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又见一袭黑衣 ...
-
人说,盛极转衰,否极泰来,有道理。
人还说,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也有道理。
过去几天我好一阵子自以为是,结果被重重鄙视打击,这之后,我就觉着要时刻提醒自己常备不懈、安不忘危,我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狐。
嗯!
我方才仔细查看了林子四周——肯定以前没来过,如果酱香婆婆没诳我,那可排除涂山林、藤林,只剩宝林或者大牛村附近的小林子。若说是宝林,我现在没感到任何妖气的存在。若说是人类的小林子,周围这些树也着实粗壮了些,比如我撞了两回把臭道士撞下来的这棵,树干得至少五个乞丐才能合抱住,我在大牛村附近没见过这样粗的树。酱香婆婆说宝林深不可测,那这儿也许是宝林的一处,没有妖精占的领地。至于我为啥会进来,不得而知,至于怎么出去,更不得而知。我现在又一次迷路,基本上找不着出去的路。乱走可能会闯了什么厉害妖精的领地,而今之计只有等白毛长老或其他妖来找我,以及有人或妖把我带出去两条路可选。而现在,唯一可能帮上忙的就是眼前这个道士。然而这个道士却半死不活地横在这里,周围没妖气没仙气也没人气,反正是除了我俩,连个拉屎的鸟都找不着。
也就是说,现在他帮不了我也伤不了我,而我随便怎么折腾他也没人没妖没仙来管我。
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三遍,觉得现在除了把这个道士就地挖坑埋了以泄我半年前险些丧命他手之愤外,真真没有啥能做的事了。我真是思虑周全的聪明狐!
我看看这棵百年老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是个长眠的好地方!道士啊道士,你要勒死我,我却还替你的坟墓看风水,你看我对你多好。╮(╯▽╰)╭我真是好狐,一定会早日登仙的!
可惜我法术太不灵光,放火又烧不出坟坑来,只好找树枝挖地。我蹲在地上挖了一身的汗,才挖出将将能埋下道士一只手的小洞来。我起身捶捶腰,挥挥手喊:“大铲子!”凭空出现一把比我整个身子还大的铲子。
我把铲子插进土里,扶着铲子柄狠狠踩了几脚把铲子踩得更深,然后猛地跳到铲子柄上,土松了松。我继续压铲子柄,哗啦铲起了一大块硬硬的土。比我用小树枝挖快多了。我继续铲着,期间不忘看看道士,一直没换过姿势,嘴边也一直在渗着血。细看,他嘴角的血竟是带点浅粉红色,很像霓虹经常戴的浅紫红色绢花,我撇了撇嘴,大老爷们流粉红色的血,真恶心。
约莫挖了半个时辰,我后背的汗已渗透外套,才终于挖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坑来。我爬出坑,抹了把汗,过去双臂夹起道士的两条腿往坑里拖。这道士看着精精瘦瘦的,没想到啊没想到,骨头就跟铅条做的似的,吃什么长的,这么沉?哎,可惜我的移形术只能移动我自己!费劲巴拉地把他半个身子拖进坑里,他半倚在坑里,我爬出坑。我回头时,正对上他一双诧异的眼。眸子深邃,他不冷冰冰看人时还显得蛮清秀的。
这深邃的眼看得我有些心虚,我凑到他耳边说:“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下辈子祝你富贵吉祥。”说完,一脚把他上身也揣进坑里,他个子太高,坑长短不足,他是半弯着身子窝在坑里,看着颇觉寒碜。
主要体力活干完,轻松许多,我一身轻松地往坑里撒土。一会儿用铲子往坑里推,一会儿用尾巴扫,累了干脆再用脚淌。不一会儿坑就填满了,我最后看了一眼道士的还算清秀的脸,一铲子结束工作。末了,还用铲子在坑上,不对,是坟上,用力夯实。扔了铲子,我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坐在坟包边,又觉得气愤,这样就埋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折在谁手上,那我报仇岂不是很没分量?我凑到他脑袋那边,贴着地面喊:“喂!臭道士!半年前你要杀我,现在你可悔了?”
地里寂静无声,我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声。糊涂啊相思,他刚才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就算想求饶也没体力啊。这么一想,早知道应该先把他救活,不对,是救到能求饶又不会伤到我的地步,然后再推到坑里活埋。我那个悔呀!可费老劲才把坟填满,再把道士刨出来我可不干。全当便宜他了吧!
我躺在道士的坟上,无聊地看着树梢间漏出来的点点阳光,林间的风凉丝丝的,我身上原就有许多汗,这一吹冷得我直打喷嚏。
白毛长老应该会来找我吧?我没晚回洞过,即使经常乱跑,到了饭点也都乖乖回去的。现在失踪一晚上,白毛长老应该会来找我的吧?白毛长老快来啦!这个没人气没妖气什么都没有的林子很慎得慌啊!
我越发仔细周围的气息,恨不得从地缝里刨出来一个妖精问他怎么出林子。
忽然林间沙沙作响,我警觉地站起,就见一方白色衣袍闪出一棵大树。
“谁在那!”我着急了,那家伙的气息完全感觉不到!若是人类,动作也太轻了,我完全没注意到那儿有人。
一个一头浅金色长发的人走出来,他就是那白色衣袍的主人。长发整齐束在脑后,系成辫子垂下。衣袍朴素无任何装饰,脚穿一双同样没任何装饰的靴子。那人走到我跟前,我立时看得愣了。多美的人啊!精雕细琢的伶俐五官,若放在天狐谷也绝不逊色,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眸子,仿佛融了林间透下的阳光般竟有些灼眼了。更要命的是那双金色的眸子就像有魔力一样,我竟忘了要在掌中凝一团火随时攻击!
他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
微微一笑,我竟觉得他的笑很温暖,笑意盈满了那双灿金眸子。
他开口,声音清脆若泉水叮咚,他说道:“姑娘,买胭脂水粉吗?”
啥?!( ⊙ o ⊙)
我现在只剩目瞪口呆可做了!是我有毛病还是那个道士有毛病?怎么一碰见他就会有人或妖来问我卖胭脂水粉?
见我不回答,他也不离开,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这时终于找回了点理智,一个如此美艳的人类,在这个疑似宝林的地方,毫无声息地接近我,不知他何时出现,最重要的是不知他都看到了些什么。若他看见我方才活埋了一个道士,现在还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来问我卖胭脂水粉,可能吗?
“我不买胭脂水粉。”这么回答好像没啥不妥的。
“那姑娘要看看衣裙吗?我这儿有自制的儒裙,想必会有姑娘中意的图样,傲雪寒梅?亭亭白莲?幽静紫竹?”这人脸上还是那人畜无害的微笑,灿金眸子里光芒依旧。
“我没钱。”这是大实话,天狐谷里从没有过钱,我还是在大牛村的人类那里知道有钱这回事。
“没钱没关系的,姑娘,你可以用法力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若是换个声音换个语气的话,不就是半年前那黑衣妖狐吗?他俩一个店里的?老板怎么挑的,差距还真大。
我还在回想半年前那妖狐的刮锅一样刺耳的嗓音,耳朵里就传来了异常清晰嘹亮的刮锅声:“你竟敢抢老子的老主顾!”
眼前阵风顿起,一抹黑影御风出现!直冲脑门的狐臊随着黑风呼呼往我鼻子里钻!那味儿啊,比白毛长老的血豆腐还臊!
黑风散去,眼前赫然立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形妖狐,周身散发着无形但确实存在的浓重妖气和臊气。不是半年前那个黑衣妖狐是谁!他抱着手蹲下,硬挤开一旁的金发人,嚷嚷道:“起开起开,大黄!这丫头是我先看到的!半年前就是我的主顾了!”
大黄?那么漂亮的人,竟叫大黄?我忍不住喷笑了一声,连忙捂住嘴。
妖狐显然听到了,转头看我笑道:“你要笑就笑出来呗!捂着作甚!你也觉得他的名字太怂了吧?哈哈哈!大黄!哈哈哈!”妖狐一笑起来声音更像刮锅,呲呲嚓嚓的。他这回笑的真切,不像半年前,笑不达眼里,挂着面具似的冰冷笑脸。
这妖狐半年前没伤我,还可以说算是救了我,毕竟他出现后那个道士就吓跑了,我对他没有太多敌意,见他笑得开怀,我也跟着笑起来。真不是我不够意思,可是一个长得人神共愤,笑起来人畜无害,一张嘴就是傲雪寒梅的人,名字竟然叫大黄,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件可笑之事。
而且我发现,我跟黑衣妖狐有一共性,就是我俩笑的时候都会短时间喘不上气,笑一会儿还得倒吸一口气,夹在哈哈哈之间冒一声“喝——”接着又是哈哈哈。
我俩“喝——”了几声以后,对视一眼,接着笑,这回找对了频率,“喝——”“喝——”相应,顿觉豪气横生。我俩“啪!”地一击掌,眼中迸发火星,异口同声道:“知己!”
我冲口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我的身子一半是木头,长得结构不合理,一笑起来就会喘不上气,一提气就很大声响,谷里那些狐崽子老嫌弃我呢!虽然我就算啥也不干她们也照嫌弃不误。”
“是啊是啊,不就是笑起来伴奏多点吗!我寨子里那群兄弟也经常嘲笑我!说我发育不完全!他们娘亲的!老子就算发育不完全也照当他们老大不误!”妖狐说着撸起袖子,颇为义愤填膺,那胳膊是黝黑光洁,肌肉纹理清晰,一看就结实。
我俩甫一见面就一拍即合,先是一起嘲笑大黄的名字,又是一起互称知己,完全把大黄晾在一边,我瞥见他还是那副笑脸,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怪了,是好脾气还是憋着准备使坏呢?
管不得他许多,我特豪情地一巴掌拍妖狐肩上道:“甭跟丫们一般见识!对了,我叫相思,你嘞?”
“我叫二黑!哈哈哈!”
“……”(╯口╰)你娘亲的哪来那么浑厚的底气嘲笑大黄的……?!
这时我再看大黄,那小子捂着嘴笑得直抖肩,难怪方才一脸从容的微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二……二黑哥,先甭笑了,有事问你。”我拉了拉二黑,低声道,“你还记得半年前我刚跟你碰见的时候那个黑衣道士吗?”
“啊,你说谨坤啊!好好的提他作甚?烦死了那个家伙!”
“他不是你朋友?”
“扯呢!那种朋友谁会交啊!他不说话吧,管你舌粲莲花的就是八脚踹不出他一个屁来,他说话吧,又恨不得说两句话噎不死你他就把自个儿拉的屎全舔着吃了!听着相思,见着他躲远点就成了!咱们正经狐,不跟那些不着四六的家伙鬼混。”二黑还拍了拍我的衣袖,好像怕我沾染那道士的气息。
我看了看脚下,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把那个叫谨坤的道士给活埋了。没等我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呢,二黑就一把把我捞起来夹在胳肢窝底下,说道:“扯远了,相思!我给你看看我们店里的胭脂水粉,包你喜欢!”
“啊!我没钱……”
不容我解释,二黑就一阵劲风移形了。我被他夹在胳肢窝底下,移形之前只看见地上的坟包,还有从坟包上起身的大黄,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被二黑带到了另一处林子,这里能感觉到很杂乱的妖气,什么品种都有,但都很淡。林子间可见奇奇怪怪的建筑和洞穴。虽是大太阳高照,这处林子却几乎密不透光,黑洞洞的,那些奇怪建筑和洞里也没有灯光。二黑夹着我一路飞去,撩起两旁建筑上挂着的灯笼。在这些奇怪的建筑中夹杂一些村舍模样的房屋,很像大牛村的村舍。还有一些很像大牛村村口的狐仙庙。
二黑在一座三层树屋前停下来,大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小店,出售所有女士用品。胭脂水粉,衣衫罗裙,簪花步摇,啊,反正你想要啥都有!”
“噌!”一个物件从树屋三层飞出,打着旋地直奔二黑的脑袋,“锵!”的一声打在二黑脑袋上弹飞了。二黑也不揉脑袋,低声解释:“三层住的是包租婆,我们的小店在一二层,现在宝市还没开,其他妖也都在休息,咱们得小声点,听到没?丫头,别乱出声。”
(#‵′)天可怜见!我到现在连个屁还没放呢!是你一直呱啦呱啦地叫唤。
二黑带我进了小店,一进店我就对他刮目相看,店里布置相当费心,不大的店面,墙上挂满了各式衣裙,店中的案子上铺满了各式珠宝簪钗。二黑把我放在地上,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品种多样!任君选择!”
我仔细看墙上的衣裙,有粉红底蝴蝶穿花的窄袖儒裙,裙身透明,蝴蝶和花栩栩如生,轻拉裙子,蝴蝶好像振着翅膀要飞出来似的;有大红底金线绣成的凤穿牡丹广袖华服,比我先前变出来的喜服还要喜庆,那金凤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可逼视的庄严;有蓝底青色暗纹交织的层叠留仙裙,裙身一层接一层,颜色变化多样,裙身却不显臃肿。整面墙花花绿绿尽是富贵气息。
再看案上的珠宝,滚圆珍珠编织成的兰花华胜,每朵兰花下还缀着金丝雪柳,华贵异常;金丝编织的蝴蝶攒珠钗,细小的蝶翅纹路都用金丝编成,手工极细致;还有绢花牡丹缀石榴石的步摇,亦是个个衬得上墙上的华美衣裙。置身在一片宝光璀璨中,我双眼都是宝光,一个劲儿地闪呀闪的。
二黑一脸奸笑地凑过来问:“相思,看上啥了跟你二黑哥说,哥给你包起来啊!”
我被他刮锅嗓子唤回现实,耷拉着脸说:“我没钱。能用别的换吗?”没等他说话,赶紧补充,“法力不行,我的法力要是给你,我就该变回木头了。”其实,我的身体是否木头与身上这五百年道行的法力没关系,我只是担心法力没了没法做百年祭的点火代表。
二黑皱起眉头,一脸便秘相,跟半年前无异,估计又在琢磨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有啥珍贵的东西可以换的?”
“珍贵的东西啊……”我细想自打复活以来,我浑身上下最珍贵的就是这个木头身子了,因为我拢共也就只有这副身子和白毛长老送的五百年法力以及这身大外套,“啥算珍贵的东西?”
二黑又皱着眉头憋,这回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来。
“那你们以前都是跟买主要什么东西换啊?”
“以前啊,就是要宝市的宝元通宝,还有法力,道行,要不就是阳寿,啊!还要过眼珠子!”二黑说着从柜台后边端出来一个水晶盒子,里边盛了两颗拉着肉丝神经的眼珠子,眸子是深红色的,像极了案子上摆的石榴石步摇,“反正就是买主觉得珍贵的东西就行!”
我见着那眼珠子就胃里反酸,眼也跟着疼,汗毛立了一后脊。心讲话,到底是妖狐,专夺取心爱之物。我正自顾流着冷汗,二黑就跟没看见似的还在一个劲儿地说:“你看我这里的东西绝对是最用心最好的,绝对物超所值!”
我只想赶紧出店,一边啊啊的应和一边往后退,正撞在一堵墙上,抬头一看竟是大黄,这小子走路没声儿的,而且骨头硬得什么似的,比那个臭道士谨坤还硬。他还是笑着,蹲下身问:“相思可有中意的物什?”
我的汗都快跟开了泉眼一样往外挂瀑布了:“再中意我也买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宝元通宝是啥,而且我也不能拿法力换,眼珠子也不想抠出来!”
大黄还是笑,说话还是软言软语,连个重音都没有:“你也不用抠眼珠子的,店里只收买主认为的这些物什的等价珍贵之物,你若觉得这些东西值得上你的一双眼睛,抠出来便是;你若觉得不值得,换别的东西也未尝不可。呐,你看,上回有个买主,用她最喜欢的水晶包拿了一笼换了我的竹叶裙。”
二黑也蹲过来凑到我跟前,拉着脸说:“对,上回有个屎壳郎精,硬要用她攒了两百年的屎球儿换我的金丝八宝攒珠簪,我都说不要了我干脆送她得了,她还要死要活的非把屎球儿塞我怀里,后来我趁丫不注意一脚把丫踹回原形接着推屎球儿去了。相思,你要敢给我屎球儿,你看我怎么把你打回原形的!”
我认为的等价之物啊……这店开的有意思!不等着挨坑呢吗!我要说那件金丝绣的凤穿牡丹广袖罗裙只值一个松子儿,二黑会给我吗?我脑子里的小算盘啪啪一响,觉得做狐要厚道,于是很郑重地开口道:“我是重生的木狐,先前的记忆都没了,现在对我而言最珍贵的就是我的再生恩狐,其次就是我跟他都爱吃的张大娘烤鸡!我用一整只张大娘烤鸡换你墙上那件凤穿牡丹和案上那只金凤步摇,可以吗?”
二黑垮着脸看看大黄,大黄只管笑得没心没肺,二黑又看看我,我尽最大努力摆出一脸我很认真的表情。二黑叹口气伸出手掌:“一整只也不行!吃完了不过是坨屎!你拿烤鸡秘方来换就给你!”
我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