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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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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李沉差些没把自己关在和岁殿。每日一早进宫开始煎药,煎完药问脉,喂药,随后陪读,陪聊,陪赏花,到了中午,又是煎药,喂饭,喂药,每日每日折腾到皇帝入睡才披星戴月的出宫回府。所幸某些人不在,若是那无聊的尹逸箴知道,恐怕又要笑他以身侍君。
十几天的精心治疗后,皇帝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常。换上了久违的盛装,尹君白上朝后回到和岁殿,批阅了一会儿堆积的奏折,忽然抬起头来。
楚公公在一旁吓了一跳,忙问:“万岁,有何吩咐?”
“……”低头看了看奏折,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本想作罢,可看了几个字,皇帝又忍不住再一次抬起了头。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头了。
“李沉呢?”
原来是这事,楚公公松一口气抚了抚胸口,连忙道,“奴才这就遣人去太医院问问。”
说罢楚公公便碎步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楚公公回到了书案边,躬身道:“皇上,昨日下了场春雨,李大人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崴了脚,李大人的父亲太医院提点说今日告假。”
真是能笨出鬼来……
皇帝有些不满,手里的笔挥了挥:“行了,知道了。”
没到中午时分,李沉便一瘸一拐的迈入了和岁殿。抬眼了看一眼,皇帝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却又不动声色,直至行动不便的李沉歪歪扭扭的跪呼万岁,皇帝才放下笔来。
即便李沉没有过来,可能一会儿皇帝也会忍不住传他来,感到满意的同时,却忍不住开口捉弄。
“李大人好清闲啊。朕早中午两帖药都喝了你才来。”
“啊…?”李沉一听有些乱了神色,急忙更深的低下头,“臣……臣知罪。”
见李沉当真以为是责怪,皇帝失去了兴致,有些冷淡的单手撑着下巴,重新拿起笔,继续批起奏折来,低声道:“无趣。”
“啊…?”
没有听清,李沉莫名其妙的更加不着边际,楚公公却有些汗颜的站在一边,他怎么听也觉得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中,皇帝的口吻像极了是在撒娇。
究竟是自己会错意呢,还是皇上压根就没察觉呢。
“算了。”皇帝道,“平身。站到这儿来。”
李沉如蒙大赦立起身,如往常一般在翻着奏折的皇帝身侧站着。
皇帝处理政事时也不同他多说什么话,有时批的乏味了随口问李沉一句意见,李沉说不出个什么,就诚实的说不懂,他就点着头自己琢磨去了。至于其他,就无非是“墨。”李沉就赶紧磨;“茶凉了。”李沉就跑去换;一句话,几乎是拿他当小太监来用了。
眼瞅着正午要到了,楚公公正要去传膳,突然殿外小太监碎步迈入大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公公念着是无妨的事,便转身朝向殿上:“皇上,如妃娘娘殿外求见。”
皇帝未抬头,便道,“传。”
小太监于是转身回到殿门口高声传报,不消多久,李沉便见到如妃带着宫女迈入了正殿。李沉远远一看,今日的如妃却似乎与往日不同,但哪里不同?又有些说不上来。
直至如妃走近对皇帝行礼,李沉才察觉了今日如妃的不同之处。以往在原含殿自娱自乐的如妃一向素面朝天,清丽淡雅,但今日的如妃,却竟精心打扮了一番,非但胭脂绯红,更是高髻步摇,手执团扇,一身湛蓝轻纱罩紫袍。
与精心的妆容不搭的是如妃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这笑在见到李沉之后更加的僵硬了,窘迫的低下了头。
“臣妾拜见皇上。”
怎么了?李沉有些莫名,他来往原含殿很频繁,与如妃也不算生疏了,请脉之余常常还谈谈天气谈谈心,见了自己有什么难堪的吗。
“免礼。”对待如妃皇帝似乎完全游刃有余,合了奏折,脸上挂着的是温和的微笑,“如妃突然来和岁殿,所为何事。”
“……臣……臣妾……”如妃咬了咬下唇,没有说出几个字,脸却先红得滴血。
李沉不明情况,皇帝确是不能再了然,微笑中渐渐透着股寒意,却喝口茶掩了。
“若无事,如妃你还是回原含殿歇着吧。”
如妃在这样的逼迫下终于放开了快咬出血的下唇,羞赧的低着头:“皇上……自臣妾入宫以来,皇上还未在臣妾的原含殿过过夜……”
李沉这才明白了所有,讶异抬头看向皇帝的微笑,一阵凉意便爬上了后脊。
如妃身孕在身,拿药物推延无非就是想要让儿子能以皇子之名平安诞下,可原来进宫半月有余,皇帝还未临幸。
李沉已让延缓胎期的药失了效用,如今两月身孕的尹如烟,肚子虽没有隆起,身体的变化她却还是能察觉的。即使胎期延缓了,叫人看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到时若没有皇帝的临幸做幌子,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难怪如妃入殿见到李沉神色会如此奇怪,她面子薄,此番来求欢已是羞愧至极,又在熟识人面前便不免更难堪了。
“朕前些日子饮食不察以致身体不适,爱妃也该是知道的。如今堆积下不少奏章,朕这些时日腾不开身。爱妃是皇叔之女,自然也知道社稷重于山,相信也会体察朕的心意。”怀着恶意拒绝,皇帝脸上却挂着难得的灿烂笑容。
“……皇上。国事固然重要……可臣妾。想着皇上,无时无刻不……想与皇上。”说出如此不知礼数的话,如妃已被逼迫的眼眶红了,却不敢哭,转而道,“而且今日请安,太后也催促……”
打断如妃的话题转移,皇帝恶意的追问:“爱妃想着朕……什么?”
“自然是想……”如妃年方十七,谈及此等事已不能再羞愧,深深的埋下了头,“想与皇上……共度良宵。”
皇帝冷着脸,嗤笑一声:“共度良宵?如何共度良宵?读书?赏花?如朕与李太医这般么?”
皇上您欺负小姑娘拉上臣做什么……躺着也中箭的李沉苦着脸腹诽。
“既然夫妻一场,朕就同爱妃直说了吧。”见如妃不再说话,皇帝冷笑一声,侃侃道,“朕有很多缺点。比如说朕呢……娇惯得很,自小就不会碰别人碰过的东西,书本也是,纸笔也是。更别提是人。”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如妃受此侮辱,十指紧握,泪已在眼中打转。
看着在原地微微战抖的如妃,皇帝却毫无收手的打算,言辞更厉:“不仅如此,朕还愚笨的很,许多东西,都不懂。”
“不如如妃教教朕,鱼水之欢这四字。”一字一顿,皇帝彻底收了方才的些许笑意,毫不留情,眼中透着利刃般的杀意,“如何演绎?”
如妃自幼在王府无忧长大,年纪轻轻的她哪里见过如此凶恶的人,吓得腿一软,眼泪便掉了下来,连礼数也全忘了,一面哽咽一面总算记得道了声“……臣妾告退。”便懵着迈出殿外去了。
在如妃跑出大殿后仍维持着一张怒气未平的脸,许久才缓过来,皇帝喝了口茶皱起眉头,摆在一边:“凉了。”李沉忙要去接杯子,皇帝又道,“荣福,你去。”楚公公急忙小跑去取了杯子换热茶来。
李沉收手在一旁干站着,皇帝拿眼角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觉得朕迁怒了。”
“……臣不知。”李沉唯唯诺诺道。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不知?”
“喔。”李沉连忙改口,“……没有。”
真是拳打棉花使不上劲,皇帝不耐烦的扭过头去,沉默了半晌,才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稳:“朕知道……”自言自语一般,皇帝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平静目光投在已空无一人的殿下,“也不都算是她的错。”
本来不敢多说什么,可听皇帝的口风松了,李沉便趁机随着他道:“皇上……是非对错或是迁怒与否臣是不知。可倘若放任这样……等到如妃娘娘见肚子渐渐掩饰不住了……畏罪寻死也是早晚的事。如今还无法与荣亲王抗衡,相信皇上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
“嗯。”身子向后靠了靠,皇帝点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李大人发现问题很快,不知道解决问题效率不效率。怎样,有什么法子了么?”
受了表扬李沉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连忙低头苦苦思忖。
如妃今日忍辱来此,无非是因为身孕已渐渐掩饰不住。如此情况下,最好的缓兵之计便是遂了她的愿,一旦圆房,如妃的身孕有了个解释,荣亲王,如妃,皇帝之间便能暂时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如今要稳住如妃娘娘,只能……”李沉邀功心切答得很快,可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愣了两秒,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痛觉却缓缓在胸口蔓延开来。
回味自己方才所想的思路,李沉顿时捂了嘴。
刚才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要自己倾慕之人和别的女人行床笫之私……!
“……”皇帝斜了他一眼,原本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怎么不说了。”
李沉这才明白自己又犯了蠢,这其中厉害关系连自己都能想到,那天资聪颖的天子一定早就想到了。
那他方才出言侮辱如妃,也根本不是什么迁怒或者冲动……他只是在说……不。
虽说皇帝不愿意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李沉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没……没什么。臣什么都没说。”
话音刚落,李沉便见到皇帝弯起了嘴角,没有了方才的嘲讽意味,此时那发自内心的一笑美得晃眼。
这恐怕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自然的笑吧,李沉目不转睛,但不过转瞬之间,皇帝又恢复了严肃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动不得杨知,动不得如妃,连如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动不得……只能任这些人将朕逼上绝路。”皇帝口吻悠闲,落在李沉身上的目光中却流露的尽是无奈,“李沉,你说朕……真是一国之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