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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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凡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因为那个胎里带下来的毛病。一百岁之前基本上每隔三年发作一次，后来频率渐渐加快，受影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去年发作的时候竟然拖了整整20天，我担心照这样下去，某一天就会成为一只毫无法力的白狐狸，再也变不回来了。父皇表面上信心满满地宽慰我，总会寻着化解的办法。私下里吩咐不许我独自出行，怕我病发出意外，更是明令禁止我踏足凡间。
因为凡界是最危险的地方。它毫不吝啬地向异兽、鬼怪、妖魔和神仙敞开大门，将善与恶，美与丑，光与暗交织在一起。这让它有了无限的可能和千万种变化，你甚至不知道下一刻遇见的会是什么。
大约正赶上某个节日，街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青丘在父皇的放任式治理下虽然比天界热闹一些，但到底是仙域，远赶不上凡间繁华。
我抱着地瓜和翡翠并肩走着，觉得哪儿都新鲜，一时眼花缭乱双目放光。
“哇，这比你上回给我捎回来的糖葫芦大！”
“嘿，这风车五颜六色的，等会插在云头转起来定然好看！”
“啧啧，这梅子干好酸啊，翡翠你要不要尝尝？”
“咳，咳咳……豆包噎着了……”
我边走边吃边买边喂地瓜忙得不亦乐乎。等将沿街所有的摊点都吃过一遍，地瓜已然可以当球踢着走了，我吃得嘴软，强烈要求歇一歇。
翡翠无奈同意，带着我进了一家茶馆。
客人不多，二楼更是空旷，我们在窗边坐下，叫了一壶碧螺春。
壶中盛水，绿叶浮沉，雾气氤氲。凡间的茶虽不如青丘的那般香气浓郁，却别有一番惬意滋味。翡翠仔细看了看四周，道：“这儿都是凡人，没什么危险。我有些事要办，一会儿就回来。”
我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你就在这儿等，哪儿都不许去，听见了么？”她神色郑重地又嘱咐了一句，得到我的肯定回答之后才瞬移消失。
我当然不会坐着傻等。
此次出行前父皇曾再三叮嘱她务必陪在我左右，必然不会另分派给她什么任务。现下身在鱼龙混杂的凡间她居然冒险离开我，肯定是有十分紧要的事。什么事能比谕令更重要？我好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取过翡翠用过的茶杯，默念咒文，杯中原本平静的水漾起圈圈波纹，逐渐显露出画面来。
白墙青瓦，桃花开得正盛，粉红月白在枝丫上团团簇簇开得热闹。
树下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个年轻男人，样貌虽说比不得衡逸，却也算的上俊逸。他闭着眼睛，显然是在睡觉。手边的石桌上堆着一摞书和一只空了的药碗。
一身青衣的翡翠正站在他身边，默默相望，眉目间一片温柔，还伸手去给他掖了掖覆在身上的毯子。
这这这……这也太劲爆了吧！
一向对美男俊少们目不斜视的翡翠居然有情郎了，而且是个凡人！
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等等……好像哪里有点怪……
我盯着那个男人看了看，心里一惊。他的面孔白得不太正常，显得十分虚弱，而且眉心隐隐能看见一丝丝古怪黑气。这是被妖魔的瘴气侵蚀的反应。
凡人的身体无法承载仙魔之力，只有不断修炼突破限制才能逐渐适应和运用灵力。普通人一旦遭到法力的侵蚀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失去性命。从此人的状况看来，若不除去魔气，最多活不过下月。
可让我不解的是，翡翠法术比我厉害，连我用隔空现影都能看出这男人的状况，她不可能没有察觉。既然她对此人有情，又为何不设法救他？
就在我越看越疑惑的时候，桌上趴着的地瓜忽然弓起身子，连尾巴也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音，一动不动地盯着楼梯处。
沉稳的脚步声自下而上缓缓靠近，一个青衫公子走上楼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两人在我边上的桌子坐下，我急忙收了法术，假装喝茶偷偷看他。
不料那人也正向我看来，视线相撞，他微微一笑。
长睫下墨色的眸子幽深如夜，英挺的鼻梁下是噙着笑意的薄唇。他体态修长，青衫穿在身上倒生出了些衣袂生风的清雅，好似从那工笔细描的画上走下来一般好看。
我自负见过不少容貌英俊的仙君，只怕和这人比起来都稍逊几分。如果和衡逸相比的话……呸呸呸，他怎能与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相比……
我回过神来，见那人笑意更深，脸红了红，抓起从刚才起就焦躁不安的地瓜放在膝上揉了揉，低头喝茶。谁知地瓜这蠢猫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蹦窜到那人面前，照脸就挠。
我大惊失色，起身去抓拦却为时已晚。青衫美男用手挡了一下，手背上登时多了三条血痕。
“公子小心！”那小厮急忙上前赶猫，地瓜不依不饶还要挥爪，被我拎起后颈抓在怀里。
“你的手怎么样了？”我连连道歉，“抱歉，我一时没看住它……”
“这是喝茶的地方，怎能将野猫带进来！”那小厮横眉斥责道，“把我家公子的手都挠成这样了！”
“白鹤，不得无礼。”青衫男子起身，似乎是有意用袖子将伤口掩了，“小伤而已，不碍事，姑娘不必介怀。”
我一晃神，这男人的声音竟也如此好听。
随即暗自恼怒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这儿犯花痴……
地瓜虽然是只猫，年纪却比我都大，在青丘待了这许多年月，日日受灵气熏陶，自然比普通猫咪厉害许多，我曾见它一爪拍死过一只灰狼。这公子是个凡人，只怕情况要严重得多。
“让我看看你的手。”我顾不得唐突，径自抓过他的手腕。
他略微有些错愕，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我抓着。
他的整只手都是冷的，连掌心都没有热度。让我欣慰的是，伤口很浅，只有淡淡的三道痕迹。
“幸好不严重。”我松了一口气，放开他的手，从荷包里摸出一颗药丸递给他，“这是回元丹，对伤筋动骨有奇效，若是日后伤口疼痛，服下就好。”
这丸子是黑曜送我的，据说连重伤都能治好，这点抓痕应该不在话下。
地瓜在我怀里不安份地扭动着，还露出两颗尖牙示威，被我狠狠敲了脑袋。
“多谢姑娘。”他接过，又是轻轻一笑，“在下宋允之，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琉璃，胡琉璃。”我挠挠头，加上这个姓氏之后怎么这么难听呢？
所谓不打不相识，他邀请我同桌而坐。
“看胡小姐随身携带药品像是出自行医之家？”宋允之扫了一眼我腰间的荷包，问。
“呃……对，我家里是开医馆的，偶尔帮着搓点药丸子。”我天马行空地现编。
“这城里似乎没有胡姓的医馆，你是从外地来的？”
“嗯，我去南边寻个亲戚，路过这儿的，见庙会热闹就过来玩玩。”
“一个姑娘家孤身赶路，真有胆量。”
“是和我姐姐一起来的。”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正瞧见翡翠从楼梯口上来，便冲她摇摇手，“我在这儿~”
翡翠看见我和凡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脸色都变了。
“这位是宋公子，刚才地瓜将人家的手抓伤了。”我介绍道，“这是我姐，胡翡翠。”
宋允之起身微笑拱手行礼道：“在下宋允之，这位胡小姐好生面善，像是在哪见过。”
我心道这厮的搭讪方式还真是老套，转念想想翡翠常来此处探望那位病怏怏的公子，见过也不是不可能。
翡翠似是十分紧张，倒退半步，看向我的目光里还有些惊惶。
这丫头就爱小题大做，不过是和陌生的凡间男子喝杯茶，有什么打紧？反正对于我们而言，他们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蚍蜉，生命短的可怜。今日作别，再见可能都快作古了。
“愚妹鲁莽，公子切勿见怪。”翡翠僵硬地还礼之后在我身边坐下。
“不知两位小姐今夜在何处歇脚？”宋允之问。
翡翠不语。我知道她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忙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现在出城恐怕晚上会找不到住处，不如歇一晚再走。况且今天是荣城一年一次的元锦节，晚上有鬼市，热闹的很。”
“鬼市？！”我瞪圆了眼。
“并不是真的鬼。”他那双眸子在深黑色的睫毛下弯成好看的形状，像是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只是一种风俗，一年中的这个晚上，人们会装扮成鬼的样子出来游玩。”
“这还真是……”我看了一眼面容发白的翡翠，生生将好奇心压了下去，“挺无聊的，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明天再走吧。”翡翠突然开口。
我诧异朝她看去。只见她盯着面前的茶杯，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想看，便留下来吧。”
宋允之果然是个大户，不但为我们在客栈订了房间，还请我们吃了晚饭。满满一桌子菜，翡翠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地瓜窝在翡翠膝盖上闹脾气，宋允之徐徐饮酒，白鹤在旁倒酒，只有我一个人吃得虎虎生风。
月上柳稍，鬼市正式拉开帷幕，街上果然热闹了起来，比白天的人还要多。
哦不对，是“鬼”。
放眼望去街上满是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连卖糖葫芦的大叔也带着青色鬼面。带着独角鬼面具的小孩子从我们身边嬉笑着跑过去，其中一个差点撞到我腿上，掀开面具冲我做了个鬼脸。那模样着实可爱，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与宋允之并肩而行，翡翠与白鹤远远走在后面，地瓜被我锁在了客栈房间里。
“为何今晚大家都要带鬼面具？”我实在好奇。
“传说千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名为元锦的女子被人当作妖魔溺死在这条河里，每逢今日她便会从这条河中出来索命。人们怕她找到自己，便带上面具装作鬼怪，让她无法辨认。她的冤魂纠缠使得这条河不再流动，是以名为‘不流河’。”
我顺着宋允之的手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竟真的有一条河，却半点水声也无。靠近过去，只见河里放着许多莲灯，莹莹烁烁挤满了河道，漂于水上却真的纹丝不动。桥旁的石碑上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朱红色大字“不流河”。
“她为何会被当作妖魔？”
宋允之看了我一眼，语气里有几分萧瑟：“因为她救了一个她不该救的人。”
我还要再问，只见他从卖面具的摊点上取了一副月白色的鬼面覆在我脸上，轻笑道：“戴上吧，万一被元锦抓走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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