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吞拿鱼王三明治

10、第十章

　　李沉也不知自己是带着怎样一副表情走在回来的路上，回到偏殿的房间里后呆坐在床侧许久，直到楚公公敲了敲半开的房门，才唤回李沉的走神。

　　“李大人，您收拾的怎样了。可用奴才帮忙？”
　　“……啊”回过神来的李沉急忙站起身，无意识的左右看了看，随后羞赧解释道，“我……我还没开始，不……不知从哪着手。”

　　楚公公于是迈入房内，他带了一丈见方的缎子，在床上铺平了，便开始搭手帮忙整理叠衣。

　　李沉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忽略心中的失落，他挽起袖子，无言地将柜子里干净衣裳取出来，给楚公公递过去。楚公公心细如尘，接下的时候，敏锐的察觉了他脸上的神情不同以往。
　　“李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

　　“……。没。”未料这一问，李沉刹时不知如何回答，急忙随口扯了句，“我……我是在想……皇上的眼伤的事。”

　　闻言楚公公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事。昨日本来是皇上的伤处绑带沾了酒污，您又喝得烂醉，奴才便去喊了陈太医为皇上换药。换药之时，陈太医便发现伤口已然愈合，皇上也已能睁开眼了。陈太医还连连夸李大人用药精准事半功倍呢，李大人放心吧。本来陈太医还想换药再包扎回去的，皇上说不用，就没再包扎。”

　　“烂醉”这二字提醒了李沉昨晚的事，他倒吸一口凉气，一脸尴尬小心翼翼的问：“那昨夜为何……我会睡在内殿之中。”
　　这一醉醉过了多少事，他心里完全没底。

　　“奴才本让几个小太监带大人沐浴更衣送回房来的，皇上复明之后说想见见大人，便在半道上又送内殿去了。”

　　李沉顿时腾的红了脸，心里既不安又有些不甘，为何自己烂醉的窘况他迫不及待要看，可方才自己好好的了，皇帝那头又回的坚决，仿佛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即便如此也用不着睡在内殿吧！醒来的时候可把李沉吓得够呛：“……皇上看了多久……”

　　“一眼。随后就去书房独处了。”

　　一眼！！李沉下意识的摸了下脸，心中悲情万分，难道自己在皇帝眼里有这么不堪入目吗。

　　楚公公睨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沉，回过头去，却忽然叹了口气。

　　“……公公，为何无故叹气？”

　　楚公公苦笑道：“奴才想谢过李大人，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话怎讲？”

　　“奴才还以为昨日的皇上是劝不住的，若不是李大人在，若让皇上昨夜酗酒……今日还不知又是什么情形。我们做奴才的，若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性命堪忧。”

　　“……”李沉见楚公公神色认真，也不由凝结了表情，“昨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人总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皇上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时接受不了事实。”
　　“难道……”
　　李沉的话音生生的断住了，昨日大理寺卿面圣所说之事他大致能猜到，皇帝终于求到了一个明白，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楚公公又叹息一声，闭目道：“也难怪皇上不能相信，在奴才印象里，安大人是这样个心地善良的人，想不到竟会卷入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中。”
　　“……楚公公，这个案子我至今也只是知道一些细枝末节。这前因后果，你能透露一些吗。”

　　“当然。”楚公公好脾气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大理寺已立案发榜昭告天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瞒着李大人您的。”
　　“愿闻其详。”

　　“五日前，皇上是在御花园内一条幽径中遇刺的。”
　　“幽径？”
　　“说来话长，当年荣亲王觊觎锦衣卫统领之位，先帝受制于荣亲王，被迫赐死当时锦衣卫统领廖将军与他的妹妹……也就是皇上的母妃，而当时年幼的皇上则过继由当时无所出的杨淑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那条幽径，正是廖皇后引颈自刎香消玉殒之处。荣亲王如今依然大权在握，廖皇后至今蒙冤，不得公然祭祀，因此，每逢节日，忌日，皇上都会独自一人去那条小径，悼念母妃。”

　　看着仍一脸迷茫的李沉，楚公公低下了头，叹息着解释道：“这个习惯除了皇上和太后，只有奴才与安大人知道。因此刺客在幽径中埋伏刺君，尽管无凭无据，太后已将罪归到了安大人的头上。”

　　“那，难道昨日死士所供出的主谋，果真是……安大人吗？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真如太后所说，他为了荣亲王的女儿，出卖了皇上？”

　　楚公公摇头道：“昨日死士已招供，主谋是荣亲王。但……将皇上行径全盘托出的，确是安大人。”

　　“这……”李沉不知为何焦急，道，“也许是安大人不知荣亲王狼子野心，无意被套了话呢？”
　　“也许吧。安大人是如此一个善心的人，奴才也不信他会置皇上生死于不顾。”从回忆中脱离，楚公公将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收回，又低头叠起衣物来。

　　在楚公公的帮忙之下李沉很快收拾好了衣物，告别楚公公之后，李沉便拎着行囊出了宫。回到家中先陪卧病的母亲坐了会儿，报了声平安，再回屋看了会书。双眼有些酸痛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看窗外，昨日积雪皑皑中，一支梅花正悄然绽放，日光照耀之下亮晶晶的，美不胜收。看着美景，李沉却面无表情，有些发懵，生活徒然平静下来的感觉，太没有真实感。

　　直至晚饭，李臣顷的轿子才抵达李府门口，父子二人久别重逢，等到李沉开口解释了那日的冒犯，父亲已红了眼眶连连摇头。

　　“回来就好。”李臣顷说。

　　李沉一时神情复杂，避过了父亲的视线。是，人是回来了，可心已落在别人手上，不知何时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即便能让他回到若干天前，他又舍不舍得将一切都置之脑后，甘心做一个易折的单木，一心追随呢。

　　李沉竟不敢去想。

　　平静的日子总是显得过的很快，转眼就是半月过去了。从第二日李沉便步入了原本的生活轨道，一早便起来同父亲前往太医院，太医院众人本以为李沉立下大功会受封赏，一见他便客气的嘘寒问暖，可一连半月都没有任何消息，开始还有些惊疑，后来便也淡忘了。

　　皇帝果然言出必行，赏罚相抵，从此没有任何瓜葛，若非有个叫十巧的小宫女总找事情往太医院跑，若非总莫名的梦到那抚琴的背影，李沉几乎可以当那五日是一场幻梦。

　　这半月里，大事也不少，譬如，荣亲王忽然从南方移步，进驻京城。宫中都传起因是皇上抓住了荣亲王的女儿，荣亲王接到消息按捺不住，就举兵来京。李沉从十巧那里听闻之后，想着大权在握的荣亲王要对皇帝不利，心里着急，却也不过区区一个小太医，完全束手无策。

　　而后，便传来皇上将大婚的消息。
　　所选妃子，竟就是荣亲王的女儿，尹如烟。

　　想来只是换个名目将她扣押在京而已，想不到皇帝为了一丝抓住安皓书的希望，竟已无所不用其极。而荣亲王也有自己的算盘，两人噼哩啪啦互相算计一通打，大婚的事竟达成了共识。

　　半月筹备过后，大婚的事也迅速的办成了，安皓书所钟情的女子尹如烟，最后成了皇帝的如妃，实在让人觉得可笑可叹，又可怜可悲。

　　但李沉没想到。他再一次见到皇帝的契机，竟就是如妃。

　　已安生了一月，李沉完全不知是为何受传召，心里有些没底，见到殿上惊世容颜他又是下意识的懵了几秒，才温吞吞跪安：“臣李沉参见皇上。”

　　“免礼。”恢复了视力的皇帝已不像当日那般带着迷茫无助，他不多废话直入主题，在案前皱着眉头伸手将案边的一袋东西丢到了楚公公的一边。
　　楚公公立刻会过意来，取了那袋东西送到了李沉跟前。

　　在李沉莫名其妙看着那袋东西的时候，皇帝率先开口道：“李沉，朕既召你过来，就说明朕希望你守得住自己的嘴。你懂吗？”

　　“……臣。臣知道。”
　　“打开。”

　　“是。”李沉应了一声，就急忙伸手去打开楚公公手中的布袋，才一打开，一股熟悉的味道就钻进了李沉的鼻子里。布袋里黑漆漆的东西李沉再熟悉不过了，是晾干的药渣。

　　李沉小心的用手指翻动，在确定了主要的成分过后，他有些吃惊的吸了口气。

　　细心地皇帝看出他已有了答案，便问：“这些东西是何功用。”

　　“这……”李沉带着一丝惊疑，却不敢不答，一揖道，“回皇上，这药的功用是……是延迟分娩。”

　　“……”
　　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李沉没有漏看，那一瞬的凌厉目光让李沉都吓得寒了心，但不过片刻，他便闭上了眼：“原来如此。”
　　大婚不过一日，尹如烟已有身孕，又如此拖延隐瞒，孩子的父亲是谁，想必也不言而喻了。李沉战战兢兢的站在殿下，皇帝强压愤怒时，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可怕。

　　楚公公也是一脸惊慌：“皇上，可通知大理寺，以此治如妃娘娘的罪？”

　　皇帝低着头用手势打断了楚公公的话，但打断了楚公公，皇帝自己却半晌无语，大殿内一片寂静。

　　李沉站在殿下看他紧蹙着的眉头，太想伸手去抚平，以至于自己也不自觉的微微皱起了眉。
　　皇上为了找出安皓书不惜用大婚的方式把尹如烟留在京城，如今若治尹如烟的罪，不但荣亲王会有反应，皇上的目的更是没有达成。但若放纵如妃诞下这个孩子，就等于是给了荣亲王一面直取皇位的令牌。孰轻孰重，当如何取舍，一时的确难以选择。

　　不知寂静了多久，皇帝突然冒出一句：“荣福，你先下去。”
　　楚公公听见急忙收好了打开的药渣包，微微一揖，便走出殿外，合上了殿门。

　　追随着消失在殿门外的楚公公，低着头的李沉目光停在合上的殿门片刻，才移回了自己脚下。等着皇帝开口，却许久没有动静，李沉悄悄抬眼想看看殿上的皇帝，却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立刻下意识的将视线移到了一边，李沉再度埋下头。

　　此时，皇帝的声音才幽幽的响起。
　　“你说要为朕排忧，这话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