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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枯荷 ...

  •   却说春暖日长,榴花照影。宫中林苑正是莺啼燕啭好时光。宁王久居内帏,如此一来自是流言蜚语传了遍。这数月来,朝中无数折子便流水似的递上景渊案头。翻开一看,大略皆是声色误国,其中更是兼举妲己、褒姒之流,更有甚者,亦提了董贤、龙阳等等。景渊原想着春来赐予宁王封地爵位,然朝中如此一来,便只有先行作罢。
      枕席之间,他绕着景止一缕散发,笑道,“若是封地一划,那帮老头子不催着上折子将你远远发配了去才怪。谁叫朕舍不得你,你便安心在内宫里住着吧。”

      这一住又近半载。待得秋风徐来,枫叶初染。近来新帝政事繁琐,他又不喜景止参与国事。故而这月余多留宿正殿。宁王原不喜耽于枕席,见景渊忙碌便乐得逍遥,并无在意。
      这日景止无事,执了卷散曲翻看。却有一内监前来禀报,说有客至。
      景止想到日前。景渊曾似笑非笑瞧着他调笑,“不出几日,便有故人上门。你可得把心安好了。莫要做不出甚不叫我高兴的事来。”他那时尚自不明,如今一看这故人,便才哑然失笑。
      来人身姿窈窕,聘婷有余。着一袭薄桃色对襟织锦宫衫,似春风下微拂生姿的小桃枝。雪肤墨发,明眸善睐,发间一支赤金坠珠发钗随着她上前施礼微微摇曳。
      “明兮,何须多礼,快过来坐。”景止起身相扶,二人方在窗下坐了。命人看茶不提。
      这女子乃是万家姑表家眷。原是景止的表妹。今吏部尚书舒程远的长女舒龄,小字明兮者也。
      舒明兮曾在内宫伴驾嫡长公主数载,故时常出入宫闱。又与景止是表兄妹,自然格外亲厚。连当日永徽帝曾笑言,“如此亲密正好,日后也省得再为给景止挑人。”
      景止自是只做玩笑。待这位表妹依旧亲厚。只是如今年纪渐长,自是男女大防,见得少了。今见舒氏入宫,竟一时也不知是何缘故。
      却说二人谈笑良久,日头渐沉。然这叙谈却也尽是些京中琐事,并那坊间流言。
      流言琐事,终究引到宁王身上来。
      “表哥,我听爹说……”说了一半,舒明兮却端着那水晶玲珑盏子,似要将那淡红色的梅子汤看出朵花来。末了终复道,“他们说陛下与你……表哥,这是不是真的?”
      宁王失笑,却也不辨。如此倒也算是默认。
      舒明兮看了他许久,只得说,“表哥,你怕是不知。如今京中不大安稳。陛下登基已经发落了不少人。连着许多亲王也……表哥,你要当心。”
      朝政如何,景渊甚少说起。故而景止也只大多听闻了些。听闻景渊曾放逐万氏一党,听闻景渊处置起那些闹事的兄弟手段颇狠。不是未曾寒心,然两情缱绻,总是信得多一些。何况,中间这么些年的情分。如此听起舒明兮劝他,也只是一笑。
      “我知道。你放心。”
      如此也就罢了。到了临别,舒小姐却极慎重的从发间拔了一支金簪出来。慎之又慎道,“此簪乃是昔日姨母所赐。说要订下一桩姻缘,如今大抵是成空。旧物还你。算是还君明珠。”她尾音咬得极重,颇有几分闺阁女儿伤心难过的情绪。景止见侍婢环绕众多,也难以分辩,只得接过拢在袖中。

      待得用过晚膳,景渊那边又传话过来,说是折子甚多,便叫景止无须久候。这样大约便是不会过来。景止便早早躺在榻上。他素来觉浅,故而殿中侍婢皆被遣在廊外伺候,不曾留人在殿中陪侍。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想着日间与舒明兮的对话,总觉抑郁。心念一动,便翻了那支金簪出来瞧。映着月华,簪头嵌着一枚龙眼大的明珠莹莹生辉。他突然想到,幼时他二人时常一起玩耍,爱玩那你藏我找的游戏。
      明珠,明珠。他念了一会。迟疑将那明珠转了一转。果然那金簪中空,藏有绢帛。他也不点烛。就着月光逐句细看。

      翌日。清平帝自是不会放过如此打趣的良机。得了空便召了景止到暖阁套间。颇有些谈笑的意思。
      “久闻舒尚书的长女貌可倾国。昨日一见,未晞可曾也为她倾倒?”
      日光从镂着六合同春的窗棂中投进来,映得室内光影重重,忽明忽暗。站在锦帐阴影里的帝王脸上犹带笑意。宁王也不知为甚,一时怔在那里,许久不曾答话。帝王不免轻咳一声,道,“想是舒美人音容笑貌,如那余音绕梁一般,也叫未晞牵肠挂肚,这般的神魂颠倒?”
      而宁王却不理会他这般调笑,脱口便答,“昨日我与她怎样,你还能不知?” 他这话一出,亦自觉语气不快,遂添了一句,“我与她不过是兄妹情分罢了。”他只觉景渊目光似笼在他身上一般。末了,他终于抬头,对着景渊一笑,“我方才不过是贪看你笑罢了……”
      这话音踌躇犹豫,听在帝王耳中,确实缠绵盈耳。他素知景止身性,极少坦诚说些情爱之语。如今听在耳中,虽有些别扭害羞,却到底是说了出来。他心头一暖,便上前搂了他在怀中,贴着耳道,“那朕日后,定然多对着你笑便是。”如此温柔谈笑一番,又一起用了午膳。帝王去南书房议事,宁王便独个回偏殿去小憩。
      却说景止回宫途中一时兴起,便在内宫随意走动。他虽是亲王,原是不便在内帏行走。然如今他与今上的关系已然是阖宫皆知,自然也无人来约束他。他便寻了个垂花回廊,斜倚半寐。已值仲秋,而那垂柳疏棠仍甚蓊郁,缠绕的薜荔藤萝亦是葱翠。粉粉白白的藤花成串垂落,扫落及地,回廊疏影,少有人至。他独个小憩,宫人陪侍亦不敢打扰。远远退出廊外静候。
      景止其实未曾睡着。听着鸟雀虫鸣不知过了多久。却隐隐听闻人声传来。似宫女窃语。
      “皇后娘娘一向贤淑,这回为何如此生气?”
      “还不是新进宫的顾妃和李贵嫔。仗着娘家在外面,就给皇后娘娘气受。尤其是李贵嫔,如今有了身孕,越发轻狂得不成样子。整天娇滴滴缠着陛下,生怕旁人不知她怀了龙种,矜贵的很。”
      景止也无心偷听,只是这二人却絮絮许久。景止心道此番出声难免叫她二人难堪。只得默默听了许久。
      宁王实则对今上的后宫并无上心。只知那御史大夫提折来骂,“宁王形迹荒诞,公然惑主。以至六宫形同虚设。”大抵是不错的。至今上登基,他从南疆回宫。已在偏殿暂居半年。虽说情好之事不多,但也是时常相伴。除却宿在偏殿,今上更多数独居寝殿。除了按例留宿中宫,甚少宣召妃嫔陪侍。而至于小宫女口中的顾氏和李氏,宁王似从未听闻。而那李氏怀有帝嗣,也无人向他提及。想来这月余清平帝所忙为何事,便是这厢了。
      景止抬头瞧那花影,倒是花团锦簇,锦绣乾坤,恁地叫人欢喜。他便闭了眼,慢慢睡了。似很久以前,母妃抱了新生的七皇妹来与他瞧。他和长兄景耀都趴在那核桃木摇篮那里伸长了脑袋看那新生的小帝姬。水红绣凤的锦缎堆里窝着小小的粉团儿。白白嫩嫩,似能掐出水来的婴儿。母妃抱了她在怀里,轻轻摇晃。他记得母妃不似以往那般笼在金翠堆里,只着了家常的衣裳,亦梳着寻常的髻鬟,连眼角眉梢的笑意亦是温柔可人的。而景耀还是一般的急性子,只看了一会,就拖了他出去玩竹马。
      午后日长,碎金一般的晴丝,总是晃得人难以睁眼。风荷曲卷,这一岁的藕花到底开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枯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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