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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渭城新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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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门禁森严,连围墙外百尺内都不得踏入。我在马背上望见墙内恢弘的宫殿,感觉记忆中仿佛有相似的场景。
我们骑马绕着城墙走了一圈,然后决定回客栈。
一路上青娥都在抱怨,我却还在沉思为什么我对皇城感觉如此熟悉。青娥突然停下唠叨,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我在试图回忆。
青娥问:回忆什么?
我说:回忆我那天的想法。我怎么会决定带了你出来啊?
青娥捶了我一拳:因为我美色倾城嘛。
我险些晕倒:那我还倾国之貌呢,配了你岂不是太屈才?
青娥又捶了我一拳,没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
我说:也就那骑马不看路的莽汉适合你。
话音刚落,我提到的那个人就出现在我视野中,并骑马向我走来。我停在原地没动。
那人来到我面前,停下马,向我拱手道:公子,几次会面,多有得罪。恳请公子见谅,往酒阁中一叙,如何?
我还未表态,青娥已抢先回答:好啊,去哪里?
那人疑惑地看着青娥,迟疑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青娥又抢先说道:我是他妹子。
那人恍然道:那就请姑娘一同前往吧。
那人带领我们来到一家相当规模的酒楼,熟门熟路地上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招呼伙计备酒。
待大家都坐定后,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赵俊,在大内供职。
我说:在下潘安,行游四方,居无定所,目前滞留在此。
赵俊惊愕道:那潘少侠身边这位小女子怎堪颠沛之苦?
青娥说:我才跟上他的,没走过多少路。
赵俊不解道:姑娘不是潘少侠的妹妹吗,怎么……
青娥自圆其说道:我是他义妹,刚结拜不久的。
我不禁和赵俊一起哦了。赵俊哦完问我:你哦什么?
我说:以前没发现她口齿如此之伶俐,表述如此之清晰。
赵俊又哦了。
我们天南地北地瞎聊,不多时就混熟了。我发现赵俊这人只是行事莽撞些,心地其实还很不错的。唯一让我郁闷的是:青娥由于兴奋过度而喝了太多酒,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赵俊说:令妹海量啊,在下从未见过如此豪放之女子。
我说:这丫头疯了,别管她。
赵俊问:不知潘贤弟是缘何与青娥小姐结为兄妹的?
我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就干脆说了实话:她根本就是硬跟着我的,哪里是我的什么义妹呀。我把认识青娥的经过告诉了赵俊,又说:不过这丫头可能是看上你了,现在死活不承认当初是怎么赖上我的了。
赵俊脸一红道:贤弟说笑了。
我说:不是说笑,有目共睹啊。
酒足饭饱之后我向赵俊道谢告辞。他一再申说以后不论遇上什么困难都尽可以找他帮忙,我也是一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豪言壮语。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谓朋友,不过如此——他未尝不愿意帮忙,只是你的忙,他未必帮得上。
别过赵俊,我将青娥扶上马背,带她回我们住的客栈。
回去的途中我看见一家兵器铺子,便下了马,抱着我那堆形状各异用途不一的兵器走了进去。
店主是一位看上去年逾半百的老人,须发全白,双目却炯炯有神。
我施礼道:打扰了。晚辈有几样兵器,但都不甚称手,不知可否换一件合适的兵器?
老人看了看我,笑着说:看得出来你是诚心的。我有绝世难觅的好剑,只看你识不识货。说罢,从柜上取下一长一短两把剑,放在我的面前。
我仔细端详了这两把剑:短的做工细致,剑鞘上的每一缕花纹都看得出是精心雕琢的;长的却普普通通,什么装饰也没有。
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长剑。
老人大为惊异: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碰到的第一个识剑之人。
我说:我并不识剑。只是这短剑装饰如此烦琐,必然很重,使用不便。况且短兵相接,若剑比敌人的短,容易未伤人前自己先中剑。再说这短剑做工精美,其价必高,岂能以几件粗糙兵器换走?
老人说:不管你是存心还是无意,既然选得此剑,便是缘份。我这把剑在这里存了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只有你选择了它,或许正是冥冥中上苍的安排吧。
谢过老人,我携了长剑走出店外。
青娥依然在追风背上熟睡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牵着追风朝客栈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人在一直跟着我们。
我从青娥身上找出那包飞镖,抽出几支藏在袖中,一手紧握剑柄,准备随时出手。
行至一人稀偏僻处,我突然听见细微的啸声,立刻弯腰,同时回手朝身后发了一镖。几乎就在我出手的同时,第二枚暗器向我飞来。我再次躲开,并迅速回头,看清了敌人: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之人。
素未谋面的仇人。我拔剑向他刺去,他亦挥剑迎战。我边打边问:来者何人?
他说:拿你练手之人。
我的情绪立刻由疑惑上升为愤怒,一剑架住了他挥来的剑,另一手对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他哇哇大叫:敢打我脸,你有家教没有啊?!
我又照脸一拳:老子先教教你!
突然追风嘶鸣一声,我一边抓牢了戴斗笠的人,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蒙面人已不知何时把青娥抱在怀里,用剑抵住了她的喉咙,而青娥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知是尚未睡醒还是吓晕了。
我二话没说,一镖击中那人右手,打落了他手里的剑,同时用肘部向我抓住的人头部一撞,他便昏了过去。
中了镖的那人也不管他的同伴了,放下青娥拔腿就跑。我也不去追他,把青娥抱起放在马背上,然后摘下昏过去的那人的斗笠打量了他一番,确定并不认识。我余怒未消,挥剑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再把他的剑掰弯,然后牵上追风继续赶我的路。
回到客栈时天已将黑了。我牵马上了楼,回房,正欲掩门,却听见身后有人唤道:潘兄!
我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啊,孟兄,好巧啊。
孟仁兴冲冲地举着一张纸迎了上来:拙作烦请潘兄不吝赐教。
我支吾着接过来:冒犯。然后展开那张纸:
荒漠孤烟冉,
黄河落日圆。
夕阳无限美,
只是将黯然。
又是穿凿前人。我很郁闷,嘴上却还得客套着:不错不错,文采飞扬,潘某自愧弗如。
孟仁不依不饶:子曰诲人不倦,潘兄莫不是嫌小生造诣太浅,故而不屑指教?
我推脱不过,又想岔开话题:孟兄缘何对诗作如此执著啊?
孟仁说:为博得一官半职,以求光宗耀祖。
我顿生一计,说:孟兄,常言道功夫在诗外,求仕可不是靠几首好诗就能办到的,多研习政经方为上策啊。
孟仁点头道:极是极是。多谢潘兄指点。
我忙说:哪里哪里。孟兄习书正事,不敢相扰,就此告辞了。
送走孟仁,我长吁了一口气。推开自己房门,青娥还在熟睡。
我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她,还真是漂亮:柳眉弯目,细鼻樱口,削脸桃腮,窄额修鬓;更兼乌发葱指、鹤肩蛇腰,我想只要是男人就不能不对她动心吧。但不知为何,我总觉青娥不像有福之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正想着,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我站起身,推开窗子张望:原来是几个小孩子在后院点爆竹玩。他们听见我开窗的声音,都抬头看着。我摆了摆手,他们便一哄而散了。
我关上窗回到床边,很惊愕青娥居然没有被吵醒。
突然我感到有些不妙,上前去拼命摇她,拍她,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她鼻子旁边,没有感到气流。我慌忙摸她的脉,脉象很平稳。
我突然明白过来,对着她的腋窝就是一通乱抓。她触痒不禁,笑着嚷:快放手,我知道错了。
我说:耍我。很好玩吗?
青娥说:让你也担心一下我嘛。
我说:担心什么,巴不得马上甩开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青娥说:就刚才。什么那么响?
我说:爆竹。
青娥疑惑:爆竹?过节了吗?
我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青娥轻声说:生气了?我不骗你,我刚才是真的昏过去了,头现在还有点疼。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就说:喝那么多酒做什么,真是该。
青娥吐了吐舌头。
我说:出来这么久,想家么?
青娥说:不想。
我说:不想你娘?
她说:你认为亲娘会把自己女儿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吗?
我恍然大悟:哦,她……那人……
青娥点了点头:她是个鸨母。她本来是想把我卖给高官当妾的,可是泾城号称“通天眼”的王半仙说,如果赚了这笔钱必会招致奇祸,所以她才不得已为我招婿。
我说:那我该去问问王半仙我带着你会不会有危险啊。
青娥瞪了我一眼:休想甩掉我。
我说:你今天差点被人劫了你知道吗?
青娥说:知道,我就是那时候昏过去的。
我问:那之前呢?
她说:你去换剑的时候我醒来了一次,懒得睁眼睛。
我怒道:你很重啊你知道吗?
青娥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啊,我没抱过自己。
我无语。过了一会儿我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青娥点点头: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