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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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暗流一路下潜，当龙玉纾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高楼林立、霓虹万千。无奈起身，甩了甩湿透的衣袍，龙玉纾不由抱怨：“看个戏也不说给看戏人一个好待遇！”
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人能看得到龙玉纾，她也乐得自在在茫茫人海里找寻另外一个自己，很难言说的一种感受，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自己却还在执着另外的一个自我。
画面不断的重复，龙玉纾在自己的衣服快干了之后终于舍得抬起头了，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她融入了顶层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黑色身影之中。
这一世她叫尉迟柔雅，是个律师，从未赢过一场官司却在律师界闻名遐迩的一个人，传言中她用语言杀人。尉迟柔雅从来只接赢面大的案子，她只会承诺给她的当事人一件事：“当你站在我的面前你就只有两个选择，别人的命，或者你的命！”
“如此重的杀心究竟从何而来？”尉迟柔雅也曾迷惑不解，可当她醒来的一刻她只是尉迟柔雅，没有过去的尉迟柔雅，按照预定的剧本演好自己的角色，或许能让她至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尉迟柔雅像幽冥的鬼火，寻觅的只有鲜活的生命，不去吞噬别人的生命她就会被这个世界吞噬，‘消失’这个字眼在她而言，比五雷轰顶来得更严重。
今天来了一位挺特别的客人，尉迟柔雅放下咖啡杯的瞬间就嗅到了别样的味道，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优雅温婉骨子里却是让她都惊叹的偏执和不堪，为了一个男人不择手段，然后在得不到的情况下来找自己，这是什么逻辑？
尉迟柔雅接下了这个案子，留下一份不甚详细的资料和一张照片。尉迟柔雅看着照片上的男子微微一笑：“玉玦，玉玦，这名字真不好听！”照片中的男子给人印象最深的不是他俊美的五官，而是照片也圈框不住的优雅温和的味道，君子如玉，那名字倒像是一种强调，过犹不及。
次日开庭，尉迟柔雅站在辩护律师席上的一刻就连审判长都不着痕迹的松下了表情，而事实上案子的结果如所有人所想的，十五亿的纠纷尘埃落定，连半丝争议都没有留下。
整理卷宗的时候，尉迟柔雅对将要走出法庭的女人说道：“定金已经收到了，请您好好享受今夜，黎明之前我会来收取最后的报酬！”
玉玦的背景很模糊，但是显而易见，能对一个身家百亿的女人视而不见的男人不是清高入骨就是真的不屑一顾，玉玦貌似是后边那个。
“谁想要我的命呢？”尉迟柔雅将卷宗收回牛皮纸袋，微笑。
当夜幕降临，繁华城市与美丽夜空永远的格格不入，高楼之上闪烁的灯光比起星辰而言太过刺眼。尉迟柔雅站在直升飞机坪的一角上静静的看着地图，目标在海上，看起来像个地图上未曾标示过的地方，是个私人所有地。
一个人工岛需要的好像不只是钱，尉迟柔雅举着望远镜俯瞰脚下仿佛一个独立的小王国一般的人工岛不住惊叹。
“主人，目标就在这个岛上！”平板干涩的嗓音从直升飞机的联络耳机中传了过来，连带着的是相关的信息，“所知的资料只有目标的名字！”
“我知道！”尉迟柔雅回手将高倍望远镜丢到助手的头上，一声闷响后直升飞机颤了颤才稳住，“下降，我自己来！”
直升飞机依言下降，很快就看到扫过来的探照灯的光芒还有，轻型□□？
尉迟柔雅咬牙，跳下直升飞机前吩咐了一句：“这东西有什么闪失我要了你的命！”
“遵命！”不置可否的平板声音中有了淡淡的暖意。
尉迟柔雅跳下的地方选的不错，离城堡也不远，所以理所当然地看见了两拨人在城堡外面的厮杀：“到底是大企业的老板，信誉至上！”然后压根不管兜里震动不断的手机直接靠着城堡粗粝的墙壁攀援而上。
城堡上的平台空间很大，尉迟柔雅翻身落地的一刹那就看到了月光下一个清雅如兰的身影，他并没有照片上那般俊美的让人屏息，但他比照片上生动太多。月光如流沙眷恋在玉玦身旁的场景是哪怕最细致的白描都勾勒不出的画卷。
看不到那双眼睛，尉迟柔雅格外不满意，重重的咳了一声试图吸引玉玦的目光。
玉玦听到声音，转身的动作不慌不忙，不是故作镇定的勉强，他是真的从容。
尉迟柔雅笑了：这双眼睛真漂亮，这是双跟璀璨没什么联系的眼睛，光华内敛神韵浅藏，但是当它们映入一个人的影子就是真的只有一个人在其中，那份专注不是做作。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主人经历过些什么，这种眼神是风云不惊而不是死水一潭，好像他用温润看穿了世间的一切，高贵却不骄傲。
自惭形秽的感觉来的突兀，尉迟柔雅始终知道她不过是个贪食人心的鬼魅，多少干净的心都不曾动摇她纯粹残忍的心，现在却在这双将世间所有都雕琢成琼枝玉树的眼眸下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污秽。
“我想着，也该有人上来了！”玉玦微笑着开口，声音如温水，平淡中透着勘破人情冷暖的和缓，“怎么只有你一个？”
“总要有人做诱饵！”尉迟柔雅在心底自嘲一笑，依旧是她如妖似魅的模样，“你知道谁要你的命么？”
“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可我依旧活着！”玉玦轻叹一声，长身静立只会让人瞧出卓尔不凡的内涵，“我并不比你干净！”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想都没想的话冲出了口，尉迟柔雅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玉玦面前，握住他的肩头，眉梢血腥点缀，“我不许你这么看自己！”
如水般润透的眼睛微微睁大，玉玦微笑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么？”
“谁说我要杀你了？”尉迟柔雅触电一般松开了玉玦，那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咬咬唇低下了头，“抱歉，弄脏你了！”
玉玦侧目看到肩上一个灰黑的手印，不甚在意地摇头：“愿意跟我聊聊么？”
“好！”尉迟柔雅点点头，有些别扭的拉开与玉玦的距离，“你说，我听着！”
“为什么做那样的事，你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人！”看着局促不安的尉迟柔雅，玉玦莞尔，跟照片上根本就是两个人，看起来倒是像个孩子。
尉迟柔雅恍然回神：“什么？”
“与人交谈，走神是件很失礼的事！”玉玦走到金属镶边的沙发上坐下，言语中没有指责。
“我像个孩子？”尉迟柔雅偏偏脑袋想起了玉玦刚才的话，耸耸肩说道，“我总要吃饭的！”
玉玦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资料，只有三页：“我的情报网到了你的那栋大厦就再也无法深入，这很不寻常！”
尉迟柔雅满不在乎地撇嘴：“我是个律师，做事总归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而且想我死的人也多的数不过来！”
“到我身边来做事罢！”玉玦放下资料，嗓音温和带着安抚，“一个人的生命终究是不完整的！”
“我现在喜欢你！”尉迟柔雅眨眨眼，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头：“在我不喜欢你之前，我不杀你！”
玉玦展容：“果然还是个孩子！”
这是初相识，一颗玲珑温润的心与一个斑驳苍茫的灵魂在月夜下相遇的瞬间，有许多事在银色的轴承推动下向不可预测的方向缓缓发展，谁也不能预知未来。
尉迟柔雅不清楚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多长，但她知道那样的时间对她而言仿佛是弹指一挥，她看着玉玦一步步坚定不移的前行，看着他从始至终保持着他的高洁一如初见，然后看着他结婚生子，最后看着他在病榻上安然而逝。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失去了这个清雅如莲的男人，快的她措手不及，快得她来不及学会珍惜。
尉迟柔雅还是放过了玉玦的灵魂，她看着他的灵魂升入善道，最后一眼的诀别犹如天堑，她是地狱鬼魅，不会懂得那些高贵。
“该死的！”龙玉纾握紧了剑柄，画面最后的定格是那耄耋老人依旧温和的目光，穿过时光轮回里面却有了依稀的遗憾与感慨，“鬼魅不知情，已是负了你一世，如今竟还是负你！”
冰冷刺骨的感觉回到了身体当中，龙玉纾睁开眼睛，存在胸腔的一口气终于散去，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任性的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死去。
窒息感来的铺天盖地，黑暗一点点将龙玉纾眼前的世界笼罩，她始终睁着眼睛，在刺痛中找到了一点白光，她伸出手，握住的却只有潭水。。。。。。
长在瀑布畔的一株红石蒜花，她不知道自己开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是一株花，红到让人称之为不祥的阴暗之花。
陪着她的是一条小蛇，这让她看到了一点点相对自由的希望，所以她用自己的花丝喂养这条小蛇，看着它从一条小草蛇染就满身的艳色，然后终于在又一个月圆夜她依附到了小蛇的身上，血红的蛇身上多了丝丝银白色的图腾，本就诡异的小蛇身上多了一分让人无法拒绝的美感。
然而美丽的事物总会招来觊觎，同类的、异类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带着同样的痴迷停驻在她的身上，一条看起来剧毒无比的美丽的蛇，一条奇怪的只饮露水却活在传说当中不死的蛇，山脉因她而改了名字，红磷山。那么是不是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呢？可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蛇，她只是侵占了一条小蛇的躯壳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的山间野花，尽管她原本就很美，但是却不觉得对这条小蛇的赞美是赠给她的，因为蛇再美，也不会有人去赞美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终于还是有人打扰了这座古老山脉的宁静，猎杀与悲鸣，她听到了山中生灵临死前的诅咒，原来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是不被容纳的，至少这座生存了几百年的古老山脉不再是她的无忧之地了。
她顺着山泉游出了大山，蜷缩在一株初绽的花朵旁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命运，被捕然后被杀。事实上她不明白，为什么能够用两条后肢行走的生物会说她的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么？
“想看看他们在争夺中血肉横飞的场景！”恶劣却纯粹的想法在她的心中萌芽，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禁锢，想看看最后能够唤醒自己的是谁，是谁能够超脱欲望的肮脏活的更纯粹。她有一双美丽的银色双眸，比月光还要清澈，当她封闭自己她的身躯美丽依旧，灰黄色的双眸却为这份美丽减了分。
抓到她的人笃信着传说，不死心的等着她的眼睛重新恢复光彩的那一日，可是等到他死也没有等到，得知他有这个神物的人派了刺客来杀他，而且得逞了。温热的血洒在了那双蛇瞳中，顺着一条银白的线缓缓滑落，那是世间最无情的眼泪。
她被当做贡品进献给了天朝的帝王，沉眠的灵魂嗅到了某种带着引诱意味的香甜，冰冷却死板的灰黄色渐渐隐退，流动的水银一般的美丽与危险弥漫了一双竖瞳，她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万民的朝拜。
蛇信缓缓骚动，循着令她痴迷的味道找到了跳动的温热，缠绕而上却不想侵吞，这是她第一次对露水以外的东西产生食欲，这个灵魂不干净但是纯粹，高贵而清冷着，这个味道更像罂粟的花蜜。
“你的眼睛真美！”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头，声音中有着自然而带的戏谑，“叫你火照可好？”
有细碎的记忆冲破了封印一般的空白涌出，银色的眼眸流光婉转，她点头，探出蛇信轻添那根手指，灵魂的味道透了过来，甘甜清冽。
再度睁开眼睛已经距离沉睡有近百年的时间了，火照如今的饲主是个身份很尊贵的人，但是好像很多人都在非议于他，可是火照在他的身上只看到了从容高傲还有一点笑看人间的戏谑，火照在心里懵懂的想着：他不该是个迷恋尘世权力的男人。
“火儿，只有你最安静！”放下奏折的男人探手将盘在朱砂砚台之上的火照托到面前，轻叹的话语里依旧有着丝戏谑，“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银色的眼眸轻轻波动，如今已经是火照的温床的砚台中的朱砂牵出一缕细线，落在御案上是一句偈语一般的话：“落入我眼中的，永远是世间最污秽的！”
“真好，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世界！”男人一只手指点着火照身上的花纹，柔声道，“我叫赤华，赤团华的赤华！”
方才的话变成了一株白莲，图腾一般被朱砂染就，红到诡异。
“你活了多久？”赤华变得像个孩子，褪下帝王的外衣他看起来很无害，“所有关于你的典籍都说你是从太古而来！”
“没有那么久！”火照还是决定隐瞒下她本是一株花的事情，御案一角的朱砂不断变幻着，“只是山中无甲子！”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赤华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拂过火照的身躯，最后停在银白色的图腾上，“你很矛盾，有着赤团华的色彩却是一株曼陀罗华！”
“露水！”银色的眼眸倒映着一张用落寞刻画的俊美容颜，火照的蛇信轻添赤华温热的指尖，“我只吃露水！”
“那么从今日起，依赖我活下去，只喝我的血维生！”尖利的指甲划破皮肤，甜美的温度透过空气传递给另外一个存在太久早已失去活力的灵魂，赤华的温柔带着蛊惑。
蛇瞳中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火照身旁的朱砂悄然变幻：“你在让我们两个一起走向深渊！”
“一个人的旅程太寂寞了！”赤华将滴血的指尖停在了蛇吻之畔，语调依旧戏谑，“有个人陪着，我或许能够走得更远！”
似有笑声在灵魂深处回荡，火照回应了赤华，究竟是谁蛊惑了谁，将她从百年沉睡中唤醒的那一刻早已注定。然后，火照只是一条背负了传奇的‘普通的蛇’，盘绕在帝王的手腕上日复一日，与那位美丽危险的帝王相得益彰。
火照会在无人时与赤华交谈，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他很纯粹，他的确是弑父杀君的恶人，可也是志在天下的明君。火照会一点点聆听一个男人从孩子成长到现在的寂寞，她以这种情感为养料，直到眼前这个人不再寂寞，她就会消失，这是她跟他的约定，以血为契。
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轮回于恶道，火照在他生命将近之时离开寄宿了近千载岁月的蛇身，红发、红眸还有如火的一身红衣，她看着早已不复当年美丽的帝王，温柔无改：“把你的罪孽交给我，若能在轮回尽头相见，换我来护你周全！”
“能在死前看到你，真好！”不复清澈的嗓音依旧有着戏谑的味道，那是火照为之放弃善缘的甘洌，刻进赤华灵魂的高贵。
他们在同一天逝去，绵长的钟声透着哀伤，祭奠一位帝王的离世，祭奠一份相伴一世的偎依。
“许诺过的事是会留在灵魂中的，这一世我会做到我的承诺！”终于冲出了水面，龙玉纾看着迥异的风景微笑，“你的生命中我迟到了，作为补偿，去地狱的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瑶池是何种风景龙玉纾未曾知晓，事实上她很少去驻足身旁的风景，眼前的景色虽美却还不足以让她侧目。瀑布轰隆，碎玉冰凉，龙玉纾游出寒潭，回头看了一眼难得的奇景，身处如梦似幻的霓虹深处，龙玉纾的墨色与这里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水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