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为妇》林*时

9、第二部分（1）

　　接招英母子入府的时候，阮音就直直地坐在属于她的座位上，小英牵着六儿站在身旁，给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素衿也坐着，不时瞥一眼阮音，不禁有些得意。阮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回应。新燕领着招英进来了，招英的左右手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素衿看到那个男孩，十分失望，头发乱得像鸟窝，皮肤比煤炭白不了多少，铜铃般的一双大眼紧紧盯着正襟危坐的两位贵妇人。这哪里有一点林家公子的样子？相比之下，那个女孩则显得清秀水灵，只是看上去很柔弱。
　　还没等素衿开口，阮音哼了一声道：“婆婆，你不是说在外边只有个小叔叔吗？这位该是小姑子呢？总不会要叫我大娘吧？”
　　“这位可就是三姨太了，”素衿瞄了一眼阮音，“阮音，就算你是长房少奶奶，三姨太毕竟是你的长辈呀。”
　　阮音缓缓起身，向招英打个手势：“三婆婆，请坐。”
　　招英十分为难地看了看她们俩，低头躬着身。她素来胆小谨慎，而且阮音的语气又是那么可怕。招英支吾了半天，才从唇间挤出一句话来：“招英不敢越位……”
　　“在林家做过活，果然还是有些见识的。”阮音坐回去，嘲讽道，“我让给你了，你消受得起吗？”说这话时，她看着素衿。
　　素衿忍着气，若无其事地问新燕：“三姨太的住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先带三姨太、少爷和这小姑娘去沐浴更衣吧。”吩咐完新燕，她又对阮音道，“虽说你是少奶奶，也是大家出身的，但你也要懂点礼仪。一会儿午饭之前，六儿该跟小叔叔去见个面。”
　　阮音冷笑一声，携六儿离开了。
　　回到屋里，阮音一眼看见古玩架子上的一只玉碗，对小英说：“那碗那么丑，怎么能摆在我的房间里？”
　　“会丑吗？”小英走到古玩架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玉碗端详着，“不会呀。它在这放很久了呢。”
　　阮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撤了就是了，废什么话！”那一拍力度不小，不只小英吓了一跳，手上的碗险些弄掉了，阮音也觉得自己的手掌隐隐作痛。
　　小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唯唯诺诺着离开房间。阮音双腿一软，坐在凳子上。她靠着桌子，迷茫地看着窗外。今天是蔡素衿的好日子，大概老天爷的心情也跟她一样好，天空特别干净。“连你都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阮音对着天空撕心裂肺般地怒吼，一只瓷碗飞出窗子，“啪”一声掉在地面。
　　阮音和小英正在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翻出来。小英打开一个尘封多年的箱子，惊喜地叫道：“在这儿！”
　　听到叫声，阮音赶紧跑过来，看着一箱子的洋服，欣喜若狂，但她没有欢笑出声，更没有流泪。阮音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整理出来，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帽子、手套、各式各样的首饰。
　　“这件，是我在法国的时候买的。”
　　“这是我姐姐在荷兰的时候买给我的。”
　　“这是我十五岁那年人家送的礼物。”
　　阮音把重新折好的衣服又放进了箱子。当最后一个帽子也放回箱子，她把箱子又锁上的时候，素衿出现在门口。阮音看见她时愣了一下，素衿走进来，含着微笑：“听说少奶奶把包裹都打好了。是准备要走吗？”
　　“走？去哪儿？这可是我的家啊，我有什么理由要走呢？”阮音环望四周，“要走的，该是你吧。”
　　素衿咬了咬嘴唇：“这宅子可是老爷留给我的，我若走了，岂不是对不起老爷吗？既然少奶奶不想走，怎么这么急着收拾装箱呢？”
　　“哦，”阮音恍然大悟般，“我在杭州的姐妹要来看看我，这些不常用的衣服是从娘家带来的，我打算送给她们。”
　　素衿用充满怀疑地眼神看着她：“从娘家带来的？不会是挟带私逃吧？”
　　“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吴阮音也是堂堂大家出身的，难道会稀罕干这种勾当？”阮音忿忿不满地说。
　　素衿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阮音盯着她看直到背影消失：“小英，把箱子抬出去，扔河里去。”
　　两个家丁抬着沉重的箱子经过后门，几个下人赶上来，扒住他们。开锁匠叮叮咚咚地一阵，撬开了锁，他们将箱子里乱翻了一阵，顺手拿走几件值钱的东西，便让原先那两个家丁重新把箱子抬走了。