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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狂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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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相有个很大的优点,别人或许不以为然她却颇为自得的优点,那就是自知之明。
她自幼为师父所收养,师父教她武术、医术、谋术、相术还有奇门八卦,除了医术之外,其他几门技艺,按师父的话来说,那就是“你出门敢说是我徒弟我就一掌毙了你”。其实在医术上,她的天分也不算特别高,幸而她有常人难敌的绝佳记忆,一本医书别人看一遍的功夫她可以看十遍,这十遍便足够让她那不高的天分理解个中原理了。
加倍勤奋的原因是,她知道,如果她一无是处,师父是真的有可能毙了她的。
师父说过,至亲如父母都有不抚养子女的,更何况无亲无故的旁人,要活可以,必须给出一个理由。你,凭什么要别人让你活?给出一个这样的理由就可以了。
她证明了她的医术超过了师父,更在十五岁那年领悟了失传已久的绝学——悬丝诊脉。从那以后,她开始为跪在紫竹林外求医的人治病,又想过好日子又懒得替人治病的师父便干起了专门立规矩收诊金的勾当。
她有一次打扫书房的时候看到几张废弃的纸张,上面涂涂改改写着“九不治”。
非疑难杂症不治;
非将死之人不治;
非男非女者不治;
长相非主流不治;
发型非主流不治;
服饰非主流不治;
声音太难听不治;
名字太难听不治;
姓楚的一律不治。
真是任性啊,明明治病出力的是她,规矩却全按他的习惯来。其他的也就算了,姓楚的到底哪里惹他了?说起来,这次下山的任务,也跟姓楚的有关呢……
话说回来,她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师父手中活了下来,还活得自得其乐。也正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此刻,她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坚定地将抱大腿进行到底。
“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师父教给你的绝招?”
男人低头看着大腿上的女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她踢开,笑容顿时变得阴阴凄凄,面部完全狰狞,上下两排牙齿更是磨得咔咔作响,在这乱葬岗中,分外应景。
天相丝毫没察觉到男人嗜血的冲动,一味抱着他的大腿磨蹭。唔,这人衣服看着不起眼,料子却是极好的,跟师父的一样好,好好蹭……还有他身上也香香的,嘻嘻,也跟师父一样。哦对了,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想对师父不利?这可不行!
“不关我师父的事!我师父他老人家住在天机峰上紫竹林内一个红顶房子里,整天戴着一个银面具,你决不能去找他老人家麻烦!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呜呜呜呜。”
地点特征说得这么详细,你是有多恨不得别人去杀了你师父啊姑娘?男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师父见你这么孝顺,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天相没回话,只耸着肩,哭得抽抽嗒嗒。
半晌,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仰视着那男人,嘤嘤地打着商量:“大侠,如果你一定要教训我的话,可否只奸不杀?再奸再不杀?”
“你再说一遍?!”刚要说出这一句,男人便想起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反应,连忙把话吞回去,改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奸啊蠢货!”
天相豁出去之后反而不那么怕了,听到他的问话,慎重地点了点头,巴结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大侠尽量温柔一点。”
男人一口气差点背了过去,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咆哮:“我真想一掌毙了你!”
天相刚镇定下来没多久的心又慌了,大惊失色道:“大侠你要直接杀我?不奸了吗?大侠你千万不要冲动,不然你奸奸看啊,说不准你很喜欢就不杀我了……”
男人快要晕过去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子!怒极攻心正要一掌劈过去,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动静,劈过去的掌突然改握住她的肩膀,一跃而起,将她带到树上。
他的轻功极佳,带人上树,竟能做到如此轻巧,甚至连树上的鸦雀都没有惊动。天相此刻更加确定了自己抱大腿求饶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此人的武功比师父,恐怕是不相上下。
“你——”刚想问他做什么。
“不想我点你哑穴就自觉点。”
天相立刻合紧嘴巴。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天相觉得,她最初的判断真是太天真了。山下的人都太奇怪了,大半夜的,一个两个都不睡觉,跑到荒郊野外的乱葬岗。
树下的情形,就算她没见过世面也不难看出,这是一场追杀。
追杀方是一群黑衣蒙面人,被追杀的只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了,胜负并不难分。果然,打不过几个回合,血衣人便倒地不起了。黑衣人却不急着杀他,似乎在追问他一个什么东西的下落,血衣人不吭声,黑衣人便喂他吃了个什么东西,血衣人开始全身痉挛,疼痛难捱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天相微微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啊咧啊咧,瞧瞧我都看到了些什么。”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天相睁眼,只见那男人已从树上跃下,摇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纸扇,步履优雅地走过去,轻而易举地破了那几个黑衣人凝聚起来的肃杀之气。
“什么人?!”黑衣人既惊且怒,此人是何时隐匿在何处的,他们竟丝毫没有察觉。
“啧啧啧啧,蚩焰那家伙怎么领导的,苍冥宫的小辈们完全不行呀,连你们的宫主夫人都不认得了么?”那男人执扇掩面而笑。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宫主不敬!”
“我们宫主夫人岂容你这个男人冒认!”
黑衣人愤怒的语言,在看到缓缓下移的纸扇下露出的那张漂亮脸蛋,以及那道细长的疤时,瞬间噎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惊恐语气。“你,你,天机公子——狂少!”
“哟,认出来啦?不枉你家宫主一片痴恋我之心。唉,虽说春花有意东君无心,但若你家宫主是个真正的女人的话,本少倒是勉强愿意承他一番情。”
太贱了。
天相在树上听得目瞪口呆,虽不知这个被称作狂少的男人同那苍冥宫宫主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从蒙面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看来,想必不是好事。她毫不怀疑他说的这些话多半都是在颠倒黑白,可瞧瞧他恩泽天下的姿态,听听那不可一世的语气,太贱了。
“狂少这么闲的话,不如往他处夜游?苍冥宫与这人,还有些事要解决。”黑衣人的声音很是压抑。
狂少摇了摇头,略带嫌弃地用扇柄指了指在地上挣扎的血衣人,悠悠道:“你们打得也太难看了,非但美感全无,还弄浑了空气。”简单来说,他大爷看着不爽了。
在乱葬岗杀人要什么美感要什么清新气质啊!黑衣人即使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这位狂少惹不起,若是不小心惹了他们还躲不起,他们家宫主大人就是前车之鉴,一个失误就被这个煞星惦记了整整十五年,隔三差五就把陈年往事拖出来鞭尸一番。
几位黑衣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朝狂少一拱手,扔下那个血衣人就撤退了。
“苍冥宫的轻功还是老样子,快得像鬼,却毫无灵动之美啊……”狂少喃喃着,拿纸扇挥散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抬脚刚要走,却被那血衣人拉住了衣角。
“狂、狂大侠……麻烦您帮一个忙,帮我带话给……啊!噗!”血衣人被无情地一脚踢开,落地时五脏六腑疯狂翻腾震动,直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
狂少将被碰过的衣角撕了下来,弃之如敝屣。
“真要命,这些人都太不讲究了。自前任盟主被魔教后人骗入魔教之后,武林就群龙无首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每个人都这样不修边幅,江湖岂不要乌烟瘴气了?”
狂少皱着眉,忧心忡忡起来,半晌叹了一口气,回到原先的树上。
树上空无一人。
狂少修眉一扬,忧郁之气尽散,露出一抹笑意。
说也奇怪,此人笑得狰狞之时,面上那疤也跟着狰狞百倍,笑得真心实意时,面上那疤竟似也在笑一般,显得分外俏皮。若是天相看到他此刻神情,定然要再夸一次漂亮可爱了。
突然,他的笑意敛住,猿臂一伸,取回勾在下方树枝上的一只珍珠耳环。
待仔细察看后,狂少脸色生变,一时咬牙,一时又气到笑了,最后啐道:“好你个死丫头,我竟不知道你也学会中饱私囊了!该说真不愧是我狂少的徒弟么……”
几里开外的山道之上。
天相哭丧着脸,懊恼地摸着空空的右耳垂,三步一顿足,义愤填膺,口中念念有词。
“要死了,都怪那个什么狂少!啊我的心好痛心好痛啊……这可是师父特地寻来让我炼药的东海明珠,一共就十颗,好不容易骗过师父冒着被一掌毙了的危险藏了两颗起来,居然!居然就这么掉了一颗!啊,心痛得要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