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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潘郎——”泽栎叫着潘郎的名字,再无下文。
      潘郎喝过一壶茶,就起身告辞。“多谢款待——”
      “待你什么呢!不过是些冷茶!你何必如此世故,掏心给我看又怎样!”泽栎气着了,扯过潘郎的衣袖,明明是气的,挨着了冷心人的体温便散了净,低下声气。“偶尔,也待我亲切些可好?”
      “要多亲切?我待你如凉笙,可你还想要更多,就过了。”潘郎掰开了泽宇的手指,从不犹豫。“狄泽栎,该做的,不该做的,你在这院子里学了三年,应是比我清楚。”泽栎垂下眼帘,泪水滚成了花儿,潘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便是做了小倌,也还是个男人,作甚要人怜惜。”冰掉碴儿的话刺了泽栎,眼泪越发不听话,潘郎不留念,撩帘子便去了。
      午后,潘郎蹲店门前架一小火炉前煲一壶涩得苦的药。“小潘郎,我来看妃弦了。”端玉娘大包小包的拎着,汗珠子顺着耳鬓滴下。“她可是睡下了?”
      “没,坐院子里透气呢,婶婶来得好,正好陪娘说说话。”潘郎接过端玉娘的礼,一掂,沉得很,广安堂的盒子高高矮矮的罗列着,真是精贵药材。
      “妃弦调皮了,不在屋里好好歇着——”端玉娘走到后院,搬起靠墙的藤椅,就倚着文妃弦坐下了。
      “屋里闷得很,不如院子敞亮,坐在这榕树下,抬头就是绿,哄得眼睛舒服。”文妃弦托一盏奇苦的药,却不做苦楚表情。“玉娘还是让宁三少走些吧,隔三差五的给我搬补身的药,废了银子——”
      “你吃着便是,作银子的想干嘛!要能吃得你的病愈了,就是抵了这风彻馆我也甘愿!”端玉娘抚过文妃弦的脸,瘦了,又瘦了,本就纤细的人,如今眼见的经不起一场风。
      “我自个儿的病自个儿心里有数,吃再多药也没用,眼下就是个拖,能拖一刻是一刻。我累了,许是愿死,可挂念着潘郎,又不敢轻易的去。”文妃弦浅笑着,声音渐低。“倘若我闭了眼,还望你关照着潘郎,他一个人,少不得吃苦,又生了这般相貌,唯恐惹是生非——”
      “妃弦就不曾想我?”端玉娘的笑,凝了。“我只求你活着。”
      文妃弦放下了空掉的杯子,满口的苦涩。“玉娘,命由天定——”
      “我不管天,只管你。哪怕不是为我,你也要挣命的活!”端玉娘把文妃弦搂到怀里。那些个情谊,早就分不清礼数,不说破,也只不过是为了遂文妃弦的愿罢了。
      潘郎把三碗煎一碗药盛好放瓷碗里,才顾得上歇一歇,昨儿的帐还得补上,货该盘了吧,还有内堂,万般杂事,搅得人头疼。“潘郎!潘郎!”季城初奔进潘家杂货,伶俐一笑。“今儿的课业我替你记了,文当家好些了没?先生还托我问候她呢——”
      “以后不用帮我记课业了,得空我便去跟先生辞学。”潘郎端起毛笔,梳理账目。
      “为甚不念学了?”城初自来熟的拿了潘郎的茶碗解渴。“悠语这半调子的都还过着堂,你比她强着呢!再说,你要不念了,我可是寂寞得很——”
      “有姚悠语陪你呢。”
      “她忙着学功夫练镖技,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这些日子请着假,都不知道我的冷清!”季城初取下柜上的一瓶荷露,闻了闻:“是我跟你炼的那坛?”季城初不光是文曲星了,仿佛浑身缀满了星子,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姚悠语的功夫,潘郎的手艺,但凡沾了,便有模有样,性子也悠悠的改掉了,没了往日的生,越发吊儿郎当。“我也不愿读书了,不若跟你一块儿制香的好。”
      “你就是读书的料,何必耍旁的事。”潘郎整完账目,才细心理会起城初。“我们之中,总须有一个人是出息的——”
      “皇榜高中就算出息?”季城初拖着脑袋,儿戏:“我不做狗官,也不帮季家长脸!”
      潘郎沉了一刻,叹道:“随你。”
      “哟,季小公子也在呢!何日解元变会元啊?我可等着喝你们季家的高升酒!”端玉娘由后院而至,眼是红的,与交际的油腔千差万别。
      “我不考会试,玉娘婶婶怕是等不到我的高升酒了。”季城初随潘郎的叫,都是与潘家杂货相干的人,一来二去的熟稔,尽管季家不喜他出入脂柳巷,城初总不听爹娘的话。“婶婶走好!”
      潘郎恭送了端玉娘,才严肃道:“你可想清了?”
      “想清什么?”城初宛如半个主人,检查起各批货物。
      “会试。”
      “那个啊,我不会考。”季城初拆开落红胭脂。“潘郎,我有自己的计较,你在旁随我便是,就像我跟你在侧一样。”
      不指点人生,在身边即可。潘郎总不如季城初圣贤,再不罗嗦。
      过两月,文妃弦的病渐重,一许一许的昏,端玉娘连生意都不顾了,日夜守在潘家杂货。“妃弦,再有三天便是小潘郎十六的生辰了,你断然是要熬过去的。”端玉娘覆文妃弦耳边,轻言。
      “婶婶,我来换你。”潘郎放下罗盒,端起床头的温药。
      “不用。”端玉娘肩膀支着妃弦,才立起了昏睡的人。“你歇着便是,不去风彻馆上妆也可,就是这杂货关了,都有我玉娘——”
      “娘不喜如此,我也不愿,生意做着就不能失了信用,尤其是于风彻馆,娘更是上心。玉娘婶婶该明白我娘。”潘郎双手托着药碗,搭端玉娘喂药的忙。
      “刚才大夫来过,说是就这几天了。”端玉娘的罗帕被药浸得变了颜色,文妃弦生生咽不下。“我只求她拖过你生辰,到你生辰便好,若佛祖念我可怜,便要应验。”
      许是端玉娘诚心,潘郎生辰那天,文妃弦竟醒了过来,精神也极好。“我想出去看看。”文妃弦说着,老来稚气。潘郎应好,找来冬日的厚裘。“喏,才入秋呢,我多穿件长衣便是——”
      “出去作甚!真想把你锁这屋子里!看你老实不!”端玉娘恼火又拧不过文妃弦。
      “让娘出去吧,兴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潘郎跟端玉娘轻言,有了准备。
      玉娘滞了一响,抹掉了眼泪,转身对文妃弦喝道:“出去也行,须得坐车!必是坐车!否则我作死堵在这门口!”
      “你啊——”文妃弦笑着,真是凋零的美。“听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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