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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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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雨化田的房内有一处专供沐浴的地方,小太监们往木桶里灌满了热水,便躬身退了出去。
自风里刀假扮雨化田之后,西厂督主沐浴时再也没有旁人侍候。
水温正好,雨化田走到木桶边用指尖试了水温,却说。
“少了东西。”
风里刀知道雨化田所指为何,他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大包干枯了的花瓣。
“都成这样了,你还用吗?”
用花瓣沐浴是雨化田的喜好,而风里刀却觉得别扭,但为了不惹人起疑,他每次都将下人送来的花瓣给藏了起来。
“罢了,你去外面候着。”
衣衫里全是沙尘,雨化田此时只想好好的清理一下身子,便让风里刀退到了屏风外。
粗布衣裳一件件被脱下,雨化田浸入温水之中,双手搭在木桶沿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地位,权力,金钱。
他此生想拥有的东西,现在又通通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雨化田闭上眼,大漠上那无边无际的黑夜,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一日,当他从黄沙中死里逃生,迎接他的,便是那片宽广无垠的黑幕。
那时的他,孤身一人立在黄沙之上,充满绝望的暗黑围绕在他的四周,寒风刺骨,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不断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绝对不可以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被风沙化成一堆森森白骨。
颈项上的刀伤还在,雨化田伸手细细地抚过它,他很感谢凌雁秋为他刻上这道印记,好让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刻骨铭心的仇恨。
风里刀在屏风外打了一个喷嚏,将雨化田的思绪牵引了回来,雨化田低下头用指尖梳理着打结的发丝,唇边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偷练秘籍,走火入魔是你活该,我怎么可能会救你。
发丝被大漠上的风吹得又干又燥,缠绕在指尖不易梳理,雨化田翻过身子趴在沿边,慵懒地唤了一声。
“风里刀。”
“干嘛?”
风里刀从屏风外探出头。
“来,给我梳头。”
“梳子就在旁边,你自己不会梳啊。”
风里刀兜着手翻了个白眼,臭着一张脸不愿意伺候,而转眼间只听咚地一声响,雨化田手边的梳子就飞到了他的头上,连同脑袋上的官帽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你……!”
风里刀捡起官帽扣在头上,正要跳脚发火,但忽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好把火气给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让它们在胃里消化掉。
“不是我不伺候你,我是怕我手脚笨。”
风里刀拿着梳子走入内,却又听雨化田缓声说。
“换一把。”
风里刀一愣,然后满怀着想把雨化田掐死的心情,转身换了另一把檀香梳。
柔软的青丝从雨化田的肩上滑落,顺着他的脸颊而下飘散在水中,风里刀站在雨化田身侧,从温水中捞起他的长发,摊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而他心中却一直在叫苦连连,想着自己当官不成,反而成了下人。
风里刀想得入神,却忽觉手里的头发动了一下,他急忙回头,看见雨化田正斜着一双细长的眼,冷冷地看着他。
“我说过了,我手脚笨。”
想必是自己方才出神时没注意力度,扯痛了雨化田,风里刀稍微松了手,嘴上却在狡辩。
“帽子反了。”
雨化田微蹙了眉,待风里刀慌忙的将乌纱帽转过来时,又道。
“我真想不明白,你这獐头鼠目,傻头傻脑的家伙居然能扮作我,骗过那么多人。”
“雨公公,你此言差矣。”风里刀听了这话可不服气,他蹲下身把脸凑到雨化田眼前,故意皱着脸,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我都是一个模样,你骂我獐头鼠目,那岂不是也把自己给骂咯?”
终于为自己赢回了一筹,风里刀见雨化田闷不吭声,在心里给自己大声地叫了一个好。
“不过公公你且放心,我在这西厂待不了多少时候,我嘛,生意人,就图一个钱字,更何况,这成天让我涂脂抹粉的,我一个大男人也受不了啊。”
风里刀得了便宜,却还要再进一尺。
“哼。”风里刀刚把这话说完,却听雨化田冷哼一声开口。“如今就算你想走,怕也不是走不了了。”
雨化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终于堵上了风里刀的这张嘴。
“说说,你能有什么法子,来治我的脸。”
风里刀闭上了嘴,久了,雨化田倒觉得有些寂寞,他索性转了话题,问及治脸的事。
“江湖上的神医多得是,还怕治不好你这张脸吗?”
风里刀解着发梢上的结,差点一埋头就睡了过去,他听见雨化田在问他,就马虎地应了一句。
“比如?”
“嗯……”风里刀习惯性地抓了抓脸,想想说:“比如六指神算肖无同,他的医术可比他算命的本事大。”
“他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做肖无情?”雨化田虽居朝堂,但对江湖上的事,也略有所闻。
“是啊,你怎么知道?”风里刀惊讶地抬头看他。
“肖无情在两个月前死于非命,是我派人下的手。”
“他和你有仇?”
“他救了一个要杀我的人,该死。”
雨化田淡漠地说道,对于他来说,杀人只是一眨眼的事。
“那坏了,你杀了肖无情,他弟弟肯定不会救你。”风里刀一声叹息,心里却在狠狠地幸灾乐祸。
看吧,这就叫做,善恶终有报啊!
“肖无同终日隐匿深山修身养性,他怎会认得我?”
“这也对。”风里刀失落地点点头,继而又说:“那到时我与你同去,就说你是我大哥。”
“谁要做你这臭东西的大哥。”
雨化田瞥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
“我扮作你就是。”
雨化田早已想好了对策,但却被风里刀一口否决。
“这不成,一眼就会被看穿,你雨公公身娇肉贵的,就算往贼窝里一坐,那也不像是贼呀,更别说扮我这灰头土脸的混混了。”
能先后两次让雨化田语塞,这风里刀也算是第一人。
“我们俩长得相似,也只能扮成兄弟,我都已经让你做哥哥了,你还在这里别扭什么?”
反正如今与雨化田也是相互利用,风里刀说话间也放肆了起来。
“替我换水。”
雨化田不愿再与风里刀商讨这件事,他背对着风里刀从水中起身,用一件素白的单衣遮住了光裸的身体,湿漉的长发垂在他的背,水渍浸染入衣衫,好似一幅飘逸的水墨。
风里刀换完水后被雨化田唤退,待他再次入内时,手中便捧着雨化田的干净衣裳,可当他将这些衣物递给雨化田时,雨化田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这些衣服……你都穿过?”
风里刀低着头心中一紧,想着这雨化田难道是狗鼻子,连洗过的衣服也能闻出味道来。
“我平日里闲着没事,就把你的衣服都试了一回,公公你就凑合着穿穿,总不能光着身子,是吧?”
风里刀把手里的衣服又往雨化田面前送了送,半哄半劝着让他换上了这一身月白色的绣金袍子。
“我去密室里歇息,你把被子给我抱进来。”
雨化田走出屏风,他抚过自己的衣袖,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身体被别人穿过的衣衫包裹着,这滋味着实在让人浑身难受。
“你再去叫人做几件新的来。”
雨化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密室里走去,风里刀却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喂!救命啊喂!”
风里刀的声音就像只苍蝇般在雨化田的耳边绕来绕去,雨化田受不了这吵闹,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句口诀,随后丢给了风里刀。
“记好这些东西,它们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
“就这点?不是吧?喂!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啊!”
风里刀拾起口诀本还想追上前去,却见雨化田入了密室,猛地一下合上了暗门。
“好吧好吧,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风里刀碰了一鼻子的灰,无奈之下,只好把口诀放入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