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碾冰为土玉为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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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十分疲惫，仿佛在梦中大哭了一场，耗尽气力。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哭，只是一霎那不知是梦，以为令泫真的死去，胸口莫名疼痛。
她决定要去赵家拿回那本《侧帽集》。
回到赵家，理所当然先去探望了赵老夫人。赵老夫人一见她来，情绪有些激动，她连忙上前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可是已无法明白老人含混不清的嘴里在说些什么。
陈果拿来毛巾垫在老人胸前，避免口涎沾到被褥上，然后又给叶庭倒了一杯水，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青柯是两头忙。”
叶庭正想问，却听陈果又道：“其实婆婆在我和青柯结婚时交待过一件事，婆婆说过，你虽然和青柯离婚了，但也算是她半个女儿，终归也要个归宿。且不论从前如何她待你如何，老人家是真的很挂心你。”说完看了赵老夫人一眼，“其实老人家早前住院认识的一个医生，觉得人很不错，只是没来得及给你介绍。”
此时叶庭心下了然，她想让她去相亲。
“你说，他是医生？”叶庭院试探道。
“对啊，”陈果的眉头舒展开来，道，“姓顾，顾盼生姿的顾。”
叶庭只是沉默。
陈果尴尬一笑：“虽说老人家是一片好意，但我知道，缘分的事情勉强不得，你别往心里去啊。”
叶庭握了握老夫人的手，淡然笑道：“我听老人家的。”
为了她的归宿也好，为了斩断赵青柯的旧情也好，只要她们安心，她去。
离开赵家时，陈果替叶庭和那位顾医生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还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当叶庭来到电影院，见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挽臂排队，谈笑耳语，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年纪的人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一抬头望见巨幅电影海报，不觉哑然，一群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打的是青春浪漫的名号。
她透过玻璃门打量自己的装束，灰色羊绒外套，黑色长裤，一身的沧桑意味，唯有一头长发多少维持了青春的模样。
过了许久，电影已经开场，却不见那个顾医生的踪影。
她倒庆幸他失约，避免了一起窝在黑压压的电影院看所谓的青春爱情。她做好打算，径直走到电影院大门，正要向外迈，一道白亮从漆黑的夜空中劈过，伴随几声雷，大雨倾盆。她连忙往后退避，这才觉得有些寒意侵身。
不多时，摸索到手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她一接听，正是她的相亲对象顾医生。
他在电话那头连连致歉，说是因临时一场手术无法赶来。这会儿这么大的雨势，很难打到车，附近又没有地铁站，他便拜托了一个朋友来接她。
叶庭一向怕麻烦，正要谢绝，他便匆忙挂断电话，再回拨过去，却已经没有信号。
这一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漫天雨幕，她想起年少嫌恶雨季，写出无数故作婉约的句子来。如今让她下笔，只怕一个字也涂不出。时间会让人越来越沉默，生活早晚要麻木知觉。会忽然看清，从前以为千难万难跨不过的灾难，只是雨天路上小小的积洼。未经坎坷先道凄苦，历尽坎坷却无言。
那个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辛稼轩，不也是这样强作欢颜的么。
诗人从人生找诗情画意，可掩藏于字句的，却是残酷的诗情，惨烈的画意。
叶庭心中几分开释，缓缓走到雨中，心道淋湿了也没什么。
突然，一辆车在她面前打个急弯，水花溅起，她往后一退，却还是迟了，忧郁地抖了抖裤管上的水珠。
一个男人打开车门，撑开了一把暗蓝色的雨伞。犹疑之间，她被拉到了伞下。
叶庭抬起头，看见从伞端坠落的雨点打在他的肩膀，溅起更小的水花。车灯还在闪烁，他整个人镀上了暖黄的光彩。
令泫。她心中低唤。
“你刚才是打算淋着雨回家么？”他的叹息近在耳际，“Lynn，你不是十九岁的小孩了。”
叶庭愣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清淡，将倾在她这方的伞柄扶好，道：“你说得对，令泫，我的确不年轻了。”
她在提醒他往事已逝，可他依旧笑得宽容，全然不在意她隐隐的冷漠，还为她打开车门：“雨越来越大了，我送你回家。”
她没有推辞，坐在后座。车窗上映出自己的面容，被雨点一次次淹没，橙色光雾里的五官，算不得漂亮，更不再年轻，曾经圆润的脸可看出棱角分明的颧骨，无端的给人一种疲惫而柔弱的感觉。
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一路上二人无话，令泫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
她掏出钥匙开门，忽然听到他在背后说：“我代小顾向你道歉，让你白跑了一趟。”
她捏住钥匙串，漫不经心道：“哦，没关系的。”
“那下次，小顾约你......”
“小顾？，”她无声一笑，“顾医生多大年纪,你这样叫他？”
他有些吞吞吐吐：“二十五，虚岁来算的话，你——”
“我去赴约不过因人家一片好意，这种事，我又是这个年纪，有什么想不开，”她转过身来，笑容已经减淡，颊上的红晕却在灯光下醉开花瓣的温情，“你说对不对，令泫？”
他突然大步流星走过来，迎面抱住了她，手臂环过腰际，颤抖着，仿佛还淋在雨中，一时冷，一时热。
双方都有些入梦般的诧异。
I miss you. I wish you were here at this very moment.
What would you do, if I were there?
...... Hug you tightly.
时光倒流了十年，抵达那一个青涩的瞬间，少年的气息。
残缺的思念得到补充，在精美的肥皂泡，鼓着五光十色，越飘越高。
她努力把奔跑的心跳缓下来，抽身出来，将背抵在门上，冷冷地问：“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望着她，她的表情像受到了侮辱。
她是什么人。
十九岁的Lynn，二十九岁的叶庭，十年之间的尘世跌宕，尽管他曾喜欢过她，时间也足以使他忘却她。可是，为何在重逢之后，会有这样强烈的吸引，仿佛十年里沉熄的感情一夕旺盛起来。
为什么，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刻就像一种可怕的魔法附身，他不能自已，只是想要靠近他，拥抱她，不顾一切像一个任性自私的少年。可这一举，分明轻贱了她。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终究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而叶庭早已经迅速打开了门，转身进去。
令泫退后几步，望见楼上的某一个窗口亮了起来，明亮的光束穿摄而过，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雨停了，周遭寂静，叶庭站在窗帘后面，窗棂上残留的雨水滴滴答答。
沙发上的男人摁灭了烟，站起来挥臂散去气味，笑道：“看来你和那位医生进展不错，嗯，还在下面等？也许你好事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碾冰为土玉为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