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红檀子

2、第二章

　　一个星期后，阿林兴匆匆的跑到我们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着，要不是室友阿六提醒我，阿林还真会等到十二点呢。这让人疼的女孩，我真想疼爱的摸摸她的头。
　　我在导师瞪眼的注视下，潇洒的走出教室。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我跟前，我瞧她双手环抱着几本书籍，其中一本是牛津字典。我一手插裤袋一手抵在脑后，装酷的向她抛眉眼，她轻笑一声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怎么样？我点头，很认真的回答说这是我看过这么多本小说我最喜欢的其中一本。她又说那你喜欢看莎士比亚的文学吗？我僵硬了，头缩了缩，本打算诚实做人的可一看阿林那闪亮的眼睛时嘴抽的说当然。结果我真的好后悔，而且悔死了！
　　只听她接下来说般白，那拜托你帮我看看这些稿件如何了，如果好的话你就分成另一叠，不行的帮我点出稿件不行的地方。我还没答应她就将手中一叠厚厚的纸张塞到我手中，末尾道一声“谢谢了般白”的话。
　　望着消失楼梯口的阿林我一阵苦笑，还有手里的稿纸我有一瞬的晕眩，脑袋空白。也不知自己怎么回教室也不知自己怎么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鬼东西！
　　我是在大一认识阿林的，那时大家都是新生，什么老乡会啊，联谊啊，学生会啊砸堆砸堆的轰炸着我。在一次晚会中我看到她一身桃色，像烈日下骄阳的花，明媚得很。我还无耻的跟暮汀说那女孩瞧着就让人怦然心动。只是我嘴巴一向讨人厌，说什么就来什么，结果将我和她捆绑在一起。暮汀还曾嘲笑我说小白嘴巴利得很，一说就成真。
　　而待阿林知道我喜欢文学这种装风弄雅这事是大二这个时候，夏天晚风，我追着朝和屁股跑了学院足足两次，待我气喘吁吁指骂朝和不是人时神经脱线的念了“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词儿，我还记得朝和冷淡的表情难得的露出一丝瑕疵裂缝，待我要确认时阿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她那表情像捡到宝那样眼睛闪亮得让我眯起了眼。她嘣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啊，般白，我真看不出你会这些，以为你们理科生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现在可好了，以后有什么活动那拜托你了。我当场哑言，而朝和则转身走了。
　　以前的事提多了也不好，可阿林这女孩我不能放下心，也放不得。她柔弱的外表倔强的内心每每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
　　影子重叠，她是以前的我，我希望她的以后能像孙少平那样，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平凡世界。
　　为了赶改稿件，我连续几天通宵，但也只做了小部分，有些地方要修改，而一修改就要花半个小时多，而一篇文章是不止这么一两个问题。所以当我挂着黑黑的眼圈，走在校道上的时候，那回头率算是我长这么大最多的一次。
　　暮汀一脸抽搐的跟我走在一起，我见他脸又黑又难看，忍不住说连你都受不了，唉，这都去他妈的兄弟！他严重被我刺激到了，我耳朵被他声音震得一颤一抖，他说般白！你有本事参加国宝级保护活动！如果不是你别出来丢人现眼！
　　我又萎靡不振了。因为他的声音大到千里之外都有回音，走在附近的学生纷纷看过来，有些女生低笑着离去。我这脸，算给他毁了！
　　暮汀！你这个损友！
　　我望着他舒畅很多的脸就不舒服，我搁下狠话说你说说说，只会说话的算哪门子兄弟！你要真替我想想的话早就帮我修改那些稿件啊？我又嗤笑说你厉害你有本事！我可不像你啊暮家小公子！
　　他脸色青白一片，二话不说扭头走人。嘁——暮小子，我就要气你！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嘴巴却高声大喊着暮汀，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待我追上去的时候，时间上有些不巧……咳，暮汀这家伙在跟女朋友谈情说爱呢！我顿时尴尬得要命，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在我犹豫万分时暮汀的女朋友小习看到了我，还唤了声，那声音甜美得我骨头都酥麻掉了。我端正脸色，笑得人模人样的对小习说你刚碰到暮汀吧？这段时间怎么都不见你了？学习很忙吧？她红了红脸，羞涩的看了暮汀一眼后才对我说最近有一项研究的科目，今天做完了就找你你们了。
　　我像个大哥哥那样摸了摸她小脑袋，就立马收回手，知趣的退场。这对小情侣最是让人羡慕的一对，暮汀对人虽不怎么温和，但他对自己的女朋友最温柔最能看出他富家子弟的修养。说真吧，我还真羡慕他们，虽不腻粘一起，可感情只升不减，这种美满的事是其他年轻人所希望的。
　　希望能拥有最达以圆满的愿望，向我深爱的人，落下一吻。
　　愿她生生世世都远离苦难。
　　我这样祝愿阿林。
　　我们已经是大三学生了，大学时光只剩下一年半，到时真的分离，我们也不晓得何时才相见，那种惆怅的心绪弄得很多学生烦躁不安。特别看着大四师兄师姐忙着找工作而焦头烂额时心情会更加不好，刚才在花圃我就看见同系的其中一对情侣在闹分手。也许只有我有好心情散步吧，因为我不怎么在意分别离合这种算是缘分的事。也许上帝无聊偏要拆散天下鸳鸯，我们也无力抗衡。竟然如此，还不如好好享受美好的现在吧，我们暂时避开所有锋利的尖锐刺骨的现实。
　　我回到宿舍，就只有朝和一人在，他坐在我的书台前，神情是我不怎么留意过的认真和深思，我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的侧身，光亮微照着，视线里是他翻看着我那些还未完工的稿件，一份一份的翻阅，有时一停顿他就唰唰的修改而后进行写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尴尬的安静的退离出宿舍。
　　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朝和这人会替我修改那些稿件，还那么认真细心，莫非……我立马将脑海里的猜想剔除出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理解他的行为。
　　朝和，朝和呐！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后，悄然走出宿舍楼。手插着裤袋，装着帅气，让路过的学妹脸红了一把，稍微满足了我男人的虚荣心。我不排除我很自恋，但我更加不能忽略的是那沉重的自卑感。有时我恨透了打从心里冒出来的卑微，而让我一直卑微得不像人的真的只有他，朝和，一个夏天出生得到明媚阳光祝福的人，却与他本人性情完全相反，冷漠，事不关心，孤僻的人。而我自己则像盲目的如同寻找着方向回去的人，一直追逐着他，不管是陌生人，不管是同学，不管是朋友兄弟，我是彻彻底底垂头等待他回眸一笑。
　　这使我丧气，我的想象破灭在这五年漫长的青春岁月上。
　　他可以漠视了我，可无法让我也漠视了他的存在。
　　上心了，在意了，但在漫长时间中都磨去了许多痕迹，我自问我还把他当兄弟，可是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盲目的追逐，甚至不断伤害自己为理由。现在的我做不到，以后，也是。所以有些事，我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我望着树荫的间隙，窥探着一缕缕破碎的阳光斑点，心里不得不紧拧了一把。
　　在我自己悲催的时候，看到那对耀眼回头率百分之百的小甜蜜，我眯了眯眼，这暮汀跟小习，算是刺伤了我的眼目。那温柔甜美可爱的小习不知是眼睛大过头还是真的眼尖到极致，她总能在第一时间叫上我一声，而后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急急跑到我身前，又是脸红又是羞涩的说啊，般白师兄，我们又撞见了，真的很巧啊！我笑着站起身很绅士的说是啊，这学院小的很，一天撞见两次我们真有缘分。本来我是开玩笑的，结果我是看到她脸蛋儿红得快要滴出血似的，我疑惑的笑了笑，之后快步走到暮汀身旁，笑得更加不自在，暮汀鄙夷了我一眼说你混账！
　　我郁闷了，我哪里又混账了？我撇撇嘴，心情本来有些纠结的现在又被他一说，心里泛堵，就差一个爆发点了。
　　小习一旁帮腔说般白师兄很好，暮汀你别这样说啊！
　　我差点爆发出来的火焰被小习这话儿说到没脾气了，还有些羞愧。我怎么在小习的心中变得这么值得她说好话的对象了？我虽有些沾沾自喜，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小习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在男朋友面前赞其他异性男人的好，我真替她真诚的赞美词而感到忧虑。
　　不知道暮汀怎么感受，要是阿林像她这样当着我的面说别人好恐怕我面色会很难堪，总会觉得女朋友落自己面子，让我男人的尊严受挫。不过我打量暮汀很久，都觉得他面不改色，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的模样。这使我怀疑他对小习所存的心思并非是喜欢或爱。
　　我们三人聊了一会，我说有事要回去了，刚抬脚我就被暮汀拉住，他跟我咬耳朵说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送完小习回宿舍就找你。我拍拍他肩示意他可以有人了，他浅笑一声就牵着小习的手两两甜蜜的一起走，至少在我看来，他们般配的背影真他妈的甜蜜温馨。
　　暮汀没让我等很久，就我坐了会他高挑俊拔的身影就落入我眼中，刚好挡下了太阳的光。
　　我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就站起身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的任由他勾搭着带我去我们常去的小餐厅里。他一到正式场合就变得优雅而高贵，只是我很不服气，凭什么他这么优秀我这么糟糕？阿林也曾跟我说你什么都好，可就是太糟糕了，我若把这当作是你的保护色，那你做得还真够特别的。我没敢说我故意让自己糟糕样会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我仅仅用力抓住自己，好让自己过得平静一些。
　　如若这会成为别人的烦恼或不顺的理由，那我还有必要掩饰自我的价值意义吗？这是我的疑惑，这是我至今都寻不到答案的微不足道的问题。
　　暮汀点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我也不客气，还想着替他花些钱，免得他整天带着银行卡到处跑。我嘻笑说暮汀，就你够兄弟！以后我们出去实习或毕业回广州你得照应我。他夹菜的动作滞了滞便用筷子拍我额头笑骂说想想就好！没出息的家伙！我无语，但看在他请我吃饭也不追究他对我的无礼。
　　这顿饭我们吃得特别慢，慢到蹭吃完宵夜才回宿舍。我喝了几瓶酒，醉不死，可脑门儿就是重得我睁不开眼。暮汀搀扶着我稳稳的将我带到他宿舍，这大晚上的他宿舍静得让我莫名心慌，刚想推开他却不料自己站不稳还顺便把暮汀压倒在墙壁上，我神智可清醒着，但身体好像被入肚的酒水麻痹了所有神经那样，我晃了晃头，眯着眼挣扎着站起身，但被一双炽热的手揽住了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暮小子，我他妈的讨厌你了！其实我是想说朝和，我喜欢你！可是话一出却成了这鬼话，这弄得我更加头晕。
　　而之后我到底有没有发酒疯就只有暮汀这人晓得了。当晚我睡得很沉，就连被人摸了一把都归结为想女人了。
　　确实想女人了，这晚，我大概说过这一句我唯一记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