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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远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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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似乎是叫做龙栩的少年人——请等一下。”
收拾好了包裹即将出发去周边各国寻找材料的栩,在听到这句话时颇为惊讶的抬起头。意识到说这话的就是那个倚在门框边毫无帝王模样的黑发红衣男后迎了上去。
宸渊从广袖中摸出一柄由上好材料铸成的长剑递给栩:“一点心意而已,还望你不要拒绝。”
栩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出于礼貌伸手接下。
手指触及到黑檀木所制的剑鞘瞬间,被压抑于鞘内的杀气便溢出来,锐利至极仿佛能割伤皮肤。于是他微微一笑后轻声道谢,只引得腰间的风月剑一阵震颤。
“由我们最好的铸剑师打造的,论及锋利程度,大抵也能同你们龙界的武器相比……只是不能同各种元素产生激烈的共鸣而已。”像在推销一般宸渊开口,“剑柄是制造玄冰弓后剩下的矿石铸造成的,同时镶嵌了青金石;剑刃的材料硬度还要大些,毕竟是以风鸣砂所铸……这矿物,国内虽不罕有,却也只有皇室有资格开采,所以……”
“是要付出代价吗?还是又要交换些什么呢?”虽然明白这样是无比失礼的举动,但栩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宸渊。后者却也只是眯起眼,像是对方猜中谜底般,唇角弧度更甚。
“那个。”手中的烟杆直指栩的腰间,风月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不甘地发出微弱的剑鸣,碰撞在束缚它的锁链上便有细微的火花闪烁。栩皱起眉头,左手仍握着新铸造好的剑,右手却已将风月解下,连同哗啦作响的链条一起交给宸渊。
似乎还不够放心锁链的能力,一缕明亮的青光由掌心直传到剑身——耀眼欲燃。
“好啦别那么严肃我只是想借去研究研究而已……毕竟似乎是它导致你们来到平零的呐。”宸渊接过青色长剑,复又将其收回袖中。同时递给栩一卷轴,“这个你们也一并拿去吧,上面绘制了平零的地图……我们这里是襄国,最大的那一片,可别看错了。另外还有一份给了龙逆他们……你们分头行动。”
说罢转身离去。
“啊栩真是抱歉刚刚啸跟雩又毛起来了我去受逆之托劝架当然也在围观因为场面太火爆了所以忘了跟你说——诶有人来过吗?”刃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发现有些异常后及时地刹住脚。吸吸鼻子,“甜香味……那个皇帝来找过你?”
栩举起手中新铸造的剑,顺便挡住刃饱含深意的目光:“他用这个换走了风月剑……应该说是给我了这个和人族的地图,然后把风月剑借去研究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还不还多久还也没说。”
“剑倒不错但是人类铸造的东西,还是没法灌注灵力啊。”刃接过剑仔细把玩,“然后呢?你真的把它借给宸渊了?”
“反正暂时也不敢动了,如果宸渊能够解决亡风那家伙倒也不错……放心吧这柄剑是不会有意识之类的奇怪东西的!”窥见刃眼中一抹犹疑,栩急忙开口,同时从刃手中将长剑取回。
刃微叹口气,有些头痛般地揉揉太阳穴:“那就这样吧……反正世界都溃败成这样了也不愁宸渊那家伙煽风点火一回,现在我也只求死得不要有遗憾才好——对了、那个叫玲珑的圣女似乎再一次不爽了呐。”
他看见映入栩眼眸中的,冰蓝夹杂金色的绚丽光芒。
他垂下手,沾血的长刀落在地上仅有一声闷响。血滴落在粗砺的地面,殷红如日光般刺眼。抬起头来长久地仰望长空,过分锐利的阳光不加遮掩地刺入眼帘,有些微的胀痛和酸涩,似极流泪的前兆——这一感觉过于渺远因而他觉得恍若隔世,到了最后也只是冷眼观看着死亡后的空寂。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场景。
屠杀已经完成——发生在兽族……不是兽族,他提醒自己,是魔族兽部。暗空的命令他总也记不住,哦不,应该称呼为暗空大人才对……总之是在魔族兽部周边的某片原野上。
他望向身旁的白发男子,恭敬道一声:“素大人,这里也好了。”
对方“啧”了一声,似是责怪他历时太久。他适时移开脚步侍立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扭曲的,浸泡在血液里的微微发胀的尸体上,腾起黏稠的白雾来,缠绕于怨灵集合体的双手上……在凝固之前便被吞噬。
结束了收集死灵后,素步至他身边,猩红的双眼透出阴鸷的眼神,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扫过:“今天的,还不错呢……落魂将军可是有心事?”
他以极难察觉的幅度微微摇头。对方身上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即使如他这般杀人如麻者,也难以忍受,何况还掺杂着无比深重的黑暗气息。
“罢。”素不再看他,举起手来专心看着新的死魂在掌心流动,阴沉的银光在红瞳中闪烁着,“落魂将军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想知晓。能猜出一二便够了。”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扬手。落魂的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愕,但还是准确地接住了在空中掠过的碎银光芒。灵魂的温度颇为烫手,他也只是皱了眉,一言不发。
“这些你交给暗空——再刨一点给自己也无所谓。剩下的归我……毕竟这几天,怨灵的损失还是多了点。”他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盯着不远处的,将特殊处理过的深黑长袍裹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出任何皮肤的魔军们。
素伸出手看着还在掌心流动的银色光泽忽地遁入皮肤下,暗流涌动几乎能感到灵魂的嘶吼。然而这并非落魂关心的内容,默默地收好那些依旧未因生命的失去而冰冷的怨灵,然后自觉走到一边。
如此炽烈的阳光……无论是对哪个魔族的人来说,都很刺眼吧。
他下意识地举手挡住自己的脸,却仍然仰面朝天。
……这次是自己来迟了吗?依然没有见到那个人呢。不过应该还活着,因为自己所触碰到的灵魂中并没有可疑的迹象。
对于他的灵魂,落魂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大概,还是让他逃掉了吧。
暗空大人说如果不战死的话,就会死在他的手上。然而至今都没有面临那样的命运,也没有那种预兆。究其原因,大概是暗空大人还不认为这是真正的战斗吧——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可以考虑的事情,因而他还是放弃了想下去。
只是暗自握紧手中由长弓变化而来的利刃。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素恢复完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姑且用“恢复”来描述素的行为。想了想还是掏出一小点怨灵,让它渗入自己的体内。
那些惨叫——算不了什么。冰凉的近乎液体的东西虽能使他一阵阵颤栗,厌恶久久地盘亘在心头,但是也仅仅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
在被他无比笃定地相信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依然可以等下去。
永无止尽……亦无所谓。罪孽越深,那一天到来之时才会越觉得解脱。
若是对方也这么想,就好了……他以不想被任何人察觉的姿态,微微一笑。
在那之前,也请慢慢地积攒你的恨意吧。姚俐。
直到你这个弟弟,让我万劫不复为止。
日光之辉浸入树荫中,柔和的暖意在小道上散开去。随着几人的行进,前方地平线上有青山的轮廓缓缓升起。河流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安详缓和而若隐若现,伴随着起伏的蝉声,为了维护树林的幽静般掩盖着几匹马的蹄声。
玲珑举起手臂,颇为怀疑地仔仔细细地查看套在她手腕上的黑玛瑙手镯。确认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后她满意地挥挥手,示意身后尾随的白狐再跟快一点。
眼中的倨傲夹杂着不屑,理了理微乱的发丝,一声嗤笑:“龙界的家伙还真是弱呢,宸渊老皇帝怎么就看上了你们,还必须我陪着你们去找那什么材料。”
“好啦好啦——就是因为这样才能衬托出圣女大人的神勇无双吧。”刃回头瞥了玲珑一眼,似笑非笑地应道,丝毫不管身后少女金眸中难以抑制的愠怒。
栩亦急忙补充:“哦呀不要再打了——虽然我们现在跟逆他们分开行动,但是万一被那种敏感的家伙看到玄冰光剑的力量造成某人睹物思情也不好吧。”
玲珑暗自于一袭水蓝纱衣下攥紧拳然后又张开手掌,刚有出现迹象的法阵被立即撤去。揉揉眉心,深呼吸几次后她还是一拉缰绳赶上前面的二人:“宸渊给了你们地图?”
栩点点头,从腰间摸出卷轴来递给玲珑:“正好我们对这里一点都不熟。圣女大人可是要帮我们看看?”
玲珑装作没听到栩的声音,唰地一下展开卷轴低头查看起来。片刻后抬头,将卷轴收入黑玛瑙手镯中。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青山,开口道:“我们是沿着紫翎皇都中第一大河慧河向西行进,那座山是茂影山——翻过它,便是颜川郡,再往北行至扶月神木处,经由传送阵至人族与兽族的分界线地灵界河底寻找你们要的材料……那些人则是沿慧河往东北,渡过襄国第一大江玉带江,经梅郡后翻越屏山渡过卫海,入北时国,南渡幽江进入斯国,翻过白玉山进入风漠,继续往南入斗国,平国,再入泱国,这般寻找。”
“听起来我们要走的路比他们短多了。”栩将双手交叉放到脑后,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啊话说圣女大人——那个是储物手镯么?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玲珑一下子握紧拳,在刃和栩眼中她的一头白发间似乎多了几条黑线。少女深吸一口气“——还是不要叫我圣女大人叫我玲珑就够了人族虽然灵力并不强大但是也是对修真之法和科技颇有研究的储物饰品什么的在皇室中甚是常见我们要走的路虽然不长但是扶月神木地灵界河本便是灵力激荡之地灵物妖孽在那里一点也不少见所以比起那些虽然要长途跋涉但是毫无风险可言的家伙来说我们根本就称不上幸运——这么说你们清楚了吧!”
栩一脸迷惑似乎有摇头的倾向——被刃及时制止了。
“这样么我们明白了!”刃急忙点头,然后望着头上被树影分割得支离破碎的钴蓝长空,“……啊啊有这些桠杈挡着也无法展开结界然后嗖~的一下到处飞了真是悲催……结界为什么不能是可以被揉捏成各种形状的东西呢……”听到玲珑一声冷嗤后还是识相地打住这一话题,顿了顿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懑形成的吐槽欲望,补充道,“……简直就跟X游记里面的几人一样啊。”
“马的数量多了点而且颜色也有偏差——玲珑你的手镯可以把马收回去吗,打架的时候它们无论站到哪里都很不方便更何况我是对马战一窍不通啦。”栩俯下身,拍拍黑马颈部示意它走快些。
玲珑扶额:“……马的话,在传送阵那里就可以传回皇都了。重点是……地灵界河,上方大约有三尺深的灵液,往下便是从未有人涉足的深渊。灵液是用来洗去□□的,有幸或者说不幸进入深渊的皆是灵体。上次把你们接过来,是宸渊他们以死囚肉身作祭品才勉强渡得,所以我们在传送阵的时候,□□也要一并传回皇都。另外。”转转手腕,“到了扶月神木那儿,先把武器交给我保管,这个手镯倒是可以躲过灵液的剥夺。”
刃和栩皆微微颔首,却闻得身下骏马一声长嘶,神色一凛后长链与长剑皆已出手。寒光乍现间殷红突显,洒了一地的血腥气。
三人纵身下马,玲珑祭出飞轮霎时扫出一片冷光。空气中传来野兽的低吼。一群铅灰色的狼嘶吼着却被自飞轮上散发出的清冷灵气逼退,只瞪着深青的双眸一脸凶相地包围三人。
“啧。真是令人不爽的毛皮颜色啊。”栩蹙起眉头,“比我想象中的人族野兽要大只得多也凶狠得多呢……这个难道也是那个什么界河的影响么?”
玲珑神色凝重:“……按理说灵气激荡尚不至于波及至此……”一声唿哨,眨眼间身边腾起隐匿金色寒气的旋风。风止后一只通体雪白的金瞳巨狐出现在她身侧。少女抬眼望向不远处被刚刚的锋芒斩成肉块的狼群尸体:“那些是冰焰狼——就是龙逆箭袋的材料出处。刚刚伤了它们的同伴,只怕会更加凶残。”
“那样么?”刃侧头看一眼凶狠丝毫不亚于面前狼群的狐狸,“不要告诉我界河出了什么异变啊哈哈——玲珑去保护坐骑!”话音刚落长链便破空而出,直直卷向面前的疑似是头狼的家伙。与此同时燃烧着雷之灵力的回力镖业已出手,在空中荡开数条血痕。
环绕在三人身旁的灵气被转移至马匹周围,狼群立即察觉到了这一点,因同伴遇袭眼中的仇恨意味更深。头狼灵活地闪开长链的袭击紧接着飞扑而上,爪间腾起炫目的火光,却在尚未将利爪刺向刃的时候便被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全身。
新铸的长剑剖开魔狼肚腹。那长剑倒是按着风月剑的样式铸造的,用起还算称手。栩冷笑一声,抽出剑。在巨狼肚腹中充盈的寒气激射出来之前刃侧身闪过,任它击打在身后一棵巨木上留下极深的灼痕。却听得栩一声闷哼,原是另一只冰焰狼扑将上来,獠牙深没入栩正挥剑御敌的右手中。
刃眼神一凛,眨眼间长链便啸响着卷住魔狼身躯,收紧的瞬间只见血光混杂寒气一同飞溅,立刻将栩拉到身边,另一只手挥出一片破碎的紫。飞镖旋转着切裂空气深没入包围上来的狼的腿部。与此同时栩手臂的伤处已被染上淡淡紫雾,怒喝一声后纵声跃起并挥剑斩下将剑光铺遍了天空,而后伴随着薄唇中念出的咒诀,剑影在燃起熊熊青焰后迅速斩下——血影涌起,有毒的寒气激射着同未尽的剑光相缠斗,于空中激起毕剥作响的细微爆裂声。最终吞噬了寒毒的青光斩入地面,翻起还很湿润的尘泥与坚不可摧的石砾烙下极深的剑痕。
栩收回剑,颇为惊诧地看着剑锋上流转的寒光,又在空中挥动两下——这一招的威力实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然而再挥出的剑却少了如此锋芒。
“唔。”尽管疑惑盖过了当时的痛苦,寒毒入侵带来的异样感迫使他还是轻呻吟了一下,不得已让剑坠入鞘中然后紧紧捂着伤口,这时方感觉到痛楚噬骨。黑红色的液体透过指缝落到被剑气击打得千疮百孔的地面。坚持了一下后还是松开手跌坐到地上。
玲珑收起飞轮召回灵狐,疾步至他身边,拉过手臂扫一眼伤口后手上腾起一道琉璃般的光晕,轻喃道:“灵璃透光。”之后更是无视栩龇牙咧嘴的表情,将那朵光晕直接灌入手臂上的伤口,并利落地从手镯中抽出一卷白绸,包扎在伤口上。
“茂影山中瘴气浓烈,山中生物或多或少都会在体内带毒以抵御,其中尤以冰焰狼牙中和体内寒气重的寒毒最甚。”像是背百科全书般有板有眼地开口,然后干脆地转身翻身上马,打算继续前行,“先不要用这只手,拿你的左手施法吧——今天要赶紧翻过茂影山,日落之前就得到颜川郡,不然晚上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刃略带不放心地看了栩的手臂一眼,挥手又在白绸上抹一层岚烟般的淡紫。
咻的一声,两人接住玲珑抛过来的小瓶秘药之类的东西,相互看看却还是不解。却听得玲珑的声音,仿佛因嘲笑他俩无知般格外清脆:
“宸渊交给我的,说是寻常人都看不见你们,所以让你们喝下这个——两匹马,缰绳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着在官道上闲庭信步并且还是被人族圣女领着这种场景什么的,光是想想就很惊悚吧。”白发少女侧过身来看着他们,眼神中还是一样的不屑和对他们智商的怀疑,“另外这个好像也可以防止瘴气侵染你们的——我是没问题啦。”
“哦。”栩端详手中的白瓷瓶,发现根本没有写下生产日期质量合格证及生产厂家后颇为狐疑地拔下软木塞,刺鼻的气味溢出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现在喝吗?——诶话说防止瘴气的话……是毒药对吧这是毒药吧!!!”
灵狐低吼。
“从地图上看上去……我们是要走到这里对么?”步出紫翎皇都,啸摊开卷轴,将它铺在城门侧某块稍平整一些的大石上。手指指向紫翎皇都右边的一大块,“……西疆?听起来像是个民风剽悍的地方啊。”
逆凑过来,然后有些头痛地纠正啸:“不是西疆,是梅郡——喏,你看,我们是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往下走哦。”握着啸的手腕,沿着自己所指的地点,一步步移动着。
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一般,仿佛根本没看到两人的举动般轻哼一声:“到头来还是被那皇帝利用了呢。”
摸摸腰间的黄帛卷轴,满脸不屑:“致北时国、斯国、平国、斗国还有泱国君主书——老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宸渊的使者了!”
“话、不能这么说吧。”啸弱弱开口,“宸渊他肯定不会同意动用他的军队的……所以我们大概是要同那些君主交好来获得更多兵力吧。”
逆卷起地图,无可奈何地看向雩:“好啦雩我们连要找什么材料都不知道,刃似乎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不问问那些君王们怎么行呢?”
雩不再说话,将背上的巨剑抽出——原本属于炎裂的巨剑焰煞已更名为焰华,戾气未减但魔性已大幅度降低。赤色花纹卷动于锋刃,隐隐能听见火焰燃烧时的咆哮。
“哼,把那种东西写到同一张国书上,真的有人会同他交好么?”
面对雩的恼怒逆也只好摊开双手:“……谁知道呢……只要我们不因为这个受牵连就好。”回头看一眼还在对着地图苦苦思索的啸,伸出手来:“走啦。”
——关于弓箭,还有法术攻击什么的,应该可以在这次旅行中得以提高……的吧。
他被封在淡淡的烟雾中,像是全身被紧贴上薄膜,汗液被封在体表。滞碍的感觉环绕着他,既模糊了外界的一切,同时也使得内心的躁动不安无比清楚地在每一根神经上传递。这般令人极度恶心的感觉自被暗空赐予烟皿的那一刻起便亘在心中从未曾散去。
明明只是一团薄雾而已,以为很容易便可撕破。然而时至今日他仍然被禁锢在此,同内心的憎恶和不甘为伴……所幸还能看到四周。他环顾周围,白瓷的墙面映入眼帘,单调到令人双目生疼。窗外的天空虽说是一尘不染却也一成不变。饭食——或者说是生命的给养——倒是每天都有。床榻不能不说令人舒适,然而却因长久的禁锢无比的令人生厌。稍有的消遣是每天从窗外传来的魔军情报——以毫无波澜的声音念诵着,大概也称得上是对外界风云变幻的讽刺吧。
——而自己现在根本无力插手这一切了。连被软禁……都不如。不过他早就该熟悉这一切。这一幕……长久的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关于魔族的记忆伊始。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厌恶地应一声:“有话快说。”
“炎裂大人。”声音仍然平和舒缓,“陛下召见您。”门被开启后外面的人递进一袭深红大氅。他默默地接过,披在自己脆弱之极的身躯上。可以料想自己在薄雾下的表情是有多么扭曲而怪诞。轻轻颔首后步出小室,跟随在那人身后。听见门扉被骤然合上时的响声,如身处地下室时铁门被突然关紧。
走廊内仍是一片混沌的黑,但自己已经能够看见黑暗中的一切。偶有磷火般的灯斜插在两边墙壁上,闪烁着荧荧的迷离的光,用以指引那些还不习惯黑暗容易跌倒的家伙们。他穿过过道,脚步声因身躯的轻薄而微不可闻,被侍卫仆役的声音盖过像存在感都被削弱。
穿过另一扇门后光芒稍有增强,人们的面庞逐渐清晰。他举起手擦了擦眼却希望没人发现这个动作。绕过几重弯后重回暗色中,同时静谧的气氛愈发浓起来,混杂着黑暗气息一寸寸攀爬上自己的皮肤——不过真的还有这种东西么?
脚步声在适当的时刻停住。他效仿,同时露出谦卑的笑容:“炎裂见过陛下。”
他听见衣料摩擦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王座上的人沉默半晌后伸出手来做出一副想要迎接他的样子:“炎裂将军这么多天来……也算是辛苦了。”
他想说比起在外面厮杀的家伙们来,他一点都不辛苦反而活得无比轻松自在——但还是明理地咽下了这句话。点头,声音沙哑而低沉:“……能够为陛下效劳的话,再怎么都无所谓。”
对面的人嘴角滑过满意的笑容:“那便好——暗空那小子……听说已经将兽族纳入我们麾下了?最近一直在忙小明的事,也没真正打理这一切。”
“回陛下,确实如此。”——外面的声音也确实告知了自己这一切。
想了想又补充道,“暗空大人屠杀了全族并正在将他们训练成正规的军队,同时放走了据说是兽族继承人的一个青年,和一位兽族的干将,不过另一位大将倒是成功的召出了十亿怨灵。”
“十亿怨灵么……”对面的暗帝陷入沉思中,缓缓摩挲着中指上的一枚玄色戒指,“听起来……稍稍有点出格啊。——历千载呢?那个兽族的首领有什么举措?”
“除了率全族归顺暗空大人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如实回答道。
“这样啊。”暗帝放下手,轻轻点点头。眼神忽偏转至深红大氅下烟雾构成的躯体,话锋一转,“炎裂,你可曾想过换个身躯?烟皿只是一时之计……这样吧,墨纭阁那儿倒是有不少典籍,你去那里翻翻看。我一时半会记不起什么好的办法了……然后就没什么了,你直接去那儿吧。”
挥挥手命他退下。黑瞳看着那毕恭毕敬渐渐远去的深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