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仙（修文中）》大壮

13、千载相逢，一如初见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正打算要查查这方韵之，却不料又一次碰上了他。

　　他来其林山做什么？我暗自思忖。

　　且不提他眼瞎，只说他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见过千年前的我？既然未见过，却如何能将那幅画画得如此逼真细致？

　　此事实在太过诡异，就算去地府也未必能得到我要的答案。我决定先暗地里跟着方韵之，且看看他的来意再做打算。

　　其林山风景极好，加之地势低缓，山路易行，方韵之在那管事的指引下走得还算顺利。

　　他的样子看起来与一个正常的盲人无异，让我看不出丝毫端倪，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疑神疑鬼。但是，很快我便确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因为……方韵之竟在我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了！

　　和他一起消失不见的，自然还有他身边那位管事。

　　我愣了一瞬，想不出会是什么缘由，忙显身上前查看，却见茂盛的枝木下，掩藏着的竟是个万丈悬崖！

　　望着黑云翻滚难以窥探的崖底，我这才骇然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拨开一旁的灌木，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块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残破的石碑，上面写着：斩仙崖。

　　斩仙崖在很久以前是其林山的禁地。传闻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曾有仙人丧命于此。

　　至于仙人为何在此处丧命，则是众说纷纭，其中流传得最广的，则说此处原住着一只麒麟妖，因作恶无数而且狂妄自大，被天庭厌恶，先后派遣仙兵仙将数万人欲将他降服捉拿，却不想中了麒麟妖的诡计，全部葬身于崖底。

　　无论这传闻是真是假，总之这斩仙崖是极危险的地方，且不提别的，据说单单这崖底的万劫池便能叫人万劫不复。

　　由此可见，当年那梦邪欲诱使我跳下去的用心，当真是一万分的险恶！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方韵之竟然在此处不见了！

　　一旦跳下斩仙崖，别说是凡人，就算是神仙也未必能好活。难道是那方韵之觉得了无生趣，于是跳崖自尽了？

　　当然，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但我也不会傻到就这么跳下去刨根问底。正打算先去一趟地府，等回来再去“雅韵芳香”看方韵之还在不在那里，一转身，却发现青芜就站在不远处看我。

　　“怎的又不跳了？”见我看到他，他朝我走过来，唇角勾出一抹讥笑，“我还以为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想活了。”

　　他言语刻薄，眼睛却故意看向别处，显然又在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我不由笑道：“总有一天我会死的，青芜，到时候你能原谅我么？”

　　他愣了愣，终于正眼看我，却又很快将视线移开，随即哼道：“你休想！”

　　他一定不知道，此刻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孩，一如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

　　“罢了，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了。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一看。”我抬头四下环顾，其林山优美如画，静谧有如仙境，“你是个了不起的王，青芜。”

　　我真心赞叹。

　　青芜许久沉默不语。我踩着脚下湿润的泥土准备离开，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听见他轻声道：“为何，为何那时你要舍弃我？我们本可以一同成仙。”

　　他终于问了我这个问题。我知道他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他原谅我的答案。

　　可惜那答案不怎么美好，我在心底叹息。

　　“那时我说只要历完那一劫我们就都能成仙，其实是骗你的。那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我需要有你相助，但只有一个人会如愿。”

　　而那时的我，已不能忍受千年如一日的漫长等待。

　　*

　　离开其林山，一路没有停留地直奔地府。

　　我依然无法面对青芜受伤的眼神，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是如此。

　　“咦，多情仙子？你不好生在凡间做你的见证使者，怠职来地府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冤家特别路窄，才一通过小鬼的查问，跨进阎罗大殿，便听见了一个令我熟悉到想咬牙切齿的声音。

　　干笑着抬头，果然就见那乙霄坐在殿中，那张与萧子独一模一样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刻板着，只是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透露出的了然之色，让我感觉他压根就算准了我会来地府找冥主。

　　“多情小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冥主爽朗的声音及时响起，轻松化去了我几分尴尬。

　　“无恙无恙。”我忙不迭的点头，“冥主近来可好？”

　　冥主是个儒雅的美男子，下巴上蓄着美须，平时待人温和可亲，一旦较真起来，却也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引渡我成仙的人便是冥主。或许因为我的原身是彼岸花，多少与冥界沾亲带故，所以他一直都待我不错。
　　与冥主寒暄完毕，我这才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看向乙霄：“怎么神尊大人也来了？真的是好巧啊！”

　　“是很巧。”乙霄淡淡地看着我，道，“本尊来此是有要务与冥主相商，不知多情仙子却是所谓何事？”

　　“……”

　　我能告诉他，我是因为怀疑他威胁我时说的话，所以特意来找冥主求证的么？傻子才会这么说。

　　我当然不是傻子，所以我谄媚道：“神尊大人托付，小仙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日思夜想的都是关于如何不负所托。只是神尊大人您的转世很是……特立独行，小仙道行尚浅，无法参透其中奥秘，为确保完成任务，特地下来请冥主指点一二。”

　　一番话说得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那乙霄却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欣赏。

　　待我一说完，他便长袖一挥，朝我温声微笑道：“仙子为了本尊真是煞费苦心，本尊定会铭记于心。”

　　我忍不住身子一颤，顿时有种涕泪交加的冲动。

　　说实话，我更愿意他用冷淡的，漠然的，而不是欣赏的眼神看我，更愿意他用刻板的，没有感情的，而不是微笑的表情对着我。

　　当某件习以为常的事突然发生异变，就比如一条吃.屎的狗突然不吃.屎了，这表示一定有什么不同往常的事发生了，或者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