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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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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皇宫生活会很紧张,没想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秦王就突然兴冲冲的对华芳说:“九郎,回去换身衣服来,晚上出去。”
——出去?去哪里?
但是华芳还是乖乖回秦王府换了一身便服。再次回到皇宫的时候,秦王却已经带了一男一女和两个侍从等在了御书房。华芳抬头看见那两个人,不由得“啊”了一声,还没等他再次开口,那青年男子就紧张的打断他:“九郎,我现在是盛天童的身份。”——正是当今的圣上、景帝吴巽。
“就算您这么说……”
华芳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皇帝再次碰面。
——而且居然就很自然的叫了“九郎”,改得真够快的!
旁边的玄燕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华芳抚额。秦王见了,眯着眼睛笑:“有问题么?”
“……不敢。”
华芳突然觉得比起眼前这三个,索尔达吉管自己叫“阿轩”真算是顾及自己的面子。
一辆外表普普通通的黑色小车趁着夜色载着四个人出了皇宫的门,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条人声鼎沸的街上。华芳下车后,看着满街装束妖冶的女子,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玄燕在一旁好奇的看他:“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听她这么一问,景帝和秦王也不由得转头看他。华芳突然觉得沮丧:重点不应该在他身上吧!为什么他们要到这种地方来?玄燕是女子,为什么一副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的样子?秦王平时看上去不近女色,为什么来到这种地方也是一脸怡然自得的表情?还有景帝,明明后宫三千佳丽拥在怀,干嘛还到这种地方来?偷腥吗?
华芳突然想到朱儿,不由得脸色一阴,只不过在这种地方看不出来罢了。
仿佛猜到他的心思一般,景帝突然懊恼的摸了摸头:“没办法带朱儿来,真是可惜。”
华芳哑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带朱儿那样单纯的小女孩来!这皇帝在想什么!
但是他瞬间注意到景帝对朱儿的称呼:“朱儿”应该可以算是“闺名”,景帝既然很自然的就叫出了朱儿的名字,两个人应该相处得不错吧。
——那为什么还要到这种地方来?
华芳正暗自腹诽,玄燕却笑道:“哎呀,在大婚以前,新娘子可是很辛苦的。”
——大婚。
华芳心里一动。细细一想,他和朱儿来这里也不过四五天的工夫,却感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可是朱儿要嫁给景帝的话,婚礼要花上很长时间来准备吧?不知道过几个月以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景帝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玄燕的说法。他们边说边走,转眼来到一座红色的阁楼式的建筑前。里面灯火通明,隐隐有鼓乐声传来。华芳一怔,秦王和景帝却已经抬脚跨了进去。华芳无奈的跟上,却注意到玄燕和那两个侍从已经悄然离开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盛公子!聂先生!二位多时不见!”她转眼看到华芳,目光闪了闪,问道:“这位是——?”
“白、白九郎,小可的布衣之交。”景帝有些紧张的说。
中年女子释然:“哎哟瞧我这眼神!还以为是哪位公卿家的小娘子呢!这脸蛋,要是往台前一站,我家的姑娘们就都甭做生意了!”说完肆无忌惮的看了华芳两眼,似乎还不太相信的样子。
华芳立刻怀念起自己的刘海来。
秦王见他一脸不悦的样子,眯了眯眼睛,打岔道:“今晚表演的是哪位小姐?”
“是润鱼、问鸢两姊妹。”中年女子笑答,“我带三位入座吧!”
旁边的人听见了,半打趣般惊奇的说:“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居然还要劳烦妈妈亲自带入席?”
“当然是贵客!”中年女子把胸一挺,骄傲的说,“这位盛公子可是我们倚红楼的贵人呢!托盛公子的福,我家红玉才能嫁进湘亲王府去呢!”
周围知道的不知道的便都附和着感叹一番。华芳知道湘亲王是景帝的兄长之一,但是湘亲王娶了一个歌妓的事情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有些吃惊,转眼看景帝,却发现他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再看秦王,虽然他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嘴角却有些僵硬。
——这件事情对这家青楼来说是往他们脸上贴金的大喜事,但是对皇家来说,恐怕还是相当尴尬的吧!
老板娘丝毫没有注意到景帝和秦王的脸色,喜气洋洋的引了三人到二楼正中间的厢房里坐下。华芳低头看去,只见设在一楼大厅的舞台一览无余,果然是最佳的座位。
随着灯笼被一盏一盏的熄灭,周围嘈杂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留舞台上六盏灯笼的时候,只见舞台两边竟然缓缓冒出如云如雾似的白气来,很快铺满了舞台。在灯光朦胧的映照下,整个舞台看上去好似仙境一般。
冷不防,一阵清脆的笛声传来。华芳一精神,却见地上的白气被掀动了,然后从舞台左侧款步走出一个女子。细看那女子,只见她穿一件樱草色葫芦袖的襦衣,下身穿一条丁香色的长纱裙,梳一个单螺,瓜子脸,五官小巧精致,手持一根竹笛,一边吹一边走到台前。笛声在室内回旋了一阵,突然一阵缭乱的琵琶声插进来,与笛声相伴相和。华芳循声望去,却见舞台右侧也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月白色窄袖襦衣,银朱色的裙子,裙边用银色丝线绣了一圈精致的蝴蝶纹,梳一个倾髻,圆脸,杏眼柳眉,怀抱一只琵琶。两个女子合奏一曲,终了双双对着观众一拜,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华芳半晌才回过神来。秦王眯着眼咧嘴笑:“真该让玄燕来看看你这副样子:这才刚开场而已,魂就没了?”
“五叔就不要再为难九郎了,”景帝笑道,“他第一次来,情有可原。要真让玄燕知道了,她还不欺负死九郎!”
华芳听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秦王见他窘迫至极的样子,越发笑得厉害:“没什么好害羞的,这说明你是正常男人么!”
——完全没有安慰的功效。
鼓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两人的合唱。华芳从景帝的介绍中得知:穿樱草色上衣丁香色长裙的是润鱼,而穿月白色上衣银朱色裙子的则是问鸢。
润鱼的声音清亮尖细,犹如她的笛声;问鸢的嗓音则圆润温婉,两人的声音和在一起,好似天籁——
“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华芳侧耳听着,觉得自己的心跟着她们的声音沉静下去。随着那婉转的歌声,他仿佛又回到了栖凤,回到了他的梳波楼上;远处是巍巍青山,脚下是泊泊流淌的溧江。天上有一群鸟儿轻盈的飞过,江中一叶扁舟随波而动,舟里坐一个青衣女子,笑靥如花……
但是一回神,自己却仍旧坐在京城某条花街的某座青楼里,眼前是两个美丽却陌生的女子在唱歌。
华芳心中一片怅然。
“倦了?”
秦王见他目光微黯,开口问道。
“没有。”
第三个节目,是舞蹈。伴舞的是十二个身高、胖瘦都一样的女子们,统一穿水红色襦衣,缥色长裙,梳垂挂髻,衬得中间的润鱼、问鸢好似两只翩然而飞的蝴蝶。
以前在栖凤的时候,华芳不是没有见过舞蹈。但是宫中宴会时的歌舞,礼节大于娱乐,所以无不拘谨呆板;而偷偷溜到民间去看的那些歌舞则又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闹,这样迤逦的舞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看着台上两个女子恣意的伸展手臂曼舞轻盈,酥肩半露,雪白的胸脯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华芳不由得觉得脸上一热,握了拳头移开目光。
秦王见了,眯起的眼睛中就多了几分戏谑的神色。
润鱼、问鸢舞罢,就有人在厢房外请求进来。景帝准了以后,只见几个小侍童手脚麻利的端进来一张小几,又在上面放了笔墨纸砚。华芳看得愕然,景帝就笑着解释说:“是抄诗用的。”
华芳还是不懂,却见景帝略一沉吟之后,张口就开始吟诗。那几个小侍童听了,立刻铺纸挥毫把景帝吟的诗写下来。景帝一连作了三四首,都是长诗。秦王像个没事人似的在一旁喝茶。
小侍童们收了诗稿,拜谢之后就退了出去。楼下大概是中场休息,半天不见有人出来,舞台上的白气也渐渐散去了。
景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不快,眉眼都舒展开来,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华芳想起来两次跟景帝见面,他都是皱着眉缩着肩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而此刻景帝不知道被秦王说的什么逗得哈哈大笑,微微抬高的脸在灯光下,竟然透出一股帝王该有的英凛之色。
——这家伙看面相的话,应该可以做个好皇帝吧?
可是现实是今年已及冠的皇帝却仍然把国家扔给自己的皇叔不理朝政,而且目前看起来也没有要将权利收回的意思。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明明是个耳聪目明又神志清醒的大好青年,却放任大权旁落还一脸坦然的样子,华芳不禁为这个国家的前途感到担忧。
“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跟小老头似的!”
华芳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秦王目光凛凛的看着自己,连忙答道:“没有。”
但是秦王却没有就此罢休,拿折扇在桌沿上一敲:“没想什么皱什么眉?当着盛公子的面还敢撒谎,胆子不小啊!”
华芳一听,只觉得满头的汗汵汵而下:这不是在暗指自己欺君么?
可是景帝却拦住了秦王:“五叔!怎么跟小孩子抬杠。”
这是今晚第二次景帝为华芳求情。
——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这家伙的性子也太随和柔弱了吧?
华芳也就卖个乖,谢景帝开恩,然后嘟嘟囔囔的说:“原来我是小孩子啊。”露出怏怏的神色来。
秦王和景帝互看一眼,相对大笑起来。
然而这时候舞台上却传来再次开场的鸣金声。众人也就都收了声。润鱼和问鸢出来时,却双双换了装束。润鱼改穿柳绿色宽袖襦衣,秋香色长裙,梳回心髻;问鸢穿粉色宽袖襦衣,宝蓝色绣金色海棠花纹的裙子,梳倭堕髻。再仔细看时,手上的乐器也换了。润鱼拿了一件排箫,问鸢却在已经放置在舞台中央的古筝前坐定。
两个人顿一顿,互相看一眼,同时开始演奏。但是不同的是,问鸢突然开口唱起来。华芳开始没有觉察,却突然觉得歌词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再仔细一想,不由得满脸惊愕朝景帝看去,后者则含笑朝他点头。
——居然是现场唱景帝刚才写的诗!
景帝出口成章的才能固然可敬,但是那两个女子能过目不忘,一字不差的当场吟唱出来,这也可以算是才艺过人了吧!
润鱼、问鸢又唱了好几首诗词,大概是其他客人作的。最后又是用景帝的诗作结,整场表演就算结束了。润鱼、问鸢出来向观众盈盈而拜,然后厅堂各个角落里就有人把熄灭的灯笼点亮了。
华芳默默地站着,只觉得意犹未尽。玄燕却像是商量好似的出现在门口。
“如何?”她问华芳。
华芳自然答“好”。景帝要去净房,玄燕差两个侍从跟了,剩下的三人则在厢房内等候。
门外隐隐有人议论的声音传来。
“今天也是唱了两首盛公子的诗呢。”
“那是自然吧?谁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讨好盛公子讨好谁?”
“哦,你是指原行首红玉小姐的事情吧?”
华芳微微瞟了瞟秦王和玄燕,却见他们一个在悠然的喝茶,一个面无表情。
“不过我看现在这两个小姐要想攀到红玉那个位置,怕是很难。”
“是啊。红玉小姐的才能哪里是她们两个能比的?她走了,真可惜。”
华芳心里一惊:润鱼和问鸢的表演已经很惊艳了,他想象不出比她们更出彩的表演。
“的确。现在这里生意兴隆,也只是借了红玉嫁进湘亲王府的空名。很多看惯了红玉小姐表演的老客人都不来了。时间久了这倚红楼怕是也要冷清下来吧!”
“不过经盛公子介绍就能嫁进湘亲王府去,这个红玉果然手段非凡。”
“不如说那个盛公子也不是寻常人吧?”
华芳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聂先生,我们要不要出去等?”
“这种天气站在外面等?你就不怕冻死?”秦王不以为然地拒绝了。转眼看到华芳尴尬的表情,他哂笑道,“不想听就不听?听不到就觉得他们不在议论了?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华芳赧然。议论的人渐渐的走了;过了一会儿,景帝才回来。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室内微微冷清的气氛,笑着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下楼来,老板娘却带了润鱼、问鸢在门口恭候。一番停顿之后,他们才脱身出来。华芳隐隐听到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跟在聂先生身边的那个是谁?好标致的美人!”然后立刻有人打断:“你小子别口没遮拦!人还没走呢,小心被听到。”
华芳条件反射的去看玄燕,却发现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隔了一拍之后,他明白过来,不由得脸色一阴。秦王显然也听见了,在前面笑道:“怎么,要真觉得麻烦的话,破相的方法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小心他当真!”玄燕也笑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景帝不明所以的问。
华芳不想解释,好在这一次秦王倒也配合,对景帝说道:“请上车吧!”就把话题岔开去。
秦王和华芳把景帝和玄燕送回皇城,这才折回秦王府。秦王看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又嘲笑他:“是困了还是还没回魂?”
华芳却在想他们跟景帝分开时景帝好似无心的一句话:“回去要讲给朱儿听。”
——这算是博爱,还是没心没肺?
说起来景帝跟朱儿相遇,不过是去年七夕之夜在溧江上。那时月光黯淡,朱儿穿得小家碧玉的样子,坐在船头用稚嫩的嗓音唱着山歌。
——跟刚才的表演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看惯了如此华丽表演的皇帝,何故倾心于朱儿呢?
华芳略略一沉吟,把心里的疑问说给秦王听。
秦王大概没有料到华芳会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说:“琴萧何足贵,菱歌抵万金。”
华芳怔怔的想不明白,秦王却已经径自下车进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