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欢》秋扇

34、三十三

　　三十三、绣眼飞绝鸣沙度
　　许靖道：“不好！定是陛下露了行踪，钟培想改道突袭雁北！”李麟冷笑道：“朕告恙染疾，罢朝一月，这才微服至此，朝内尚且不知，他何以晓得？定是当中出了内鬼。”侍立一旁的袁如意立时下跪三叩道：“陛下明鉴，小人随侍这些日子，与暗卫诸公一直吃住一处。小人敢以性命担保，随行之中绝无细作！”
　　李麟点头道：“随驾是朕自个儿挑的，非忠不用，自不会是你们！何况现下计较这些，也无用了。”赵佑庭朝李麟半跪一礼，道：“钟培曾是末将家师，其人诡诈，用兵奇谲。若陛下不弃，末将愿请缨出战，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话毕，在座诸人皆面露难色。赵佑庭出身赵府，他既能背祖弃宗投靠了李麟，谁知会不会临阵倒戈，重回陇军？李麟不语，赵佑庭只抱拳不动，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凛然不失大义。
　　半晌，李麟突然笑道：“好！”大手一挥，朝他道：“行军打仗，贵在知乎彼此。你既是钟培的得意门生，对他自是比旁人晓得多。即日起，你便是朕的平西将军。能否守住雁门关，便看你了！”
　　李麟斜躺在暖榻上，任由我给他揉按足底，突然他一个倾身抬起来，道：“卿卿，朕怎么觉得你今儿个涌泉穴捏得偏了？”我拿汗巾擦了手，直直看向他道：“陛下也觉臣妾错了？”
　　他想了想，笑道：“捏错就捏错吧，卿卿的手艺，朕怎么着都受用。”我肃然道：“不可。脚底穴位犹如战场布兵，一点捏错就会祸及全身。卿卿还是再到惠娘处取取经，再来给陛下献艺吧！”
　　说着，便拿了足盆要走，李麟一把拽住我，恍然道：“你这是跟朕打哑谜呢！说，谁教的？”我老实道：“许大人。”李麟轻嗤道：“这个老顽固！”复又看过我，问道：“卿卿，你也怀疑赵佑庭？”
　　我摇头道：“赵将军非背信弃义之人，但臣妾只怕他的信义，不会只给陛下一人。”李麟道：“怎么说？”
　　我将水盆暂且放下，坐到他身边，将前几日赵佑庭企图带我逃离雁北的事详详细细地给李麟道了一遍。
　　若赵佑庭果真没有别的心思，那天又何以急匆匆地想去陇西？可见，他是洞悉了许靖的身份，不愿置于李麟的掌控之下，更不想与赵天翼完全决裂，这才连夜离开雁北。怎料许靖眼明手快，早早候在了前头......
　　说罢，我竟是出了一身冷汗。那天，我差点成了他的人质还不自知。若所料不差，他是想挟了我往临洮走，那里有他的旧部，又位于仓州、平凉、雁北三州之间，无论哪方有了动静，他都有足够的时间自保，远交近攻。
　　赵佑庭心机至此，怎么可能甘心做李麟的幕下之臣？
　　李麟轻笑道：“难怪外祖曾言：‘卿卿若为男子，必是王侯将相也能封之。’方才那些，你所想所料丝毫不差，只是到底漏算一样。”李麟看住我，缓缓道：“杜图南！”
　　杜国丈？我大惊，道：“此事与他有何干系？”李麟道：“可知他有个内侄女嫁与了平凉沈氏？”
　　我忆起赵佑庭曾言他的嫡母闺名沈惠蓉，也姓沈，莫不是......他点头道：“那个沈惠蓉便是杜图南的外侄孙女。”
　　我不禁诧道：“如此算来，陛下与那个赵天翼，竟是姑表连襟呢！”李麟轻笑道：“可不是！按着辈分，赵佑庭那小子，得称朕一声表姨父！”
　　我恍然，难怪李麟方微服出宫，赵天翼便能有所警觉。敢情这内鬼便是那杀千刀的国丈杜图南！可是又有一点说不通，京中近八成的兵力都握在杜国丈手中，若是杜氏当真要与赵氏连成一气，杜图南何以会容得李麟亲征西域？
　　李麟冷笑道：“杜图南这个老贼，早有不臣之心。只是朝中掌兵戈者绝不止他一人，韩勒石、范箴这些年领兵西域，从数量上说，比他的京畿兵防多了不下三倍。
　　如今，朕以讨逆为名，与赵天翼对阵西域，他面上极力赞成，却不肯出半个人马。为的就是想借朕的手，让韩、范二军与陇军耗着，他也好坐收了渔翁之利。”
　　我突然明了，此番，若然李麟兵败，最大的受益者将是杜氏。而杜国丈是沈夫人的堂叔祖，于情于理，承得爵位者只能是沈夫人的嫡子赵佑膺。赵佑庭一个庶子，将永无翻身的余地！换句话说，从他愿意交易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已与李麟连成一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闭上眼睛，何止赵佑庭，就是我，也早将性命托于李麟的手上。他赢，我便可坐稳了贵妃的位子，无性命之忧。他输，我便只能陪着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死活逃不开杜氏的毒爪。这场仗，于我们仨的任何一人而言，都只能赢不能输！
　　我将足盆交与明秀，正欲进门，便听得一声轻唤：“卿卿。”我转头，只见赵佑庭一身戎装，正立于院子中间。
　　我赶紧看了看里屋，走近他小声道：“你不要命了，敢这般叫我？仔细皇上听见！”他轻笑道：“原来卿卿还是在意我的。如此，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甘愿了！”
　　我看他越说越没边，甩了手便往里屋走，他却一下拦在身前，道：“我刚巡完城防，若所料不差，钟培会在后半夜攻城。你要小心。”我道：“谢过将军提醒，许大人已命暗卫守好府里。”
　　赵佑庭突然沉声道：“卿卿，这一去，我们很可能会此生不复见，你......可有话与我说？”我抬起头，只见他正定定地看着我，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亮，似极了天上的星星。
　　我心下一动，到底相识一场，若非是他，我也不能这般平安地逃出杜氏的毒爪。我朝他微微一福，道：“卿卿不懂打仗，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默默为将军祈福，愿将军大胜敌军，平安归来！”赵佑庭仰天大笑，道：“有你为我祈福，我便是倒在了城墙上，心也是暖的！”他朝我一抱拳，道：“贵妃保重！末将去也！”说罢不等我答话，便向院外大步而去。
　　后半夜，果然府外一阵嘈杂，钟培大概出动了精锐，城头的伤员被撤下一批又一批。赵佑庭早已派人赶往临洮和临泽，向韩、范二将搬救兵，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从二县到雁北，即便全力行军也需用得一日一夜。雁北城防本就不强，敌军这般硬攻，人手很快出现空当，赵佑庭的兵力只能撑到寅时三刻。李麟命惠娘拨了大半暗卫与他，许靖在旁边直嚷嚷不可，道：“陛下安危要紧！”李麟却道：“唇亡齿寒，若城没了，就这些兵丁，也护不住朕。不如随了赵将军上城防，或可拖延些时日。”
　　暗卫去了不多时，便见城墙处狼烟弥漫，我正犹疑，突见一小兵从前边直冲而来，朝李麟拜道：“恭喜陛下！赵将军胜了！”我未缓过神来，再看周围诸人，便是李麟都有些愣愣的，似是不相信这般轻易便胜了？
　　恰在这时，惠娘率了一众刚去的暗卫朝这边疾行而来。许靖一把冲上前拉住她，道：“你说说，咱是不是胜了？”惠娘一把拍开他的手，嗔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说罢朝李麟盈盈一拜，笑道：“皇上庇佑，敌军暂且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