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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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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恨将云晴报东风
我摇摇头,朝他道:“陛下虽禁不住,却能舍得。”他将我紧紧抱住,低声道:“卿卿,朕的舍就是为了得,你这般信不过朕?”
我心下轻哂,我何尝不想信你。然而,人不会蠢到在一个地方摔两次不是?
当初,在我与复仇之间,你选择了报仇;在我与江山之间,你选择了江山;在杜季中间,你又选择了杜氏。甚至,在我与赵佑庭之间,你为了取信于人,毅然将我抛与他,既为人质,又为牵绊......
情伤斑斑,泪痕朵朵,滴滴打在手背,直落了心里。
李麟轻叹,将我扶起上榻。我一转身,朝里躺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实在想不出该以何姿态面对他。
腿上一凉,裙摆被他从下面撩起,我一惊道:“陛下!”李麟按住我,脸上一片肃然,沉声道:“听闻你在暗室受了大刑,让朕看看,可好?”
下摆已被撩到腿根处,莹白修长的腿上却是鞭痕累累,李麟的手轻轻抚过。伤口大多已退痂,我只觉他的手所到之处,腿上又是痒又是痛,不觉往旁边躲了躲。李麟攥住我的双腿,手抚至腿根,停在一块结痂处,道:“这里不似鞭痕。”
我看着他道:“陛下明鉴,是钳锥。”
李麟突然噤声,脸上由白转青,眦目欲裂,面色狰狞,只听得骨骼脆响,他双拳握紧,直直跪坐在床边。我从未见他这般模样,立时坐立起来,想去拉他。他突然甩身下床,拿过架上的剑便往门外直冲而去。我怕出事,连忙披衣下床跟着追了出去。
中庭月色皎好,许靖早命人打理了院子,就是曾经枯败的杂草也被挖了走,换上一盆盆现栽的紫述香。李麟疯了似的,拔剑四舞,走石飞沙,招招快斩,剑锋扫过,花落了一院。我上前,他大喝一声:“不要过来!”隐隐间,竟是语带哽塞。我心里一动,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是天子,万万人之上。
从小到大,我哭闹耍赖,是常有的事,却从未见他落过泪。就是老雍王薨的时候,他也只是咬着牙,在灵堂中一跪便是七日,旁人怎么劝都不走。我哭着与他说话,求他也哭出来,泪积郁在胸,会憋出病的。可他只是紧紧攥着拳,跪立于堂前,两眼直直看着灵柩,不说话也不动。他跪了七日,我便陪了他七日。
第八天清晨,我方醒,便觉浑身暖暖的,再看方知,自己竟睡倒在李麟怀里。我红着脸起身,李麟却终于开口,对我道:“卿卿,父王虽非我亲父,却待我恩重如山。你同我一起,最后拜他一拜,可好?”
我红着脸应承,他携过我,朝老雍王郑重三叩道:“父王在上,霖儿携新妇给您见礼了!”我脸上一阵羞赧,虽说与李麟早就私下订了终身,可他这般直直禀明亡父,却是我没想到的。心中竟是又惊又喜,又嗔又怪。
李麟一剑扫地,石砖上溅起一抹金石撞击的脆响,我直直跪拜于地,道:“陛下,随臣妾回去吧。臣妾的痛,您领了。您的痛,臣妾也领了!”
他收住剑,背着身子站着,也不答话。突然间他转身朝我行来,却在走到我面前时,也跪了下去。我大惊,他不等我说话,便紧紧拥我在怀,边吻边断断续续道:“朕一定要剐了她。卿卿,朕一定要剐了她!”
我自是知他口口声声说的“她”是谁。心里一动,我紧紧拥住他,不知是痛是喜,脸上竟泪湿一片,原来早已泣不成声。浑然忘了什么大道纲常,君臣妻妾,眼下的我们,不过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夫妻而已!我与他都用极尽的温柔与缠绵,吻干了彼此的泪,怀揣着满腹的爱恨,相拥入眠。
入睡的时候,李麟笑言,这是打他出娘胎以来第二回哭,他这也算是,拿了一世的眼泪来报我。
我轻笑,只觉从身到心都是暖的。即便是在二十年后,我就着初冬的月光,踩在大明宫的回廊上,还能忆起这份别样的暖意。
翌日方醒,便觉鼻尖轻痒,原是李麟拿了发梢逗我。我恨恨地拍开他的手,道:“没正经!”他笑道:“夫妻之间要什么正经!”我不理他,拿被子遮了脸想再寐会。突然记起一件事来,昨晚便想问的。
我探出脑袋来,朝他道:“你怎么那么放心将我交与赵佑庭?就不怕他是登徒子?不怕我与他有染?”
李麟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在我唇上一啄,笑道:“朕与他曾有交易,他辅助朕灭了赵天翼与赵佑膺父子,朕平叛后让他承袭父爵。他不过一个庶子,若非有我这个伯乐,一辈子别想熬出头!”
我嗔道:“想打发我走带了走就是。只好端端的,劫我父母作甚?”
他捧起我的脸,又吻了两下,笑道:“你的性子,外柔内刚,不劫了姨丈姨母,你肯甘心情愿地跟他出宫么?至于你嘛,朕平西域,需御驾亲征。杜心兰恨你入骨,朕怕独留你在冷宫,会出事端。这才借着赵佑庭的手,将你先带出来。待朕来了西域,再与你共叙天伦。”
想起被赵佑庭劫出宫的那晚,李麟曾对他言:“朕今日放了妻子与你,他日,若不能完璧归赵,朕决计不会轻饶了你!”当时没觉得什么,现下想想,原来他是话里有话,警告赵佑庭遵守信诺呢!
李麟一个倾身扑过来便要撩我的被子,促狭道:“赵佑庭是聪明人,爵位与女人孰轻孰重,自是掂量得明白。朕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打你的主意!”我狠狠一掐他,气道:“就知道你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屋内熏香缭绕,李麟清早一番折腾,许是累极,回笼觉睡了半日。我看了看日头,勾过锦被盖住他半裸的身子,道:“快起来,一会丫鬟婆子的进来,成什么样子?”
李麟挣了挣,道:“什么丫鬟婆子?”我疑道:“她不是你的人?”
李麟愣怔地看着我,不似作假。按说他已经来了西域,实没必要再瞒着哪个暗卫,除非......我惊道:“不好!”
李麟见我面色凝重,坐起道:“何事?”
“前几日,每到早上便会有一个婆子借着来里屋收拾,将屋内的情形探了去。我还道她是你的人,现在想想,怕是赵天翼派来的!”
李麟笑道:“放心,赵佑庭若连这些个猫狗也处理不好,赵府这些年也真是白混了。”
说来也怪,自这天后,那婆子再没出现。后来才知,那人确是赵天翼派来的,只是赵佑庭早探得她的传书方式,派人仿了她的字迹定期传假信与赵府,便将她处理了。
至于赵佑庭,他似是有意避开我,只议事的那会能偶尔碰上。倒是李麟,这些天真让他享受了去,夜夜嚷着我与他泡脚。我要明秀代我,他却厚颜道:“卿卿,你的手嫩,揉按着好是舒服,旁人怎可与你比?”直把人说得气也不是恨也不是。
天色渐暗,我在惠娘与明秀的指点下,刚备好哺食,便见一小将急匆匆进得门来。李麟等人正在议事,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那人朝李麟半跪一礼,急道:“陛下,城外十里发现大量敌军!”许靖道:“可探明人数?”那小将道:“不下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