晕成一个不着边际的光圈。
那是他,他就在那里她知道,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抓住他因为她醒了。
窗户关的很严屋子里寸光不见,她微微坐起来瞄向南墙处,那儿挂着一支六孔南箫,虽时常拿出清洗但已近两年未见响了。
她抬了抬眼,开了扇窗正是月色皎洁的日头,高楼明月,夜云缭绕像极了又一个未醒的梦,她将墙上的布袋拿下来,取出一管长箫,放在嘴边,轻轻吹响,许是放了太久太久,音色竟稍显浑浊。她懊恼的放下箫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箫还是进赵府前路过乐行随性买的,不过是寻常的洞箫,买下它也是心血来潮,吹响它数月也只不过空留个念想。
流莺十五岁生日时,那会子她年纪小只爱精致华美的物件,他便送了她一管翡翠玉箫,羊脂的玉色下夹着抽丝似的碧云,在月色下闪着白色的荧光,下头还系着一段镏金流苏,打着新鲜别致的如意结,好看极了。可惜还没吹给他听,她就被逼远嫁到江南去了,这一走就走了五千里路,她一心想吹给他听,所以走再远,再匆匆也总惦记着随身带着。
可惜这玉箫还是太沉了,十八岁她慌慌张张从夫家逃出来,走的仓促却还是带着箫,但可惜才一出街口便是一阵碎玉声,回过头去那箫早已摔得四分五裂了,那日也是夜,冷月射在碎玉缺口的边缘,闪着煞眼的光诡异极了。总有人说玉最坚贞那都是傻话,其实越是珍稀昂贵的玉便越是易碎,越好的玉也越留不住身旁。
现下想起来那玉箫也只是空有模样,音色乏乏,双唇一沾更是透心凉,你好不容易将它捂暖了它也会很快又寒下来,玉果然一点都不适合做箫。
如今她也才二十有五,想起此前的事儿却恍如隔世,想这一生终还是太长,太多磨,直到现下才好不容易寻得片刻安宁,片刻而已。
她又吹了会子洞箫,待到倦意袭来才又合了窗睡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晌午了。
听下人说璇玑房里的御香来找过两次,她睡得熟竟没有一丝察觉,简单收拾了一下想不知道璇玑这丫头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般着急,便先去了月满西楼。
“璇丫头你在哪儿呢,这是怎么了?”她从玄关进来就瞧见屋子里乱作一团,好好的姑娘房却床榻上,炕上,衣架子上到处零散着几件绸缎衣裙,镜台上的首饰也扔得到处都是。
“姨娘你来啦我在这儿呢。”一阵叫嚷从屏风后头传过来,隐约看见璇玑似乎在换衣。葛氏四下张望了下也没见到御香的身影,只好自己将梨花木椅上的下裙放在一边,端坐下“你这是在干嘛呢,御香这蹄子又到哪儿去厮混了?”
“哦,御香去偏房给我找去年那件苏绣锦缎了。”璇玑磨磨唧唧捋了捋衣衫,才从屏风后头慌张的出来还低着头梳理腰带。“台上的六安是拿姐姐上次送来的梅花雪烹的,还热呢,姨娘素来爱六安就先品品吧。”
“呵呵,平日里没见你那么爱打扮啊,今朝眼睛还没好透就折腾了半日作甚呢。”她抿了口茶,斜着凤眼瞄向璇玑,那小妮子铁定是闹了好一阵子,脸都涨红了头发还没束起来,眼睛想必是刚好一点儿,还一层雾蒙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丫头心里几多愁,万般伤,哪儿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啊。
“女为悦己者容嘛,这……挑衣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儿。”璇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神色似乎还停留在新换的一身淡紫色莲步裙上,疑心这紫色似乎淡的太寡了,又若有所思的撇着悬在桃木衣架子上的菊纹上裳,似乎更为明艳,心里拿不定主意便拿下上裳欲进屏风且再试一次,比较。
“那得,你这么忙,我看我还是不留了吧。”姨娘瞧着她纠结的模样,脸上不住一笑,佯装要起身。
“诶,别别,姨娘。”璇玑忙走到台前笑着挽留“他……明日就到了,我心想穿的好看些给他瞧瞧。”
“呵呵呵呵。”姨娘拿起帕子掩面笑了许久,害的璇玑羞得涨红了面孔“好了好了,你的心思啊我会不明白,我们璇丫头天生丽质,清新伶俐,可爱极了怎么打扮都好看。”
谁知言罢璇玑却眼色游离轻咬着下唇“不是……今次倒是想打扮的风韵明媚些,好令人眼前一亮啊。”
姨娘定了定神,微微抬起眼笑意却不禁淡了几分,这小丫头想像个大人摸样了,想她当年也不过这个岁数,女子心思啊,她又何尝不是,心中记挂一人便一门心思为他,哪知他朝他又能一门心思为他人。
“姨娘您眼光独到,风姿卓越若是能教我几招,那必是事半功倍了。”她手里还捏着那件菊纹衣,虽然脸色略带红晕,但语气神态却毫不忸怩。
“哎呦,瞧这小嘴甜的我还怎么还好拒绝。”璇玑听闻笑得得意,便端端正正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
“昨儿听姨娘吹了一宿凤求凰,倒是许久未闻了。”昨天的箫声极为清澈,她夜里心头上想的事儿多,想着想着便睡不大好,夜极其深了却还听到那阵子箫声,这院子里一大家子只有姨娘早有吹箫的习惯,而且每每都爱吹那段凤求凰。
“呵呵,不过是想到一些陈年旧谷子事儿,拿来练练手罢了也没吹很久,扰到你了。”她眼角轻笑,却心不在此,意也难辨。
“哪儿的话姨娘您的箫声真是极好,定是拜了好师傅学来的,洞箫也是个雅物定要气质不俗的人才配。”她倒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葛氏的面容顿时僵了三分“呵呵哪里什么好师傅,不过是年幼时候一个不打紧的邻居,今也无再联系了。”
“这说到吹箫,我啊听御香说昨儿宴会上来了个丁公子,吹了曲春江花月夜,好听极了父亲都赞许的不得了,姨娘你听见了吗?”她本想可能是提到了禁忌未免尴尬,故转开话题免得伤怀,却哪知弄巧成拙。
“我跳了段舞便走了,没多留想是错过了。”她语气不咸不淡,眼神转也没转,端着茶遮住了半边面容雾气起来熏得脸色飘忽,红妆也淡了几分,低眉看来颇为不悦。璇玑心里明白又是说错了话了,心想怎么那么倒霉,顿时不知自处场面冷了好一会儿,姨娘才抬起眼来,像是想到什么原本就深沉的脸色更显凝重。
“对了你知道你姐姐的事儿嘛?”璇玑反应不过来,皱着眉疑惑了一声“我也是刚过来听到几个丫鬟议论来着,说昨儿夜里有人瞧见在西游廊那儿她和那个姜家公子在一块儿,你也知道……那地方偏得很,况且那姜公子的来头,要是出什么事儿可不得了。”
璇玑低眉沉思,她就是再傻也瞧得出此番姜家来意不简单,本和父亲全无交好此次却来的殷勤,两父子在这儿一留就是数日,虽说是父亲先约在先其实也只是说说场面话,这两人倒好顺着意儿不知道是个什么鬼心思。可又想这姜家如今也是皇太后的外戚,这次又是皇太后赏了父亲这么奢华的宅邸,想也不可能有什么异心吧。
何况这姜祺虽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但姐姐偏偏先天眼疾愣是他再俊俏也瞧不入眼,而姐姐向来礼数周全,贤惠能干想应该更喜欢稳重踏实的男子而这姜祺,瞧着邪气圆滑怎么想都不和她的口味,便努力说服自己。
“姨娘我看啊,这事儿八成是那些个小丫头闲的没事儿,瞎嚼嘴皮子,姐姐向来最规矩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儿。”但是姨娘却面不改色,叹了口气摇着头幽幽道“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而且这府里向来总也没个安宁。”
璇玑听了心里越发慌,这件事情若是真的那后果自然麻烦,一不小心得罪了皇太后父亲又不知道怎么想了。忍不住觉得扫兴,干脆不想再管又钻进了衣堆子里专心挑衣服得了。
这事儿再乱也总会有人收拾,而这人再怎么也不会是她,姐姐……这么聪慧断不会误了这些事儿,阴沟里翻船毁得一世清明。
正值午后,车队已经越过军峰山抵达京都向郊外驶去,顾骄隐策马行在前头,沿着草径得得而去,在渔阳停留了将近一周才好不容易化了雪,他老早就颇多不快了。
父亲似乎也有些不悦,开始还貌似无谓,但后几日也开始不耐烦脾气越发差,怒斥下人的频率也越发高,反而思风倒是自得其乐,整日闲来无事就去酒庄要两坛子酒找人对饮,无人作陪就以花月雪景为衬,渔阳虽偏小但却是个产酒的名地儿,思风更是如鱼得水临走还不忘带上两罐子。
思风瞧他一个人独独在前头,便快了几步,两人并骑,刚化完雪,又是早春这日头乍暖初寒的,思风不禁感叹道“这种时候就该在古木兰院子里燃个红泥小炉子,就这绿蚁新酒对窗小酌,猜拳行令的,何等乐哉。”
“你不才从渔阳带了两罐子嘛这就又想喝了?”骄隐忍不住笑出来,思风贪杯是家中出了名的,谁不知晓,喝不着好酒似是走不动路一样。
“骄隐兄见笑了,那两罐子哪够我消遣,哎还没进京都呢就见底了,我真悔没多带点儿,渔阳的酒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已经进了竹林子,骄隐摸了摸袖子里的泥人儿笑意更深“赵府别院就在眼前了,到了还怕没好酒吃。”
别院就在眼前了,她还会离得远吗,她看到自己恐怕也会乐坏了吧,到时候一把这和她长得一个模样的小泥娃娃放在她手里,她怕是都要笑得哭出来了。
一年未见,她梳两个髻头上系着活泼的红锦绳,一身鹅黄色百褶裙稚气未脱,笑得娇妍纯真的模样却还在眼前,鹅蛋的脸颊子,全然是一团孩子气,踩着绣花鞋轻轻快快,“咯咯咯”像是轻啼可人儿的小黄莺,他的小黄莺。
想到这里他便归心似箭,话音也没落,策马扬起长鞭重重一击,直奔翠竹密布的长林,穿过那条柳暗花明的长堤,绕过人群喧嚣的朱门,跃过偏院随处找了个柱子系下马,便四处打听的,好不容易才探到了那静谧的小阁楼。
他轻身掠上楼,推开那成木雕的花格子扇门——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看见那个梳着双髻的女子先惊后喜的出来迎,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眉飞色舞,像小黄莺儿似的扑到他怀里。
她正背坐在菱花镜子前头,锦缎似的漆发精巧的盘着个朝云近香髻的发饰,鬓边贴着个镶金的细流苏步摇,嵌着龙血色的玉髓水晶,奢华中带着几分贤淑。她正撩着袖子凑近镜子细细扫眉,对着镜子看来似是远山抹黛,袖口处正露出一弯玉臂由牡丹色的锦绣衬着温润玉色中又透着娇艳。
她瞧见他勾了勾眼,不慌不忙,顾骄隐从镜子中看着她,愣了许久不知悲喜何来,远山黛的眉峰让她看上去淡远,静默。他才发觉这一年来也许她变了很多很多,不过十四五岁的眉眼,却已出落的亭亭如立,束起稍作成熟的发髻来下颚的轮廓变更是分明,三庭五眼,下巴削尖似的。眸子里散着迷蒙辽远的雾气,竟是看不到底,他一直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孩子而今日重逢才发现,她已有了也许早就有了他看不懂的眼神。
“你来啦。”璇玑转过身来面露喜色,老远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想那步子又急又赶就料到是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心里却乐开了花,心想他总算是来了,那远山黛极其难画,是她昨日向姨娘讨教了一天,自己又练了好几次今早才好不容易学像样点儿的,哪里知道他可能不喜欢,心里只是满满的欢喜,想着要给他个惊喜一心以为他为欢喜更漂亮的自己。“怎么去了一年没给我带礼物?”
骄隐才回过神来,她站的极端正个子也高了些许,眉眼里更是添了几分气质风情。他慌忙将手中的小泥人儿悄悄藏进广袖深处,抬起眼来目光夹杂着忧心“这次回来的很赶……路上也没见到什么新奇的,但是你若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马上给你买去!”他虽然看似犹疑但心意却很坚定。
璇玑摇了摇头低眉,眼中是稍纵即逝的失落,马上便被不可捉摸的笑意所掩盖,但心里的失落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不用了,府里什么都不缺,这几日来的宾客送父亲的礼各式各样,都堆到外阁院子了,晾在那儿等着被拖到本家,我还怕你送重样了呢。”
骄隐受不了她的客套,就和她姐姐似的无半点情趣,扫兴极了,更是恨透了她把他拿外头那些一个劲儿献殷勤的马屁精比较,眼神也不自觉瞟到了四周,话落得重了点儿“那怎么能一样,那些是送给你爹的和你有什么干系,我要是送就是只送给你的,那是心意。”
璇玑站在那儿愣生生的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动也不敢动,好似是在看一个举止怪异的陌生人,她只觉得难过,初愈的眼睛酸楚的钻心。他见她半响不见反应,才好生奇怪的看向她。微微一惊,一颗颗泪水扑簌簌的从牡丹红的衣襟上滚落下来。
“若是心意那走到哪儿都该惦记着,而你现在对我还有那般心意吗。”
照着骄隐的个性本应该满腔怒火,斥责她的无理取闹,斥责她的斤斤计较,斥责她的敏感多疑还有那些个莫名其妙的改变,接着嗤之以鼻狠狠奚落一番,然而看到了她的眼泪却忽然间柔和了下来,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惹人不自觉的怜惜,而这样的她才是那个爱哭爱闹爱笑的小黄莺儿啊。
“傻丫头怎么会呢,我要是不惦记着你何苦进了京都连口水都没喝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他缓缓靠近,小心的将她拢入怀中,本想像以往一样轻抚她的但刚一抬手看到那一头复杂精致的发髻便不知该放何处了略带懊恼,只好拍拍她的肩。
谁知她头一沾到他的衣料,就蒙头大哭起来,也顾不得发髻不发髻的,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的衣服上,愣是一点儿节制也没有,恸哭的格外厉害,搞得骄隐哭笑不得。
她再抬起眼来,本该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这一哭偏偏满脸的红妆和精细的远山黛全花的一塌糊涂,哪儿还有一点儿媚态啊,但骄隐偏偏觉得可爱,这才是真正的她嘛,这才是他跋山涉水日思夜想所怀念的她啊,这才是他心尖尖上的茕茕妙人。
“别哭了丫头,我离开京都下江南你也哭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哭,那你到底是想我走还是来啊。”他戏言道,璇玑狠狠抽了抽鼻子眼睛红彤彤的,想到他去年走的那么潇洒心里就直恨得牙痒痒“顾骄隐,你有本事走啊,别回来,来了走走了来,也留不了多久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呢。”
原是舍不得他呀,他忍不住笑了,手劲儿却搂她更紧了几分,在她耳边细语“我来之前已经求过父亲了,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大可以先定了婚约,而且这次来也是探探你爹意思,若是同意就把你接到江南,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嘛。”
她听呆了,像是做梦一样顾骄隐的怀抱很暖,甚至有点儿热,是男人的那种燥热,阔别一年他已是一个男子汉了啊。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正好能看到他下巴那儿竖着的一条道,英气极了,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那条道,像极了说书的故事里武功高强的侠客,即便是无处容身了似乎也可以持着剑随他煮酒江湖。
“我们打小就没分开过,去年我离开驾着马儿头也没回,心想不过是一场别离,又哪里知道别离的伤感,想念的苦楚,璇玑这一年我很想你呢。”那些寻常的情话在他嘴里吐出来却远的不可思议,璇玑顿时在他面前变成了八旬的老婆婆,想了很久都反应不过来,只能傻乎乎的站着盯着他下巴上的那条杠。
“真的能离开这儿,一起去江南吗……”她过了许久才幽幽的开口,因为一时想不出怎么回应那段情话只好先傻兮兮的停留在前一句。
“当然。”他的语气那么肯定,惹得璇玑眼里又一阵扑簌,拽着他的衣服用力抱着,抱不住就能抱多少算多少,鼻涕眼泪网上头又是猛的一抹“顾骄隐,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敢骗我,我玩儿死你!”
她语气里是欣喜的,但是眼神却是恶狠狠的,骄隐有忍不住笑了出声儿,这丫头就是野,特别是对他。
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难得的欢愉,璇玑慌忙抹了抹眼泪抽了抽鼻子,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小厮面色焦急的微欠着身子站在门口。
“诶……这么急有什么事儿啊。”顾骄隐一斜眼,皱了皱眉头说道。
“四公子您让奴才好找啊,这老爷去拜见赵宰相瞧见您不见了可不高兴了,急着叫您去呢。”小厮说的急慌慌的,骄隐这才想起来“对哦,这事儿我都忘了,你带路,赶紧走吧。”他抹了抹璇玑略带湿润的眼角,宠溺的一笑“丫头我先去见你爹,待会儿再来找你。”
随后还没等回应,便一路疾步走出去,沿着幽径往大厅走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骄隐轻轻擦拭着被璇玑哭湿了的衣襟,像是不经意的一问。
“这奴才愚钝哪里想得到少爷的心思,幸好思风先生提点,这才这么快找到没耽误的。”那小厮一路弓着身子,样子百般殷勤。
“哼,又是他,他倒是什么都晓得嘛。”骄隐忽然甩了甩袖子,英气的脸孔却又露着凶色,自从渔阳之事而来他对思风就一直心存芥蒂。思风多年来都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深受父亲信任,当然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但谁知那个玩世不恭,贪杯风流的外表下又是藏得的是什么样深不可测的心思,更何况还有那夜落雪窗台的白鸽……
他无意间摸了摸袖口才发现那个烤瓷泥人儿没送出手,心想她这骤然的改变但到底心底还是老样子,下次挑个合适的时候再一搏她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