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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秋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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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狩猎设在京郊南城。南郊地广,旷野辽原。纵横百里。快马策南,可至南华门。出南城外,便算是离京。
这是清平帝登基,首次围猎。自是浩浩汤汤,一众人马。除却尚在帝都的几位亲王,还有颇得圣心的年轻朝臣。放眼过去,皆是俊秀良材。而这朝臣中最叫人瞩目的自然是年纪轻轻便位列丞相的顾钧明。而他身侧手驱良驹,绯衫猎猎的年轻人,眉目出众,很是有几分傲然于众的模样。这便是年前的状元郎,顾相的亲弟,顾玉棠。明眼人一瞧便知,这顾状元很有些派头,很是不将兄长放在眼中。所谓年少轻狂,大抵如此。
未几吹了号角,前边探路的御林军击鼓赶山似的开道,驱赶飞禽走兽出来,好为着后面那些皇宫贵族们放开手来射猎。
行伍各自散开。皇帝与宁王带了一队随从行来。皇帝知最近宁王心情欠佳,故借着秋狩带景止出来散心。途径自然也就由着宁王挑。
宁王也不往密林里去,反而单单挑着这一路平川旷野慢慢驱驾。皇帝与他并驾齐驱。开口笑道,“难得出来,景止怎么只挑着旷野骑马。不去林子里练手?那里边好东西多。你还记不记得,朕以前和你一起猎到的鹿?”
宁王一手策缰,一手负后,颇有些不耐烦道,“谁记得那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闲事。你若是觉得无聊,便请自便。跟着我作甚。”
皇帝也不怒,只陪着笑脸,“你今日倒是气性大。朕又不曾开罪你,何苦来一大早说话就这样冲。好了。朕有你在侧,怎会觉得无聊。看着你,朕便开心。”
宁王在马上侧目来看,大有讽刺的意味,“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朕对你的心,还有哪点不真?”
而宁王不搭腔,却只瞧着他笑了片刻。
二人还要再说话,后面却飞骑来报。状元郎与顾相不知为何生了口角,闹得厉害。更有魏王与靖王为争猎物大打开来。
皇帝为难地瞧了宁王一眼。宁王看他这般,便道,“还请陛下回去劝解。”
景渊无奈。为不扫他性,只得自个回去。寻思着一会再来寻他。
“且慢。”却是宁王发话,“你把这狮子骢给我。”
帝王所骑这匹是外藩进贡来的狮子骢,跑得极快。是这批御马中的翘楚。
宁王续道,“我要骑着它追鹿。你回去劝架,白费了一匹好马。”
景渊见着他这副派头,不由想到少时两人也是这般。但凡宁王看上了他的好东西,便是这般理所当然的来索要。当即也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下马,将狮子骢换给他。
他虽为皇帝,仍对宁王极是殷勤小心。扶着宁王上马,执缰絮叨,“这马跑起来极快,你要当心些。”
宁王劈手夺了缰绳在手,截断他的话头,“我是从岭南战场上回来的,你忘了么?”
景渊一窒,只得道,“是、是。宁王殿下驰骋战场,英勇无比。是朕太啰嗦,搅了你的兴致。你当心些,莫要去得远了,我一会便来寻你。”
如此皇帝便带着一拨人往大营去了。
却说宁王远远看着他走远,便放开性子来驰了一路。行至一段窄路,丘陵杂林里,乌压压窜出一众贼人。蒙着黑巾,操着刀剑。也不答话就来砍杀。
宁王带的御林军大半随御驾回营,只余五十来人。宁王反应极快,看清了来人,便对当头的侍卫头领道,“必是有人作乱。这边不过二十人,想必不是大队。留御林军二十与我,便已足够对付。你速带其他人回营护驾!莫要延误时机,圣驾要紧。”
侍卫头领只一看,便知这众黑衣人不成气候。宁王又是带过兵的,立刻就领了一半人直奔回营护驾去了。
留下宁王并其余侍卫与贼子打作一团。
皇帝回营,却见顾相脸上挂彩,也不知顾状元去了何处。而魏王靖王更似一对乌眼鸡似的,各自由亲信拉着。还未及他问出因由来,前头营帐来报有刺客。
他忙撩帐出营,看那来报之人便是跟着宁王的侍卫,不由眼前发黑。劈头就问,“哪里来的刺客?宁王呢?”
那侍卫哆哆嗦嗦的回了话。皇帝也不闲话,带了一众将士便往出事地赶去。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昔年流光过目,他只恨不能再快些。
山丘杂谷,长草历历。果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而此刻遍地横尸,却哪有宁王的影子。
秦景渊翻身下马,咬牙看了片刻。蓦地传令,“去!叫城南弓箭手上楼候着。他倒是好伎俩。竟敢愚弄朕。若是不出后面的事,他是不是想连着朕一并劫杀了算数?”
众人瞧他气的脸色发青,也无人敢劝。只听皇帝道,“还不快去!他骑着玉照狮子骢,再不快去,他就跑了!传令下去,见了宁王,只管放箭!”侍从得令,飞驰而去。
秦景渊咬牙道,“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你。秦景止,你要离京,便是找死!”他素待宁王极好,而这话却说得森然。只令人听得齿冷。
他仰首,只见这天蓝得湛然。而他却只觉这颗心尽数冷透了,也便越发刚硬。他想着秦景止这素日来的亲昵软语。又想着方才听了行刺,为他忧心。几乎要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秦景止,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直到天黑,宫中才得来消息。秦景渊在御书房里一圈一圈的踱步。其余伴驾的还有顾相,并吏部侍郎二人。
秦景渊得了消息,坐在那御座上,失神了片刻。方道,“你们说,现下该如何?”
他这话有些失魂落魄。顾相却先撩袍叩首,“臣竟不知,内弟勾结宁王,蓄意作伪,放宁王出京。臣实有罪。”
皇帝却仍有些许失神,半晌才道,“顾玉棠对先前的事知道多少?”
顾相叩首道,“臣实不知。但臣所料,先前所失之物,必在那贼子手中。如今这二人一并失踪,可想宁王必是已得。臣所虑不周,竟不知这二人何时勾结。”
秦景渊摆了摆手,道,“罢了。他回京三月,朕将他放在身边,看得极紧。他竟也能弄鬼。早知如此……”早知有这一日,不如早早就结果了,何须今日如此烦恼。而今……听得宁王身中数箭,生死未卜,他又何以如此挂怀。
秦景止,你到底如何?你若就此死去,便算我欠了你。
你若侥幸逃脱,你我能以何种面目再见?
索性,你就死了吧。省得以后恩怨纠缠难。
我要这江山万里,便注定一早舍了你。
见皇帝只是发怔,丞相便道,“陛下今已下令各处搜捕宁王。找到到了罢了。若是寻他不出。陛下,臣斗胆,请陛下颁布讣告。”
秦景渊回神过来,木然道,“宁王秋狩遇刺,追封九珠亲王。阖宫治丧。”
他为这江山,为这大位,自幼隐忍至今。如今好容易得了天下,便再容不得他日倾覆。
秦景止,你怨不得我。你不知这些年,我对你胞兄何其怨怼,对你母妃何其隐忍,对你……何其嫉恨。
你现下知晓也好。其实,我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