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拣尽寒枝不肯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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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叶庭没见到令泫，倒是昨晚去做手术的病友已经回来了，躺在床上，年纪大概花甲，行动不便，只有一个保姆忙前忙后。倒不是叶庭爱刺探隐私，只是老人家，因为上了年纪，又逢遭病痛，便爱发些感叹。他的妻子很早过世，子女们工作繁忙，四海一方，逢年过节也只回来一趟，关系淡漠近于陌生。雇来的保姆虽然细心照料，可毕竟没有亲缘。
“唉，我没福气啊，老伴走得早，孩子们也不搭理我了，唉唉，我很久没见我那孙女，不知她上几年级了。”
“您的孙女一定也挂念着您呢。”叶庭微笑着，人其实有时更容易对陌生人推心置腹。
老人似乎得了些慰藉，也笑道：“还是你有福气，昨晚你老公守了你一夜，早上护士说你退烧了，他才肯回去休息。老公老婆，还不是老来伴，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她脸上泛起绯红，蓦然想起那只手，轻轻按在额头，比亲吻更加温存和缠绵，不经意扬起嘴角，忘了解释，却是嗔怪的口吻：“他有什么好。”
“哎呦小姑娘，你可要惜福呀，”老人劝道，“你们年轻人总说什么‘爱情’，可很多人爱来爱去之后就撒手不顾，能够一直陪伴才最是难得。”
叶庭冲着老人点点头，心里却泛起酸涩。
她和令泫，缘分太薄，哪里还谈得上相伴。
中午接受完胃部检查，赵青柯，小顾和令泫居然同时出现在病房里。赵青柯坚持要叶庭回赵家住些时日，小顾建议叶庭在医院多休息一天，而令泫提出让叶庭回她自己家休息。
争论之间，只听得邻床老人家凑过来小声对叶庭道：“小庭，看看，你老公对你多好。”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一时摸不着头脑。
叶庭尴尬一笑，正要解释，令泫却忽然牵起叶庭的手，对老人家笑道：“您误会了，我不是小庭的老公，她还没答应要嫁给我。”
众人听他前半句已是惊讶，后半句更是震撼。
叶庭甚至可以感觉他们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都投定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一定期待她的表态。
赵青柯算是最了解叶庭，他知道以叶庭的个性，必会冷静澄清一切。那个令泫算什么，只是过时的初恋而已。
但现在，叶庭任由他牵着手，脸上洋溢的幸福，让人辨不清真伪。
最后她对他们说：“让我回家，放心吧，令泫会照顾我。”
在令泫的“护送”下，叶庭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令泫倒也不客套，找到厨房，自顾自便开始烧水煮饭。
叶庭在沙发上坐着，一言不发。直到令泫给她递来一碗薏米粥，她也不接，抱臂站了起来，淡淡问了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对我坦白？”
令泫眸色一黯，道：“我从没想过瞒你，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叶庭冷笑起来：“有什么不好说？顾医生是主治医生，他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个成年人，难道还没资格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么？”。
“叶庭，”令泫坐下，想要握住她的手，“你冷静一点。”
叶庭将颤抖的手藏到身后，从令泫的表情来看，她知道事情很严重。她害怕了么？当死亡真的找上她，她也会开始留恋这个尘世么？
“你胃部的阴影是一个肿瘤，但并不一定就是恶性的，下周一才会知道结果。”令泫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道，“而且，医学上胃癌需要经过20年的演变，只要及早治疗和注意膳食，是完全可以康复的。”
叶庭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有胃炎的病史，只是从不在意。如果说谁是绝症的元凶，那应该是她自己。
“叶庭，你听着，这并不是死刑，”令泫用医生的口吻劝慰道，“过于担心反而会给精神造成压力，进而影响健康。”
不，她还没准备好，死亡这种东西，至少要再给十年让她准备。
“我会陪你一起等化验报告。”他变换了口吻，并不含情脉脉，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她也不想成为谁的负累。那种悲伤她经历过，有多么残忍，撕心裂肺。
“令泫，我想一个人在家休息。至于治疗事宜，我会主动和顾医生联系。”她挤出一个微笑，伸出手，“这些天多谢你，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他的表情一时茫然，没有来握她的手，只是默默解下围裙，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走到玄关时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来，像是有许多话要说，良久才抛出一句：“我们到了这样的年纪，已经没有大把光阴可挥霍，亦没有什么好迟疑退缩，不是么。”
不，她不懂，一直不懂。
她从小就知道爱一直是遥远奢侈的东西，是与她绝缘的东西。所以她不懂，如何才算爱一个人。
无微不至的关怀，无时无刻的宽容，还是一纸契约下无法分割清楚的利益？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试问与一个人安稳相对一生，需要多大的运气和勇气？爱是无法兑现的承诺，所以在与赵青柯结婚的结婚典礼上，她没有说“我爱你”，只是“我愿意”。
我愿意，尝试着和你缔结一段长久对等的关系，至于多久，谁也无法信心满满地断言。
而在那场婚姻里，她的错误在于，不够幼稚，太过清醒。
令泫走了许久，叶庭才想起那碗薏米粥，端起一试，晾得冰凉了。于是从冰箱里取出面包圈，涂上黄油，正要放入口中，又迟疑了。她返回卧室，开启电脑，在搜索栏上打上两个字：胃癌。
浏览了许多资料才暗自心惊，原来病源已酝酿许久。即使饥饿，她不敢吃太多，因为骤然进食大量食物会引发倾倒综合症。再者冰箱里都是些速食食品，只会加剧胃部的负担。
到了晚饭时间，她已有些昏昏沉沉，便躺在床上休息，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出冷汗。床头的手机响起来，她想起身，却一阵心悸头晕。恍惚间看见令泫向自己走来，以为是梦。
“叶庭，你觉得难受么？肚子痛么？”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腹部，“是这里吗？”
叶庭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头重脚轻。
“吃过晚饭了吗？”他皱眉。
叶庭再次摇头，这回露出了歉然的表情，以为他要大骂一通，谁知他掖好被子，擦去她额上的汗，温声哄道：“乖，你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不难受了。”
她撇撇嘴，发出虚弱的声音：“你这是哄小孩子么？”
他笑了笑，道：“你现在难道不像小孩子么？”
她哼了一声，艰难地翻过身，不再理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